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已到天和三年四月初三。
时日大吉,宜乔迁,宜动土,宜出行,宜嫁娶。
天和三年,皇帝后宫凋零,无子嗣。终于天和帝赵昱的家事变成了国事,群臣以“国君无嗣,朝纲不稳”为由,再由言官从三皇五帝开始陈述无嗣与家与国的种种弊端,硬是要这位登上帝位三年皇位仍不太稳的皇帝答应了第一次选秀。
只不过这个选秀行动未免太快,这厢皇帝刚松口答应,那边户部便选了些功勋之家的女子名册呈与了太后与皇后,待到傍晚连秀女都已经全部入宫了。
这下子却是连拖也拖不得。
“长安,你要理解我。“此时皇帝眼神有说不出的愧疚,他曾想过放她远走,可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却累她心苦。
“怀章。”肖红妆窝在赵昱怀中,此时他不是这个天下的皇帝,只是她的爱人。“我想回江南看一下。”
爱人有新欢,她还不能阻拦,便也只能出去散下心了。可是这天下她现下除了那个据说是她一直成长的江南,她却连去哪里都不知道,想来也委实可悲。
赵昱却紧张了起来。
“不可!”许是情绪波动太过,赵昱连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可恐都不觉得。“长安,这天下除了江南,你哪里都去得。不要去江南,答应我!”声音仿佛在命令,但仔细听却又像是恳求。
肖红妆听得赵昱像是命令却又更像请求的话,心也软了,心想横竖是自己嫁了爱着的人这个人白天就忙于政务怕是没有一刻休闲,现在又因为自己要去江南而紧张,自己却是不愿意让他没有一刻松闲的。想来自己也不是非要去江南不可,便忍不住出言安抚:“我也只是说一下,并不是非去不可。”
想了想,又为赵昱添了一杯温茶递给他:“其实我只不过是想着回去看看,看能不能把从前的事记起一二罢了。”
“怀章,我想记起我们的从前。”
这句话肖红妆说得平常,听在赵昱耳中却有着不同的计较。
皇帝选秀,新人入宫,但皇帝竟然仍旧流连祥乐苑。
这下不像以前只得皇后与贵妃之前那么明显,这是明显独宠。可是皇帝在后宫的职责是什么?是雨露均沾让皇室开枝散叶呀!可这回皇帝选秀女,结果秀女进宫全部独守空房这像话吗?于是三天后收到消息的言官又是好一番苦口婆心,一堆陈腔滥调又重复无数次。
“论功勋,有谁比得过定州城主?论战功,又有谁比得上锦衣候?”殿堂中群臣还在底下说前几天送进去的女子父兄皆有功勋在身,如此冷待怕会寒了臣子心云云,殿中却有人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单薄,却是不缓不急字字铿锵。
定州城主、锦衣侯。
这两个称呼好像在朝中消失得并不是很久,但却又像隔了一世般。是啊,这朝堂之上的人,谁会忘记这两个称呼,又有谁会忘记这两个人。只是各家都为自己的利益斗争久了,一不小心就忘记罢了。
定州城主、锦衣候这两个称谓在朝堂中终还是有分量的,在这里的人虽然为了各自利益而心思各异纷争不休,但这两个称谓却也让朝堂安静了下来。
朝堂中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两人,可是却不明白现在提出这些话的用意,是以并无一人敢再说话。
“你是何人?”就在朝中诸大臣都噤言不声时,赵昱这时却开口了。他问的是刚才开口解围的人。这两件事本无关系,但这人却提到了这两个人,这让赵昱不得加了三分注意。
“下官骑军营副校尉顾九,今日代主事上殿。”说罢顾九重新行了个军官礼。这事在这梁朝虽不多见,但不够品阶的官员如有直属主事的推荐,只要文书无误,却也是可以上朝堂参与议事的。是以众人虽然对一个从六品副校尉参朝有点奇怪,转想之间却也了然。
顾九却不管这些探究的眼光,依然是耳观鼻鼻观心模样。
早朝因着选秀的事吵了一阵子,不过被一个叫顾九的从六品副校尉三言两语便把那群老学究绕了过去。
选秀说到底还是儿女私情,既然皇帝已把她们收进了宫,事也就成了一半,众臣子也就不再逼着龙椅上的人去临幸这个关怀那个了。
说回正事,无非是司天监那边说天象异常怕是今年西北会有旱灾。
这事好解决,如今天下已无大战三年,也算是稍作了休养生息,只需提前备粮备药,以备不时之需。
兵部的消息却能算得上个坏消息的。
“上月西北敬城有小股像是西凉人的马队在作乱。”兵部尚书刘全是个年纪不大的人,约四十来岁,身材不甚魁梧却也精壮,显然是练家子的出身。只是虽然是练武之人,刘全有开口却颇为谨慎“:臣建议先派斥候前往打探,待落实后再和西凉王交涉。”自三年前西凉王大败于梁朝后便再无乱像,如若这次真是流寇便罢,如若……
“准。”
这天的早朝散得还算中规中矩,各文臣武将并无异样。入得内宫后,对着无人的宫殿,赵昱却突然眯起了眼睛。
“卫一,你去跟着那个从六品副校尉顾九。”声音很小,连跟在身后的老公公都不会听得太真切,但赵昱却笃定他那些身在暗处的人会按他的吩咐去做。
又在书房处理了半天折子,赵昱才抽出来一点空。
祥乐苑依然很安静。赵昱立在门外,却有点出神。长安一直很安静,虽然她从前话也不多,但却是鲜活而明亮的。她总会告诉他她的计划,她的打算,与他商量对敌之计;可眼下这个人,虽然完完全全就在他眼前,就在这个宫里面,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但他好像却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想法了,佛仿之前那个鲜活的肖红妆已经死去了一般,余下在这宫里的仿若只是与她相似的躯壳。
可是,他不后悔。他想,只要她在这宫里一天,她便还爱着他。只要是爱着他的肖红妆,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欢喜的。
他知道这是个魔障,可是他愿意陷进去。
“陛下!”开门的是正准备去太医院请人的夏儿,贵妃这几日精神都很是萎靡,她和屋里的秋儿一合计觉得还是给贵妃找个太医来瞧瞧得好,于是向赵昱福了福后便快步离去了。
赵昱回过神来,见是夏儿倒也不介意。他径自往里走,门前的春儿正在侍弄这京都不多得的月季,并没有留意到赵昱的到来。
这祥乐苑虽说是宠妃的宫殿,却并不像一般的主子般仆役成群。侍女只得春夏秋冬四人,厨房里有个李嬷嬷在管事,再有就是平时干粗重活的公公有两个,加起来也就是七个人。
赵昱见进出并无人通报,更无人阻拦,有点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如此稀松的防范,着实叫人无法放心啊。
待赵昱正要打开口时,门却又一下子有人拉开了。
“陛下。”冬儿小声福了福,然后仍然小声道:“娘娘刚睡下,可要叫娘娘起来陪陛下用膳?”
“不必了。”赵昱听得冬儿如此说,肯定不愿再叫醒肖红妆。现在她能好好休息,安心休息,这是以前他从来不敢想象的。可是以前不可想象的情景就发生在这里,就发生在他眼前,他不愿惊醒她。
“吩咐李嬷嬷备膳吧。”赵昱常在这里用膳,因此只要吩咐下去,小厨房里自会准备合口味的吃食。
祥乐苑里除了小厨房传来备膳的声音外又归于安静。赵昱在院子小亭里候着,心里估摸着夏儿回来的时间,便也不急不忙的品起了茶来。
还好,刚一盏茶工夫夏儿就回来了,只是后面跟来的太医上了年纪,为了跟上这个小姑娘免不了气喘。
见赵昱在,夏儿与太医免不了又行了礼。夏儿却不甚拘礼,福了下干脆地领着太医去给肖红妆诊脉去了。
赵昱却是不介意的,理理衣服,他也跟在了后头。
赵昱进到内室,肖红妆已经醒了,却仍旧是精神不足的样子。其实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年多来似是差了不少,大抵是那场伤病留下的后遗症。
这边老太医已经把完脉,老太医侍奉过三代皇帝,早已练就了喜悲不显的定力。只见他慢悠悠地把诊具收回药箱子,才不急不忙地对着赵昱行礼。
“恭喜陛下,贵妃有喜了。”
贵妃有喜了。老太医的话像平地惊雷般就把立在一旁的赵昱一下子炸醒过来,他抑制不住的喜悦,但又矜持着自己贵为天子的身份,不肯在太医和几个下人面前露出半分来,因此一时竟是十分扭捏。
肖红妆知赵昱性子,使了眼神叫夏儿送了太医出去,现下内室只剩赵昱与肖红妆两人,这位天下至尊终于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长安,我们有孩子了。”这个孩子他盼了很久,盼了多年,曾经以为缘分已尽,却不料今日峰回路转,他与肖红妆,竟又有了孩子。
肖红妆对于赵昱的心情却不是十分理解的。只当他是对这个孩子期待极了,便也细细与他商议起孩子应该取什么名起什么字来。
待两人商议得差不多才发现,这孩子在腹中才不过二个月,并不知男女,却又如何取名起字?
只是明知如此,赵昱与肖红妆两人着实为着孩子的到来感到高兴,便准备重新去翻典籍,打算取几个既寓意好又文雅还要希着赵昱的意思要能体现天家尊贵不凡的好名好字,却是难上加难。
只是两人都对这孩子十分的上心,连着取了好几个名字都不甚满意。
不过来日方长,便不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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