横扫千金(二)

夜雨绵绵,死狱里潮湿阴冷。

妙家女眷被关在一处,妙可可抱着膝盖缩在一旁,耳边除了孩童的哭泣就是那未出嫁姑母喊冤怒骂和老太太训斥的声音。

铁牢“闶阆”一声被拉开,狱卒叫妙可可出去,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向她。

妙可可跟着狱卒出去,路过监牢里的人都麻木地或躺或坐,看见妙可可路过,只一眼便转回头,眼神里无一丝波动,能在这里的死刑犯都是犯了重罪的,早就对生断绝了念想。

“你走吧。”

她被推出死狱,绵薄的细雨立即被风吹到脸上,妙可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去敲打铁门。

“我父亲他们呢,他们怎么没被放出来,喂!你别走!”

“姑娘可是妙小姐?”

有童声从身后响起,妙可可转身,来者是一席仆役装扮的小男孩儿:“我家主子是孙老师生前的学生,他已将孙老师交给他保管的免死金牌呈了上去,姑娘平安了。”

“免死金牌?”妙可可忽然明白为何只有自己一人被放出,就在小孩儿将手中另一只多出的伞递给她的时候,妙可可却越过他匆匆离开。

她要去找郑谦,妙家是被冤枉的。

皇帝曾允她随意出入皇宫,妙可可如今免了罪责,皇家又没说剥去她进宫的权利,于是她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轻而易举进入皇宫,也只进了皇宫。

跪在雨中许久,皇帝不见,无人问津。

最后,她被太后派来的太监恭敬地“请”了出去。

当晚,妙丞相在死狱中畏罪自尽,尸体悬在房梁上晃啊晃,晨曦透过高高的狱窗打在他脸上,一片死气。

“父亲!”

妙可可从睡梦中惊醒,冷汗从脖颈流下。

慈安宫,太后瞧着太监手中的画像,摁着额角道:“别的都随他,但左相之女必须是皇后。”

太监附和道:“左相之女温润贤淑,是皇后的不二之选,可——皇上他能同意吗?”

毕竟当今圣上虽说极听太后的话,在择妃上却很是执拗,至今还没纳过谁,心中必定是有人了。

“哼,”太后冷笑,“他想让心尖尖上的人活命,定然会同意。”

“您说的是妙小姐?”太监想起昨日子孙的回禀,道,“太后安排几位小姐和她对上,皇帝确实是罚了她们,可据人回禀,从远处看最后他们之间好似也闹得很不愉快,这妙小姐确实是皇上的弱点吗?”

他想起妙可可一身血衣的模样,打了个冷战,这个妙小姐好似也不是个能轻易拿捏的主。

太后幽幽吹了吹茶叶,道:“是不是都无所谓了,只要届时云家小姐生下皇子,哀家便还是皇室真正的掌权者,不然,谁也别想好过。”

选妃操办的如火如荼,妙可可直到前一日才从御花园两个碎嘴宫女那里听见风声。

既然谁都不想她参与到里面,她又怎能让他们失望呢。

妙可可从早就凉了的浴桶中赤足而出,直接披上薄衫坐到窗前,燃起一只蜡烛,对着外面树枝影影绰绰发了会呆,方收回目光,提笔一遍遍练习阿父交曾让她抄袭过的无数次家训。

明暗分明的屋内,冰水顺着发尾一滴滴滴落到地板上,形成蜿蜒的形状。

翌日一早,选妃的贵女们被安排在了集秀宫外,待皇上和太后来后,依次上前给皇帝太后过目。

小太监宣传贵女上前,太后身边的老太监拿着画像,给皇上介绍姓名、出身、才艺。郑谦斜倚在茶桌上,垂目懒懒听着,问道留不留时,只说“全凭母后做主”。

太后也不为难他,在心中衡量几番便决定了大多数的去留,等到一名叫云恒芳的贵女上前时,才破例叫了声“皇帝”。

“恒芳是哀家自小看大的姑娘,谦儿觉得当如何安排?”太后明知故问,做足了慈爱母亲的架势。

郑谦打量着下面脸蛋微红的女子:“即是母后看中的女子……”

“皇上不好了!”

“皇上!”丽儿火急火燎冲进来,被太监拦在门口,只能冲里面喊道,“孙小姐高烧不止,眼看就要不行了!”

郑谦闻言脸色骤变,忽的起身阔步朝门外走去,路过一旁的香炉时,袅袅炊烟都被带偏了。整个集秀宫内,徒留神情异色的秀女和皱眉望着皇帝焦急背影的太后。

妙可可只觉的眼皮干涩沉重的粘合在一起,喉痛、胸口都火辣辣的烧着。

而脑子里曾经复杂繁乱的情绪好像都化作了烟云,变得轻飘飘的。而现实是,她的脑袋的确在冒烟。

太医院最年长的御医被请了过来,传说他曾救治过先帝爷,是御医当中最德高望重,且平日也不常过来给贵人瞧病的,在众御医束手无策时,也不知谁提起了他,老爷子逗孙子的功夫就叫御前侍卫给薅出府,一路骑马狂奔而来。

早已退休的李御医抹了把额上的汗,在妙可可满是银针的脑袋上熏着草药,郑谦看着眼前烟雾缭绕,紧张道:“她如何了?”

“等等啊,老夫……”李御医还是头一次见小皇帝这么着急,不由有些心虚,这姑娘的病来的太快,着实反常,还好就在他以为即将断送职业生涯的前一秒,病人有了动静,他赶紧道灭了烟熏火燎的草药,“醒了醒了,快拿银盆来。”

郑谦被动得退了半步,一根根尖端发黑的银针被扔进水里,郑谦看着妙可可虚弱的模样,背脊寒意蔓延。

他不在的这几日,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日落西山,妙可可吐了几次,直到屋内燃起烛火,妙可可才有些力气,在丽儿的服侍下喝了药。

“姑娘最近可曾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李御医一边号脉一边不解道,她体内的毒素不像是寻常毒药入体,更像是进食引起的食物中毒,却又比这更严重些。

妙可可张了张嘴,丽儿见她身体不舒服,马上接道:“小姐她这几日一直食素,并未吃过什么特别之物。对了,昨日她说口中无味,散布时见有人在院中偷偷烤甜薯,便讨回了几个。”

“还有剩下的吗?”郑谦无暇顾及她到底向谁讨的吃食,当务之急是查清到底是不是这个东西导致的,才好根治。

妙可可静静看着屋内为她忧心的众人,在他问出话的时候垂下眼帘。

丽儿哭丧着脸道:“皮都不剩了。”

“皇上不必忧心,”李御医摸着白花花的胡子,道,“既然人已经醒了,那此时就想法子排毒就是了,长寿峰上的皇家药泉,泡上三日再配上老夫的独家汤药,可根治。”

坐在床边的妙可可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郑谦闻言微怔,眼底滑过复杂。

皇家药泉,非皇室中人不可入内。

而李御医的想法也很简单,若是其他人就算了,这姑娘人都在皇帝寝宫了,还有啥不能的。

明月高挂,李御医终于舒舒服服被轿子抬回府中,今日本应在集秀宫发出的圣旨此时被小太监临安拿着,自养心殿跑出。

“你什么时候来的?”

屋内漂浮着淡淡苦味儿,妙可可倚在床头,耳边传来丽儿收拾药碗清脆的声音。郑谦沉默坐在床边,丽儿见二人气氛不明,端着托盘助攻道:“小姐,皇上听你病了立马就来了,还宣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轮番为您诊治。”

妙可可和郑谦好似赌气般相互对视着,谁都没理她。

郑谦:“出去。”这话无意是对丽儿说的,丽儿望向妙可可一脸担心,妙可可朝她投去放心的眼神。

丽儿出去后,妙可可道:“你这次来的倒是快。”

“你这次也是故意的?”郑谦语气中带着质问,眼神中没了往日宠溺,他看着少女日渐消瘦的脸颊和透着苍白的唇,有些生气。

要是这次她还承认,她就是傻子。

妙可可讽刺地扯起唇角:“整个妙家就剩我一个,我又怎会轻易寻思,怕还来不及呢。”

所以,我在赌,赌你救我一次,还会救第二次。

“郑谦,”妙可可深吸口气,问道,“我出狱那日,你为何不见我。”

郑谦想起那日发生的事,他皱了皱眉,“我那日有急事要处理,不知你去。”

真是好借口,都惊动太后了,他竟不知。

妙可可没拆穿,一时无话,空气陷入沉静。

“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安排你去药泉。”说完,郑谦将丽儿叫进来,离开前在门口顿住,冷声道,“江湖术士的那些药,以后莫再吃。”

妙可可心口一紧,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将枕下的白色瓷瓶拿出。

书房,郑谦凝着跪在地下的暗卫:“我昏迷那日,妙可可来找朕的事为何不禀报。”

暗卫显然也很惊讶:“那日您被刺伤后属下们严阵以待,不敢去找御医,只能出宫找大夫,对外命人宣城有要事概不觐见,属下当时实在不知妙小姐来过。”

太后勾结他国细作被发现,和他过招时他用暗器上了皇上,那夜万一一不做二不休,灭口掌权也不是没有可能,皇宫内外遍布太后势力,所以大家当时实在无暇顾忌其他。

郑谦撇了眼他,淡淡道:“自行去领罚,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第二日,册封圣旨传入皇宫各处。

云恒芳之女聪慧限量,本是皇后不二人选,然选秀前日违背宫规,私自在宵禁时燃火,但念及左相和太后脸面,降封为贵妃。其余几位修女也被封为不同等位,而其中一个贵嫔却不再修女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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