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隧道里挤满了黄色的出租车,惨白的灯光布满了墙面和道路。
后面的人安静地望着窗外,前面的人安静地开着他的车。
突然,阿牛冲过来,用手握着我的靠背。
我侧过头看他。
随着他的目光往左边看去,一辆出租车从旁边过去。
后座映出一张绝美的脸。
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我的后颈可以感受到阿牛急促的呼吸。
看来‘命运’没让他俩分开。
‘坐好’
我对阿牛说出这话以后,就把油门踩到了底。
身边的景色幻化成光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面飞去。
‘我去哪找她’
阿牛的声音一半进了我的耳朵,一半灌在了风里。
‘你们有缘就会相见’
我喜欢这样玄乎地回答别人,显示出来我不一样的身份。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像怪兽为了纯洁的灵魂嘶吼怪叫。
我两只手都握在方向盘上,所以就没去管它,可阿牛好像被大风唤起了某种情感。
“其实,我那天就是想去和她一块儿死的。
没有她,我有名字有户口也没意思。
我在火里的时候,好像看到了烟花绽开,劈里啪啦的,有紫色有红色,像凤凰一样,好美啊”
阿牛在后面大喊着,很畅快,很开心。
眼前的隧道也在他话罢的时候消失了。
他们仨和以前每次一样,早早地等着了。
阿牛主动和我告了别,欢欢喜喜地上了船。
灯泡和药瓶子去了冥界,笑脸娃娃去了人间。
我记着药瓶子的邀约,留在了这里。
望着幽绿色的忘川水,我感到无边的凄凉。
一波又一波怨魂的翻涌,四周全是尖声厉叫。
我有些受不了,就回到车上了。
把窗子和车门都关好,我坐在小小的车里,置身在广大的天地间。
透过玻璃看这邪魅的景色。
我只觉得我卑微到了‘黑婆’的肚子里。
无边的死亡容纳了上万条亡灵,自然的手段隔开了怨恨、偏执、冷漠、贪婪、暴虐。
这些所有的恶性都被关在这里,我们都叫它“狱门”。
“狱门”隔生死,隔爱恨,一切看起来都设计得很完美。
可也会有一个“例外”。
那年,我亲眼看到了一条“亡灵”,从冥界而来,逆转天命,渡到人间。
我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永久地被关在“灰线”的身份里,投不了胎,转不了世,过不了忘川,见不到故人。
再过50年,灯泡、药瓶子和笑脸娃娃他们都会有新的去处,而我,会永远永远地开着我的出租车,载着一条又一条的亡灵来到“狱门”,看着他们离开,我又回到人间。
我早就在一个又一个故事里认命了,‘命运’他“法力无边”,我是无处可逃啊。
看着这黑色和绿色杂糅的世界,这幽怨和冤叫充斥的世界,我不禁想到了笑脸娃娃他的住所。
那是黑山背面的一座小木屋。
四面灌风,破败不堪,我那狗窝比起他住的地儿,那是太温暖太安宁啊。
上次去还是30多年前呢。
今晚,也不知道他欢不欢迎我,刚才是一句话也没说呢。
算了,还是闭着眼睛睡觉吧。
我这小车里也算暖和,很快就觉得困倦了。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突然我就在忘川水里了,四周都是绿色的水。
无数张没有眼睛的黑脸不断涌到我面前。
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在拼命向前游,我就特别想去追他,我一定要抓到他,可不管我怎么用劲儿,还是在原地。
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我就越来越着急,我开始被怨魂推来推去,离他越来越远。
突然脚下一股力,我被拉进冰冷的忘川水里,心里只想着:完了,死定了。
“砰砰砰”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不真切,耳边的敲击声越来越大,我把眼睛努力睁开,转头看到灯泡那张帅气的脸,我才知道我刚才是在做梦。
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灯泡都回来了。
我搓了搓脸,就下车了。
“您可真能睡呢,我在外面敲了半天了。”
“抱歉了,最近连着两条,是有些累。”
“哟,说的谁不是啊,要说活儿多,还得是我吧。”
药瓶子过来攀上我肩膀,嬉皮笑脸的。
“你有那小通道,来来回回就是几步的事儿,还把你累着了。”
灯泡和药瓶子隔着我打闹,精力十足。
我这时抬起来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笑脸娃娃。
在黑色里,他的披风被阴风吹得飞扬,还挺帅。
他是叫笑脸娃娃,可他很少笑,在这种环境里,他更让我觉得,他是等待猎物的秃鹰。
特别是那一头长至腰间的卷发,还被他染成红色,让他来我这位置,可能要更有说服力吧。
“客人”一上车,希望看到的绝对是他这样鬼魅一般的男人,而不是我这样胡子拉碴的大肚男。
“娃娃,快带我们进屋啊,你不是说,你那儿大变样了吗,我都等不及了。”
药瓶子就在我耳边吼着,这脑瓜子被他震得嗡嗡的。
他没有回复,只是转身,慢慢地在前面走着。
药瓶子被呛了一口,面露窘迫,怪笑人的。
灯泡在我右边比我先笑了出来。
他们二人隔着我打打闹闹,我在中间笑得合不拢嘴。
笑脸娃娃在前面安静地走着,好像后面发生的一切,他都不关心。
我们的这种相处模式已经维持很多年了,具体从哪一天变成这样的,我也记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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