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黄依依在我的催促下，往轮船那边走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默默地为她祈祷。
我希望灯泡和药瓶子能够顺利送她上岸，我希望她能在那边找到她的父母，希望笑脸娃娃那边，一切顺利，不要遗漏了怨气和游魂，以免它们飞过忘川去纠缠她。
她是上万个亡灵中的一个，可她也是很特别的那一个。
看着他们的轮船离开岸边，在幽绿色的忘川水上慢慢缩小，直到变成一个点。
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那就，回家洗洗睡吧。
我坐进我的出租车，系好安全带。
很圆满这一趟，我也可以放心地回家了。
还是那条路，只是因为没有乘客在车上，我刚进隧道，就从隧道口出来了。
低头看了看时间22：32，真是个完美的时间点。
我开车回到了我住的小区，停好车，拿着我的腰包下车了。
我住的是个老小区，周围都特别热闹。
这个点儿，小区门口的夜啤酒摊正吃得火热。
欸，说好洗洗睡的呢。
那就买一点儿？
我在摊子面前等着，周围的人群声，让我感到温暖，我的身体被包围在人类的生气里面，让我觉得很舒服。
看着一个个大老爷们儿的脸吹得涨红，一身酒气，手舞足蹈。
而我，清凉一人，和这红红火火的夜晚格格不入。
我终究不是个活人，可我也不是个死人啊，那我到底是个什么啊。
活人看得见我，把我当活人来看。
死人也看得见我，就把我当死人来看。
我想到这儿啊，真是难受啊。
碌碌无为一生，死了还要来人间打工，赚钱填饱肚子。
我可真是个废废啊。
串儿也烤好了，再提两瓶啤酒，我就直接回家吧。
楼梯间又新垒了一些郭奶奶捡回来的塑料瓶和纸板。
生锈的扶梯，我是碰都不敢碰。
紧着身子，在狭窄的楼梯上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
我今天跑了一天的车，又接了个任务，还在楼梯上，上下眼皮就在打架了。
从皮带上的钥匙扣上，摸到了家门钥匙。
插进去，鼓捣几下，门就开了。
唉，还不如睡在桥洞下面呢，那里有河水吹来的清凉，有开阔的空间，有植物有动物的。
再看看我眼前的屋子。
我的天哪，我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啊。
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就坐在一堆衣服床单上，吃完了带回来的食物。
把垃圾捆好就扔在了对门的门脚，关上门，我收拾出一块空地，乱揉了一团就盖在身上当被子了。
很快，我就睡死过去了。
梦里，我好努力好努力都睁不开眼睛，只感觉整个人像是一直被运来运去，天地颠倒。
我脑袋一沉，就睁开了眼睛。
“嚯哟”，这阳光太刺眼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一早起来，屋里全是阳光。
也是这会儿，我才发现，窗帘已经没挂在窗子面前了。
那在哪儿呢。
我硬着脖子，往屋里看，有块大格子布，被压在一堆锅碗瓢盆儿下面。
唉，我被晒得实在起火，就爬起来了。
好巧不巧，这时候，手机上就弹出一条信息。
“11：53，西山洞子口。”
这怎么连着两天都有活儿啊，烦死了。
我看到墙上的挂钟还指着9和10之间，就蒙着脑袋换个方位倒下去了。
“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噜”
刚舒服了没一会儿，我手机就响起来了。
摸到手里，扒个缝儿看了一眼是谁。
妈的，这药瓶子昨晚不应该睡在冥界吗。
“喂”它在我手里又在响又在振动，我只好接通，听听他有什么天大的事儿逮着一早就要和我说。
“喂，老大，今中午出去搓一顿呗，你请客，完了我把车给你拿去洗了。还有你那屋子，我上次去过，本来工具都拿上去了，可我实在是无从下手啊，你什么时候不在家，我请人来给你打扫吧。”
“嗯，行。”
“什么啊，我说了这么多，你哪件行哪件不行啊。”
“打扫行，请客不行。”
“诶哟，你用不用这么直接啊，你还不如干脆说，你花钱不行，别人花钱行呗”
“我中午有个客人。陪不了你。”
这药瓶子太吵了。
“哦，行吧。那做完这单，咱几个聚一次吧，上次好不容易都在一起吧，也没说了几句话。”
“你安排，我都行。”
“你还真把我当成你们几个的保姆啦，我……”
“嘟嘟嘟”
我受不了了，直接挂断电话。
聚会吗，他可真会想啊。
药瓶子这通电话打过来，我也不想再躺着了。
就翻身起床，径直往卫生间走去。
上完厕所洗漱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好像一个活着的人得了癌症马上要死了。
很奇怪吧，我每次看镜子，都会像一个活人一样担心自己的健康状况。
因为我的脸看起来真的和要死的人没啥区别，所以，我不喜欢刮胡子，因为它每天都在长，别人看见了，也不会有那方面的猜想了。
我揉了揉脸，也就不再纠结镜子里自己啥样了。
出来打开冰箱，还有一个苹果和一桶泡面。
我就把它们全拿出来吃掉了。
吃完，擦了擦嘴，我本来想把汤倒了，把垃圾带出去，反正要出门。
可我转念一想吧，这马上就有人来打扫了。
还是留给人家专业人士吧。
所以我披了个外套，拿着我的腰包就出门了。
来到小区门口，都是买完菜回来的老头老太太了。
我还蛮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
来到车前，我发现有只黑猫躲在车轮那里。
我一蹲下来吧，它就跑走了。
害。
我坐到位子上，关好车门，系好安全带。
那只黑猫突然跳到我引擎盖上，两只眼睛像嵌在权杖上的宝石。
我把钥匙插好，一发动，它就跳下去了。
你要说我心里没点发毛，那是骗人的。
因为除了人，像这种小动物，是不可能受得了这种阴气的。
可它不仅在下面睡觉，还跳到我眼前和我对视。
这只猫不简单。
可我摇下窗子，伸出头的时候，就没看见它了。
算了，也没少见些怪事儿。
我也没想那么多，就直接开车走了。
路上有人朝我招手，我这才想起来，牌子还没挂上去呢。
也是那只黑猫让我分了心。
我把有客的牌子翻上去，我就听到那人在后面骂人。
我还挺开心的。
一只手靠在窗子上，悠哉游哉。
现在才10：05，还早着呢。
我一路吹着风，在大路上很通畅地开着，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11：50.
真不错呢今天。
我看到一个黑点在往这边移动。
他倒是没有什么迟疑，笔直地朝我这儿走。
我注意到他背后的山洞在摇晃，突然，就在我的眼前坍塌了。
山洞塌了，里面那么多车，那么多人。
我看到这条大道上很快挤满了出租车，很多人像丧尸一样走出来。
今天肯定挤死了。
可我接的这个人是最先出来的，难道，这事儿和他有关？
妈呀，该不会是什么大反派的复仇故事吧，我可好久没听到了，有点期待，有点激动了。
他也不拖沓，直直走过来打开后车门就坐了进来。
我在后视镜里看他，长相普通，穿着普通，是你只看一眼绝对记不住的人。
他保持着沉默，我也没开口，两只手紧紧抓着方向盘。但我一直在后视镜里试探他的指令，随时准备上路。
我好像对他有更多的耐心。
“师傅，往哪儿开啊。”
我等到他开口了。
“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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