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肖红妆起来时,肖伏豹已不在府中,不过倒有交代了福伯把布防图拿到了她书房之中。
布防图十分重要,既然肖伏豹吩咐她要能画出来,肖红妆也不敢敷衍了事。好在肖红妆自小在读的都是阵法布防的书籍,理解起来也并非难事。
虽说如此,但待肖红妆大致记熟后,也差不多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期间肖伏豹倒是回过城主府,不过因着军务繁忙匆匆就赶了去军营,所以当时肖红妆并不知道。
乌承方他们曾说过羡慕城主府中那位与他们同龄的小姐,羡慕她出入仆役侍候,羡慕她不用为了活计发愁,更羡慕她一出生便毫无理由的享有了这一切……可是他们中谁又会想到,城主府中的那位小姐也曾羡慕过他们家好月圆,天天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呢?
这天肖红妆终于能准确无误的把布防图画下来后,觉得应放松一下自己。找了个机会,她又悄悄的溜出了府。
将近一月未出城主府,这次出来肖红妆竟然感觉城中戒备森严了许多。
以前只是出城进城检查的仔细,现在城中竟也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在巡逻。
就算肖红妆再年少无知,但打小长在这边城之中,也明白这情景多半是前线又起摩擦,城中才会气氛变得如此紧张。
关于相邻的西凉国,身为城主府的小姐,肖家的唯一继承人,肖伏豹自小就有意无意让她接触这方面的信息。所以虽然她年纪尚小,但对于那据说自打前些年老西凉皇帝故去后继任的西凉皇帝郝连康年纪也才不过十来岁,西凉朝中对于新任的西凉皇帝并不信服,各方势力各自为主,据线报称西凉朝政庭十分混乱……果然近来听说西凉边军罔顾昔年两国间的约定累累骚扰城外大梁边民;
现在的情况看来,情况竟已严重到城中人都已感受到这种不安的气氛了……
肖红妆边走边暗暗留意城中情况,只见城中百姓已没有了往日的轻快,言语中多是小心谨慎;往来的胡商也没有了以往豪情大方的样子,言行中要么小心谨慎要么行色匆匆,显然是想把手头的事情办完赶紧离开的样子。
待肖红妆摸到李大富的豆腐摊子,李大富正在收拾摊子上的碗箸。李大富的父亲据说早些年曾为军中先头部队中的一员,为人勇武。但沙场征战,九死一生。虽然李父勇武,但还是在一次战役与西凉军作战中不幸战死。李大嫂为生计无法拿了抚恤银便支了这豆腐摊子来维生。也好在定州城中除了普通百姓来,往来商贾不少,李大娘在卖豆腐之余顺道还卖那香甜可口的豆花,收入算是尚可这才把李大富拉扯大,而且拉扯得很是壮实。
“二哥!”尚红妆许久不见李大富,这下见着不禁大声打招呼以示欢喜。
“肖六!你可来啦~!”李大富见肖红妆,同样感到欢喜。他与颜机乌承方肖红妆几个都很是投缘。乌承方与他同是商贩走卒之子,两人总能抽个由头三天两头厮混;就算是颜机,虽然他需要去学堂,但总还有下学的时候也还能小聚一小会。唯有肖六,却总也找不着。
其实他们几个曾一起去城主府找过肖六,但去到那里见门口那些威严的守兵首先就怕了三分,再待他们上前询问肖六,门房就已经不耐烦的说了声没这个人便赶他们走了。
毕竟是半大孩子,虽然他们相信肖六真是这城主府中的人,但大人们说没有,他们也不敢再强求,只能离开。所以这段时间来,肖红妆不曾出过门来,他们也无法找到她。
“可是前头又起摩擦了?”肖红妆不敢称呼得太正式,只得学着百姓的语气询问李大富。边问边帮着收拾桌子。今天生意分外冷清,肖红妆打算帮着收拾完叫上李大富一起去找乌承方。
“听说西凉那些野蛮人又抢了二十里外的一些村子。”李大富提起西凉总是恨得牙痒,且不说他父亲死于与西凉军对垒之中,单说这西凉军由最初的抢掠最边的三十几里处的大梁村民,再到近来逼近了十几里,频频杀害大梁百姓这已让李大富恨不能亲自上阵杀了这些蛮人。
“听说西凉蛮人很善战,战马也养得好,而我梁朝子民多以种植为生,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肖红妆分析道。西凉人多在草原上养牧为生,生活上喜酒肉,平日里多是在草原中纵马驰骋,所以练得人强马壮;而大梁的子民平日只是种地或进学堂念书,身体上根本没有跟西凉人对抗的本事。
“难道堂堂大梁,还找不到可以与西凉兵一战的男儿吗?”李大富说得性急了,索性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挺起还不算结实的胸膛:“肖六,我李大富把话撂这了:待到年纪了若城主兵营需要征新丁入伍,我必定第一个去应征。”
“行行行,到时我陪你,我们兄弟一起上阵,不赶走西凉蛮人势不还……”肖红妆顿时也豪气的拍着李大富还不算太高的肩膀,心想这小子平日里吊儿啷当的兄弟认真起来竟然如此感人,不竟也受情绪感染许下豪言。
李大嫂看着两个小儿立下豪言壮语,只当是小儿间的戏言。却不知两人虽然年纪小,但保家卫国的种子一旦进入了心里,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然后长成参天大树。
时光荏苒,少年的光阴在几个寒暑后,终于在这年秋季迎来了转折点。
关于近年来西凉频犯大梁朝边境,肖伏豹最近已递了五张三百里加急的折子到京中。他身为定州城城主,又身兼边关守军将领,其实完全有权力领兵出征将西凉军杀出大梁国土,但先给京中那位递过折子然后再和自己一声不吭就这样做,在京城那些人看来,肯定完全是两回来。事实上他命令军中各部率兵巡防边境,可是每每待大梁朝的军队到国境边界之时,西凉的军队已经跑远;西凉人善马,军队虽然规模不大,但都以骑兵为主,大梁朝的步卒追不上也只能将其赶远而已。兼且边境线确实延绵数百里长地势环境恶劣不宜,实在不能长期驻守,便只能每每被动迎敌。其实肖伏豹递的加急折子,所求并不多,无非是希望永康帝能想办法能让西凉王那边约束自己的军队,让定州城范围的守军免受战火之灾而已。
他不怕战,可也不忍战。因为每场战斗无论胜负,所伴随的都是生命的消逝:儿子、丈夫、父亲,它们的不同之处仅是胜者也许会比另一边稍稍好一些。
京中批复的折子肖伏豹倒是很快收到了,但是上面说与没说肖伏豹看不明白,因为上面只批了两字:“已阅”。
这两个字让肖伏豹关起书房的门想了整整一夜,才下了决定:城外三十里外的村子全数搬迁到二十里内;还在定州城辖内的青壮男子,有从军者赏纹银二两,以后月钱看军阶两吊至五吊不等,有品阶另算。
以上两条都不是强制性执行,但是肖伏豹在看过了库房的账本和城主府的营收后,还是给肖脂虎修了书信一封。
肖脂虎当年也是定州城中的帼国不让须眉的人物,当年一手肖家的家传枪法使得那叫出神入化,不说城内普通百姓,就是军中也鲜有对手。可是最后她对城中或军中猛将谁也没看上,单单对一位江南来的行商小子青睐有加,然后死活非君不嫁。想当年肖伏豹还挺看不起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夫,现在想想,幸好姐姐眼光不错,夫家生意现在是越做越大,现下据说江南一带的官盐与丝绸都在他们手里。这不,现下他也只能厚着脸求他那当初不甚看得上眼的姐夫了。
政令自城主府颁出不久,辖内搬迁百姓并不多但报名从军的男子却不少。一来,百姓世世代代生活在自己的村寨中,田地里的作物还没到收获季节,搬家意味着一年的劳作全部白费;二来家里有牲口的农家,也不方便带着牲口搬迁,更不用说家里的房舍田地等搬不动的产业了,所以大多数百姓选择了留守在原来的村子里。但军营报名处却收到了将近五千人报名从军的名册;他们之中有上至五十的老者,也有下至十五的少年。若是往日,肖伏豹是不会收年岁未足十七或年过四十之人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眼见西凉兵强马壮,定州守军却不见朝中有增援,唯有出此招兵买马的险策。
大梁朝有令,军中兵马招募一律由兵部发文书后才可由朝中统一招募或按令在当地招募。若肖伏豹仅是一员守将,此行可算得上火上浇油;但肖伏豹除了是一员守边大将外,更是一城之主,且用的也并非兵部下发的粮饷,所以严格来算,此举也只能算是招募亲兵府兵,算不得随意增加军中人员。
军中增员五千,在十几万的驻边大军中,数量并不扎眼。肖伏豹将他们编成了三个营,分别是人数最少的“斥”字营以及身强体壮的铁骑营还有身体不算强壮的“戍”字营。
“斥”字营自不用说是训练斥候的营区,编入铁骑营的多是有骑射底子的强壮青年,而“戍”字营的情况则要复杂许多——里面有贩夫走卒,也有庄稼农人,但这群人都有统一的一个特点:没有任何一项足以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技能。
斥字营的人数最少,总共不足两百人;铁骑营的次之,编入了达一千二百一十七人;编入戍字营的人数为最多,有三千四百五十二人。
肖伏豹看着手下造好的名册,看着戍字营几个字,终是缓缓合上眼睛,仿佛不忍心再看那记载了几千个名字的名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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