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罪与罚

肖红妆是正在准备生火的时候被两位明显是亲从的将士带走的。

本以为西凉军败退后她便悄无声息的包扎好回到了火头营。虽然上阵杀敌是一快事,可是本职工作更是不能怠慢。昨日已经麻烦了赵老四一日了,今日再麻烦他她就过意不去了。

只是赵老四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悲悯,她刚看不明白,现下倒是明白了。

“众将士听令:肖六擅离职守,杖六十军棍;李大富乌承方纵容之罪,各杖三十军棍。”校场台上,一位姓冯的校尉大声讲道。

军人守军令是天职,肖红妆既随大部队迎敌,就预料到会有处罚。

“小人确是擅离职守,自当认罚。”校场的太阳有点大,跪在地上的肖红妆抬起头,迎着日头也看不太真切冯校尉的表情:“不过此事俱是肖六一人所为,与李大富乌承方二人无关,校尉大人可否不对他们处罚?”此事本就是自己一人所为,自己受罚乃理所当然,可连累他们二人,肖红妆确实过意不去。

“你是否确实违犯军纪?”冯校尉的脸背着日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肖红妆的耳中。

“确实。”肖红妆回答得干脆。

“他二人是否知情不报?”冯校尉又问。

“是,但是……”

“论军法是否应当处置?”未等肖红妆说完,冯校尉已要罢手并开口说道。

大梁有律令,凡军中有违抗军令知情不报者,若未酿成大错,当罚三十军棍;若过失具大则报上一级官员处置。对违抗军令者,先处六十军棍再行论罪。

“李大富、乌承方你们两个对这处罚可有异义?”冯校尉又问道,听起来倒也算得上和颜悦色。

此时二人哪敢再推搪,忙忙应下了责罚。

幸得军中施刑的人大概也感谢肖红妆在战场上那一嗓子的提醒,又看她身板单薄且又怀有伤在身,执行起来并没有用尽全力,是以六十军棍下来也只是让人抬回营帐而已。李大富乌承方两人身体壮实,估计施刑的人也有意手下留情,是以三十军棍下来也只是行动不太顺畅。

放下肖红妆,两个抬她回来的卫兵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一傍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冯校尉叫你三日后去他营帐报到。”

其实眼下军中上下对这个叫肖六的小伙头兵都颇有好感,毕竟在这场战事上,若没有肖六那一喊,他们想要赶跑西凉骑兵,怕是要费多不少功夫。

“兄弟可知冯校尉叫小弟去所谓何事?”好事坏事还是要自己知道比较妥当,肖红妆小心翼翼,不认识的人根本不可能将他与昔日城中的小霸王联系起来。

“好事。冯校尉是出了名的赏罚分明,眼下你既已罚过后面自然是赏了。”其中一位卫兵长得块头高大,肤色黝黑,一看就是位老实人。

“你且好好休息,三天后记得准时报到。”另一位看起来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吩咐道。

眼看也问不出什么来,肖红妆唯有谢过他们。

眼见两人走远,肖红妆在艰难的从席傍的包袱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自当是肖家自制的治外伤良药,这是肖红妆离家时为保险从家中偷偷摸出来的,只是当时没有想到真的有用到的一天。

幸亏大家都在外面忙活没有回营帐,肖红妆心看着另外七八个铺位,心里庆幸大家都要在外头忙活,然后小心的拔开药瓶的塞子。这伤在屁股上头,要是万一有人回来还真是尴尬万分。

俗话说晚上不要说鬼白天不要念人。就在肖红妆把药倒在手心准备拉下裤子擦药的时候,门帘却被掀开了。

声未到人先至,来人正是李大富与乌承方。两人被施完刑也一拐一拐的随着冯校尉的两个亲从卫兵一同跟着走的,只不过他们两人到底也是受了刑,跟不上两个毫发无损的人的步伐才会至此时才到营帐里。现在两人一进来便见肖红妆床上放着药瓶,左手心向上右手拉裤子的动作,一看便知是要上药。

虽然同是受罚,但两人的伤比起肖红妆来,到底是轻了许多。并且三人也是一起厮混多年的兄弟,眼见肖红妆动作似是不便,便干脆道:“三弟莫要动,搽药这点小事,让为兄的来便可。”

李大富与乌承方二人与肖红妆算起来也相识有差不多五年的时间,三人又在同一军营,在不长的十几年的岁月里,除了父母兄弟,便是这位结拜兄弟相识相处的时间最长了,现在两人见肖红妆动作很是不便,便不由分说想要代劳。

眼下肖红妆却是有口苦难诉。眼看李大富的手快要碰上自己的裤子,慌忙将手中往下拉的动作改为往上提,然后紧紧拉住。笑话,堂堂定州城少城主的屁股岂是谁想看就看的?

李大富看着肖红妆紧张兮兮的动作,不明所以,转头看了乌承方一眼,乌承方也回了他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肖红妆心里叫苦不迭,这两位兄弟难道受了罚自己都不稍歇一下的吗,好歹等她上完药先啊!

“大哥二哥,你们没事吧?”忍着挨了板子的屁股上的酸痛,肖红妆关心问道。当然这也是她真心想问的。从前他们就臭味相投,又在同一个营中一起混了那么久,感情自然比起从前来更胜几分。

“我们没事!”李大富乌承方异口同声,眼下两人都长得壮实高大,在与西凉的对阵中没受到什么伤,罚那三十军棍也算不得重,所以虽然行动起来隐隐作痛,可是比起卧躺在铺上的肖红妆确实也算不上有事。

“大哥,你看我现下灰头土脸的,要是有盆水洗一下就好了。”肖红妆见乌承方还是不放心的看着他手上的药和另一只拽着裤头的手,不由急中生智。

此时肖红妆看起来却是灰头土脸的,乌承方看了看肖红妆的脸,点头道。也对,这小子自小就有些许臭美,可以理解。

“二哥,你去帮我找一下我那家传的樱枪。应该在赵老四那。”转头,肖红妆又看了下李大富,再不支开他们,她的屁股别想好了。

李大富听言,也只好好声言道:“我去帮你拿回来。”这杆樱枪的来历,他也是听过的,知道对肖六而言意义非凡,现下三弟着急也情有可言。

只是两人出了营帐门口,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觉得,三弟这下子,像是有意支开他们一般。

一定是三弟害羞吧!两人眼神交汇,又想起昔日年幼时,每到夏天他们四人都要找机会去城外的河里凫水。定州城周围统共就只有那么一条河,城中的男娃子们都是衣服一脱,就往里扎进去的,但他们一起的时候,唯独肖六这小子死活不肯参加,竟说以前家里有人溺水而忙,所以他特别怕水。想起来他们几人竟然从未一起凫水,想起来也算是一件憾事。

可是世上的憾事那么多,大概也只有这两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把未与兄弟一起凫水想成是一件憾事的。

账内的肖红妆听得两人的脚步声离营帐足够远后,才狠下心来拉下裤子然后飞快的把手上的药抹好,然后收拾好。

也不怪肖红妆慌张,毕竟这营帐十个铺位,随时都有可能有人回来。虽然投军这一年多男人的屁股她是看过不少,可是不代表她不在意让别人将她的看了去。无论她平时表现得有多像男子,可是到底她还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少女应该有的矜持之心她也就只剩这么一点了,若是连这一点都丢掉——想像了下肖伏豹暴跳如雷的样子——肖红妆心中一暖,脸上也带了两分笑意——怕是爷爷要提刀吧!

李大富打了一盆水刚进来就看见肖红妆脸带笑意。

这三弟怕是被揍傻了吧!李大富暗道,顺便打了个冷颤。太不像他了!

“三弟,你是不是想不开,要找机会揍那个冯校尉?”小时候三弟打坏主意之前也喜欢先笑一下的,虽然现在笑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可是不由得李大富不往坏处想。

“别乱传谣言,小心军法处置。”见李大富回来,肖红妆也没收起笑脸,“我只是想起爷爷了。”虽然爷爷知道他从军后有点恼她先斩后奏,可也没有怪她,反而将以前父亲的兵器交与她,想来也是有心让她到军营历练的。

不过眼下肖红妆也不想说这些与李大富知,但只好顺着他的话道:“这冯校尉处理挺公正的,我欣赏他。”

虽然冯校尉处罚他们,但也是事出有因,她当然不会恼怒冯校尉。不但不恼怒,相反她还很欣赏他。尚若军中个个将领都如冯校尉一般军纪严明,这是军中之幸,是定州城之幸,更是大梁之幸。

“你欣赏顶个卵用。”这边找到樱枪的乌承方回来,在外面听到肖红妆的话,掀起账帘进来道。他们本是市井之人,又在军营之中呆了一段时日,说话偶有粗鄙。

肖红妆见怪不怪,平日里营帐中粗俗不堪的话多了去了,这着实不算什么。

“哦?大哥倒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肖红妆见乌承方像是有怄气的地方,不由道。几人感情颇深,乌承方不开心肖红妆很是关心。

“顾三你还记得么?”乌承方对着二人问道。

“顾三啊……记得。”肖红妆飞快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少时他们在定州城中胡作非为,做过的浑事太多不一定记得清楚,可是对少有的做好事,肖红妆可记得很清楚。

“怎地好好的提起他来了。”顾三与他们之间相交不深,可是遇见他他们却少有的善心大发。

原来几个月前顾三也投军来了,军中见他机灵,便将他调至斥字营。斥字营负营斥探敌情往往都是被派往比较危险的前线或敌军势力范围内,于是奉禄也比像是他们这种兵卒子高不少,可是几个月下来,顾三的奉禄仍是按照步卒的发放。

顾三也去找上头反映过,可是上头却总是以名册未造好不便交与斥字营为由不予变更,后来顾三又辗转找到原先的军营管事来询问,却回复名册已在他转至斥字营的当天与移交至军营管事处了。

“你们说,我们在为定州城出生入死,可是军中却有人连将士的卖命钱都贪,这不是寒了大家的心吗?”乌承方犹在愤愤不平,肖红妆却一眼看出关键所在:“所以两个军营管事,总有一个在说谎。”

名册移交需要造册签收,这种一查便知的事情,却让一些普通的士卒独自哑隐几个月,这实在说不通。

看来,军中是要好好查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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