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秦羽辗转无眠。
风拍打着窗户，像是敲着秦羽的脑袋。索性把窗打开，凭窗任风吹在身上。斜月西沉，已是深夜，黎明前的夜晚黑得压抑可怕。
忽然一道轻烟倏忽飘过，窗户骤然紧闭，蜡烛忽明忽暗，似乎随时可能熄灭。秦羽回身，晚上那老头已在面前盯着自己，阴狠狠的目光看得秦羽害怕。
“晚辈见过前辈。”秦羽急行礼，恐怠慢了他。
“你救了我。”
刺骨的冰意扎着秦羽。
“举手之劳而已。”
“我需要你救！？”那老头顿怒，磅礴的气势骤然压住秦羽的双肩，逼其下跪。
秦羽急忙催动真气，堪堪稳住：“前辈，不是……”
那老头愈怒，怪笑道：“好，竟敢反抗，好极！”
说罢，真气如潮水席卷满堂，桌椅剧烈地颤抖，瓷碗碟啪啪地炸裂开，像是送灵的鞭炮。凌厉的杀意汇聚成风，肆意地鞭打秦羽，威胁他：跪下，跪下，我饶了你……
害怕和后悔交织着。
秦羽的双膝一点点靠近地面。
两寸，
一寸，
半寸！
“滚！”那一刻，生死不重要了，要紧的是他绝不跪，自己要昂起的是尊严和骄傲。秦羽仿佛失去了理智，寸寸筋骨发出爆裂之声，苍凉古拙的真气狂涌而出，顽强地挡住了老头的压迫。
这短短的半寸，比一生还遥远。
“咦，这体质莫非是？”
老头神色缓和下来，挥挥手，秦羽的双膝扑通一声砸到了地上。
“既然磕了头，就当作拜师礼。我送你两件礼物。”那老头掏出两本剑谱放在桌上，拂身欲去。
“你叫什么？”秦羽眼睛微红，紧握双拳，指甲刺入肉中而浑然不觉。
“欧阳子！”
月色沉冰，客栈归于平静，风呜呜咽咽，也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湖还长。
一路上秦羽仿佛失了神，时而长啸，时而醉酒，时而苦坐，时而高歌，整两日有余才行归宗门。入山门时王钊恰好出宗，看样子是来天剑宗处理事的。两人并未多言语。
石小虎恰在门口，叫嚷道：“可算把你等回来了。”
秦羽只是一笑。
“怎么，刚回来就不开心？”石小虎一拳捶向秦羽胸口，“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师傅做了卫剑堂副堂主。”
“副堂主？”
“可不是嘛。”石小虎神秘地说，“你还记得我说咱俩师傅的矛盾吧，其实就是他们都被推举做了副堂主，争执不下，便约定以各自弟子在剑道大会表现为比。本来候阳很有机会的，但是……”
“怪不得候阳百般刁难于我，只怕争权夺利没这么简单。”
卫剑堂与定江堂、明剑堂并为天剑宗三大堂，其主要承担宗门保卫之责任。三堂的弟子都是精英，享有更好的待遇。
第二天，秦羽去拜见欧阳仙人。
“你小子大有进步，输给江云不丢人。《百穴经》练得怎么样了？”
“正在准备。”
“你小子要抓紧，内功修行很重要，争取早日悟出剑气。”欧阳仙人小胡子一抖一抖的，“过不了多久你跟我去一趟青州。”
“青州？”
“别问为什么，去就行了。”
文府街旁茶肆中食客们都在谈论一桩奇闻：“你知道不，文怀他们三人在庆阳被人一剑毙命。”“都流传开啦，文家三子联手厉害无比，连文家家主文松都赞叹不已，谁有这么大本事？难道？”“不说了不说了，喝茶。”众人见不远处一人面色阴沉，都止住了话头，文家地界上无人敢揭短。
文府内两人对立，空气凝重得像要固化一样。“二弟，你一向以剑术闻名大夏，可有把握一剑三命？”说话的一人高鼻饱额不怒自威，正是文家家主文松。
“可以出其不意。”答话的是文家二家主文柏，身上杀伐之戾气甚重。
“你觉得那人也是偷袭？”见文柏不答话，他又道，“结儿的伤口我也曾查看，隐约有一丝剑气。当时不太确定，如今怕是遇到了对头。”
剑气！任凭文柏自诩剑道翘楚，也没从伤口中看出来，当今世上能有此剑术者不过一二。
他心里咯噔一声：“线人说王钊刚好上了黑山，难道是天剑宗那人？”
“不像。”文松岔开话题，“独孤墓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有眉目了。”
“让常青继续追踪结儿的事。独孤墓至关重要，不必说顺天城、天剑宗等剑术大家，就连龙门镖局等江湖门派也虎视眈眈，你我亲自去，千万不能落了后程。”文松没有紧蹙，面色凝重。
天下剑道不过盖聂与独孤两道。盖聂明剑道于混沌，开风气于万世，被后世奉为剑圣。其剑道自然规则，内含天机无数，端庄典正。其后千百年的流传中众人重形不重神，剑术日趋呆板凝滞失了本来面目。直到独孤信另开门派，讲究奇险僻疾一剑制敌，与盖聂之流分庭抗礼。
独孤信剑绝当世，世人尊称剑魔。其人孤僻，广集剑术典籍却不收门徒，死前精心挑集十九套绝世剑谱陪葬。那十九套剑谱每一本都引得武林纷争不断，腥风血雨无数，末了被独孤信收走带入土中，令江湖怨言极大。数百年来寻找独孤墓的人前赴后继，但都不见眉目，直到近来传言墓葬重现，江湖一时沸腾汹涌，不论官匪正邪、大宗小派都卯力逐鹿，伺机而动。
秦羽入门已满一年且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有资格选择进入卫剑堂或者定江堂。照理说吴旬升了卫剑堂副堂主，大树底下好乘凉，秦羽去此再合适不过，没想到他却去了定江堂，反倒是李乔选了卫剑堂。
定江堂主要处理江湖事务，人员成分杂分布广。为了尽快适应，秦羽被分到厉飞雨手下学习。
一个懵懂少年从此踏入江湖，未来几十年的光阴像一场厚厚的迷雾，他青涩的目光看不穿，但燃烧的心发出微光指引他在风雨中步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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