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鲍青天律师事务所开在城西的一个小巷子里，门脸不大，横掛着一个牌子，似乎是有意把鲍字中的"包"写得粗大醒目。外间是接待室，掛了一面墙的锦旗，什么“为老百姓作主，与恶势力死磕”、“身居陋室，心有正气”、“人民的好律师”等等，内间隔成几个小间做谈话室。
何力与前台接待接上了头，就引着万籁静进了里间，一个头顶半秃的中年男士迎上前，满脸是笑。“可把你们盼来了，我是罗明，我们鲍总今天出庭，特意关照我来接待二位。”
万籁静见所里装饰非常简陋，也没有什么客户，便问:“你们接了这个案子，成了网红，名声在外啊，业务很快会多了吧。”
“嗐，瞧您说的，我们是个小所，没法跟你们大所去争食，老板给我们的定位是:低价、亲民、低调，目标客户是草根百姓。这桩杀人案，家属要上诉，被告可全是硬茬，大律所都躲着走，我们也是硬着头皮接下来的。”
罗明把他们让进最靠里的一间谈话室，这间谈话室居然是个小套间，外间有一张桌子和四把折椅，里间是一个旧沙发和一个茶几。罗明把折椅打开请他俩坐下，又找了个木头楔子垫在一个桌脚下面。一面招呼前台沏一壶茶来，一面说:
“我们这里确实简陋了些，毕竟是小所。平常只接一些民事纠纷的案子，民告官也接，虽然成功率不高，但老百姓比较认可。不过说实话，这个案子我们真的吃不动，鲍总找到老板，老板的面子大，请来了你们。”
何力一时没听懂，问道:
“你们鲍总不是老板？”
“我们鲍总是老板的外甥。听鲍总说，老板可是律师行里的大人物，黑白两道无所不通。也多亏是有老板在后面为我们站台，否则就这么个小所，又窝在棚户区，能有什么发展？”
万籁静听了心头雪亮，这老板当然就是郑老大，便忙递给何力一个眼色，把话头接过来说:
“今天我俩来，上头特意叮嘱过，我们是以鲍青天律所的身份跟委托人见面。”
罗明陪笑道:
“正是正是，真是辛苦二位了。不过，万律师，我有句话你还要多担待。您的名头大，让人认出来怕不大好。所以…和委托人见面时，请您在里间听，我和何律师在外间谈，您看行不行？”
尽管罗明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但他的一番话却也让万籁静格外受用。她用手轻扶了下网络眼镜的边框，眼前就显示出当前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七分。她朝何力挤了挤眼，对罗明说:“好的，时间差不多，估计委托人快到了，一切就听你安排吧。”
直到九点过十分，委托人才到。原说是两家的家属都来的，不想只来了一家。
万籁静坐在里间的破沙发上，虽然内外间的门关着，但之间的隔墙并没有接到天花板，外间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罗明迎进了委托人，问道:“你是…”
“我是梦吉的姐姐，我叫梦岚。您两位就是我们请的律师吧？”
“是的是的，这位是何律师，北大法学院的高材生，我叫罗明，你叫我老罗就行。”
“对不起啊，约好九点的，其实我八点四十就到了。张霁虹的表哥说好要来的，结果临时变卦，说他的舅舅，就是张霁虹的爸爸坚决不同意，反悔了。”
“那么…你们的委托还继续吗？”
“我不知道，他家出了什么情况我不管，反正我们家肯定是要告的。”
“那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抓紧时间。上次签的委托协议先不变吧，我听鲍律师说，你们是把市公安局列为第一被告，波塞冬公司列为第二被告，对吧？”
“是的。”
“那么说，你们是要完全推翻公安对案件做出的结论吗？”
“是的。”
“那么，要知道在法庭上要用证据说话，据我所知，公安的结论依靠的是充分的证据，那么你们的证据是什么呢？”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万籁静想。
对方竟然沉默了好一会儿。
会是什么证据呢，这么让人难以启齿。
何力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既然要上法庭，出示证据这个环节必定绕不开的。也请你相信我们，你提供的任何材料我们都会严格保密。”
“不是我不愿说，不说的话，我们巴巴的请你们律师来干什么呢。只是这件事，真有点说不出口。我觉得，张霁虹的家属多半也是因为这个才…”
“这样好不好，左女士，你不用勉强自己，我也不再追问你，我先帮你把推翻警方结论的思路理一理，如果你觉得你掌握的证据在里面确实有用，你再决定说不说出来，好吗？”
何力这家伙确实不赖！万籁静暗暗给他加上一分。这种情况下，硬逼着委托人吐出实情，常常会适得其反。给对方减轻压力，循循善诱才是正解。她估计罗明一定走不出这招棋来。
何力接着说:
“警方的结论是张霁虹与左梦吉因与马伯秋之间情感纠纷而反目成仇，在游戏之后发生激烈冲突，互扼对方咽喉而气绝身亡。那么要推翻这个结论，无非有两类证据。”
何力顿了一下，应该是在整理措辞。
“第一，证实两人不是互扼对方咽喉气绝身亡。但我相信这个结论难以推翻，因为我调看了警方现场勘察和法医鉴定报告，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何力又顿了一下，应该是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第二，证实二人没有感情纠纷，也没有反目成仇。从警方掌握的马伯秋与二人的私聊记录和交往痕迹上看，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三角恋爱关系。而二人在案发现场发生激烈冲突的事实也十分清楚，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因爱成仇…”
“不！不是的！”左梦岚突然高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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