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赐醒了过来。
像是一觉结束，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他环顾四周，眼前的情景绝不是他熟悉的卧室，也不是什么高级酒店的套房。
面前有一张石桌，桌上空无一物，自己则坐在石桌旁的石椅上。无论是石椅还是石桌，都显得非常古朴，沧桑感十足！
在陈天赐的对面，坐着一个外表普通的青年——身高普通、穿着普通，外貌可以说是清秀，但绝不会和英俊、帅气这些词挂钩。
除此之外，陈天赐身边一片白。
对，一片白，就是字面意思。从他目前坐着的地方向四面八方看去，都是一片白色，仿佛没有阻碍，无限延伸。他甚至在这样的白色天地里，感受不到任何风吹草动，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我我我……我在哪？！”陈天赐紧张了。眼前的景象超越他的认知了，他只能向对面的青年求助。
“天堂的门口。”对面的青年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略微深沉且富有磁性，让人一听就会有种心态放松感，配合上青年深邃的眼神，一下子似乎就拉近了与对方的距离。
可他的话，却让陈天赐实在轻松不起来。
“天天天……天堂？”陈天赐不是个结巴，但乍听这样惊人的消息，他也口吃了。
“今天凌晨三点——按照你们人间的时间——你从莎菲夜总会出来。因为嗑药，你精神恍惚。而你的同伴也同样醉得厉害，两个步伐虚浮的人互相搀扶，结果双双摔倒在夜总会门口高达二十二层的台阶上。你的同伴徐阳高位截瘫，现在刚刚脱离危险。而你……很遗憾，你没挺过去。”
青年的语速很平缓，语气淡然，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我死了？”陈天赐下意识地说道，表情呆滞。
“是的。在人间的你，已经是冰冷的尸体，否则，你也不会来这里。对了，给你个参照——你的后脑本来应该破了个大口子，现在已经没了。”
陈天赐果然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当然什么都没有。而且，连酒醉的头痛、嗑药后的虚弱感也没有！要知道，以前他这么嗨，完事儿第二天都非常难受……这让陈天赐不得不相信对方所说一切了。
“没关系，你有一分钟时间消化这个消息——我见过很多人，在来到这个地方时，都会难以接受。”
说完，这青年就开始倒数读秒了。他的每一声读数都特别准确，平均到人耳感受不到任何误差。
“那……我接下来会怎么样？你又是什么人？”大约半分钟，陈天赐从呆滞的状态下回过神来。
他只能提问，因为眼前的场景……说实话，还是太诡异了。
“天堂的接引者。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是天使。”青年嘴角扬了扬，似乎做出了一个“笑”的表情，可脸上一点笑意也欠奉。
不过，在他表明身份的同时，他忽然耸了耸肩。
下一秒，一双洁白的、硕大的羽翼凭空出现！一边一只，在青年肩部的位置悬浮。但，仅仅一秒，青年又一抖，震撼的羽翼倏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天赐目瞪口呆！虽然眼前的景象短暂，但毫无疑问，近距离的他，已然清晰地观赏到了这一幕！
“圣灵！天使！”陈天赐脱口而出。他母亲信奉基督，从小耳濡目染的他，对教义和神话传说都非常了解。眼前的青年抖落出来的，是一对光翼，但持续时间不长，又比较模糊。按照宗教设定，这种能力属于圣灵阶段的天使。
当然，圣灵只是下三阶。天使又是下三阶里的底层，和大天使、权天使相比都差着事儿！更不用提圣子阶段的四翼天使和神圣位阶的六翼天使了。
但，这也是天使好不好！对于陈天赐这样的凡人而言，这就是神灵！
“嗯，我只是普通的一个。不过，太多人会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甚至质疑我为什么不说英语……为了节省时间，所以我都会主动展示一下——毕竟你们认翅膀比认人强。”
看似自嘲，但陈天赐可不敢接话。他配合地干笑一声，然后小心地问道：
“那……天使大人，您在这儿，是准备接我上天堂吗？”
“不。”
在陈天赐期待的眼光中，青年却吐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你应该对你自己在人间二十六年的行为心里有数。虽然你是父的信徒，但犯的错可不少。”
“是是是！但那不是因为……我之前不知道真的有天堂啊！”陈天赐傻眼了，急了。
准确来说，陈天赐是一个富二代。不过，是私生子，属于不会被他亲爹承认的那种。可即便如此，和普通人相比，他还是富贵的。每天不用干什么——他的亲爹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出息——就能领到不菲的生活费，即便书读得烂透，也能躺着进名校……
所以，陈天赐就是个社会里的废物。
仅仅是造他爹的钱，也就罢了！成年后的陈天赐还学会了借他爹的势——深城第一大家族当家人的私生子，可折腾的余地太大了！本市不是有句俗语么？可以不知市长是谁，但得知道四少有谁！
陈天赐陈大少，深城四少之首。他非法经营、倒卖投机、开地下赌场、吸DU、强J……说白了，能造的孽，他都造过了。
现在，他死了。他自己也清楚，就他那个德行，连天堂一日游的资格也没有。
可熟知教义与各种传说的陈天赐同样明白，地狱是个什么光景。他可不想沦落到那种地方——开什么玩笑，他压根没做好受罪的心理准备！
“有什么办法吗？”想到地狱，陈天赐额头上急出了汗。他想操作、想走后门了——一如他之前在人间经常干的那样，把规则当做是随意弯曲的柳条。
“难。”青年看了陈天赐一眼，吐出一个字。
但这个字，反倒让陈天赐松了一口气！甚至乎，他内心里还泛起一阵喜悦。
难，说明还有余地，还有可能！不是绝对的！
“大人，您开条件！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陈天赐连忙表示“诚意”。
“代价？你有什么？你人间有的一切，在这里都没用。”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总有办法吧？您既然说是难，那就意味着可以操作嘛！”陈天赐急切地问道。
“操作？你想多了。这里没有你在人间玩的那一套。”青年又是扬了扬嘴角，偏偏陈天赐不敢对他的轻蔑有任何不忿。
“我所谓的难，是因为你如果想留在这里，只能当下等公民，用劳动换取留在这里的资格。你将非常劳累，没有薪水，没有回报，无休止的劳动——仅仅是为了留在这里……”
“等等，天堂也需要劳动？这里还有阶层？”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堂也有很多杂事，我不就无休止地干着接引人的活动么？另外，你要知道，人类都是父神创造的，既然你们都有三六九等，这里为什么没有阶层？”青年的回答淡定到极致。
陈天赐无言以对了。不过，对于天堂有阶级的设定他没资格评判合理与否，他只关心自己的前途——
“我如果干得好，能升级吗？你懂得，就是……”
“可以，但不会太快。”青年直接打断了陈天赐的解释。
“那好，我要留下来！”陈天赐立刻要求。
“你得考虑好。虽然地狱的环境比较差，但你只要受罪就行，不用吃苦。而在这里，吃苦是常态，你也并不擅长劳作……”
“不，我可以的！我要留下来。”陈天赐斩钉截铁地道——开什么玩笑，下地狱？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也要争取啊！
“好吧！”青年看了看陈天赐，最终还是同意了，这让陈天赐差点喜极而泣。
“既然你有了选择，那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青年很随意地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在陈天赐看来，这似乎是他发出了某个信号，他不禁心跳加速，等着上天堂。
“不用着急，你还有几分钟停留时间，等着手续下来……你还有什么愿望或者问题吗？愿望的话，我可以以梦境的形式传达给你母亲。”
“嗯……算了吧！我都死了，再许什么愿也是白费。不过……您说可以提问？”陈天赐换了副好奇的表情。
“对，算是打发这几分钟等待的小福利——今天安排进天堂的人有点多。”青年解释道，还转眼看了看陈天赐的身后，好像那里还有人排队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多久都可以等……”陈天赐生怕自己的天堂资格出什么幺蛾子，他急忙把话题转回到问题上——
“什么都可以问？”
“可以。”青年语气肯定。
“那……我父亲爱我吗？”陈天赐想了想，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爱过，在你刚出生的时候。”青年点到即止。
“他老婆知道我的存在吗？”
“知道。”
“我还有别的兄弟吗？我是说……和我一样的。”
“还有一个，今年刚四岁，在申城的金葵贵族幼儿园。”
“靠！和对待老子当年一样……”陈天赐愤愤地说了句，随即又有了新问题，“老头子这些年干的这些烂事，官方知道吗？”
“知道。”
“那为什么不动他？”
“没到时候。猪，要养肥了再杀。”青年的回答很快。
“那……我有孩子吗？”陈天赐思维跳转到别的方面。
“没有。”
“我的女友——雪儿——她之前打掉的是我的种吗？”
“是。”
陈天赐呼出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但马上，他又觉得有些遗憾。或许当初他靠谱一点，让雪儿留着孩子，那么在人间，他可能还能留下点什么。
“那她知道我背着她干的那些事吗？”
“具体到哪一件？”
“就是那些不好的事儿……比如我睡了她的好姐妹小朵，还有……我也喜欢男人的事……”
“不知道。但很快她会知道——在你遗物里，她会发现你和你的造型师杰米的亲密照，然后，她会请私人侦探调查你。”
“靠！有必要吗？我都死了……这样岂不是会把我的名声搞臭？”陈天赐很不满。
青年却耸了耸肩，“不光是她，你的亲生父亲也会因为你留下的烂摊子而焦头烂额。比如你的皮包公司已经被人举报；通过他的关系弄来的工程最后烂尾、四十亿外债无法消除；最麻烦的，是你MJ了你父亲的秘书、把梅毒传染给了她，而她，则把这病传染给了你父亲……”
陈天赐无语了。
听着青年娓娓道来式地将他干的好事一件一件说出，以及这些烂事后面的麻烦……陈天赐想想都觉得可怕！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是多的。身后的名声嘛！臭就臭了！他更没必要替他那没见过几面的老子操心。
陈天赐晃了晃脑袋，重新想问题。他觉得这种问答很有趣，毕竟对面的可是位神灵，无所不知还有问必答！他完全可以问一些人类历史之谜——这多有成就感啊！
“既然我都死了，这些事让老头子操心去吧！对了，我想问，真有外星人吗？”
“有。”
“在哪儿？”
“太阳系之外的静海星系。父神创造人类之前，有一些不太成功的作品，被丢弃在那里，亿万年过去，它们也诞生了文明。”
“世界末日真的会到来吗？”
“会。不过还有两千九百八十八年零三个月又八天。”
“人类会进入新的文明时代吗？”
“会，但是是倒退的文明。”
……
问了几个大世界观的问题后，陈天赐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的脑袋里也没有更多的知识面去支撑他问出什么深奥的东西来，于是乎……
“谁是最爱我的人？”
“你母亲。”
“我最爱谁？”
“你自己。”
“我有机会睡到单宁宁吗？”
单宁宁是大明星、国民情人，至今单身，以玉女形象立世。
“有，但现在没了。”
“我本来的老婆是谁？”
“申蓉。”
“靠，我就知道是她，终归还是老头子给我安排的……”
眼看关于自己的问题也想不出什么来了，陈天赐挠了挠头，没话找话地问道：
“我做过最错误的事是什么？是不是昨天和徐阳一起去莎菲？”
“不。”
青年忽然语气认真了一点。和之前的快问快答不同，这个问题，青年终于放慢了回答的速度。
“五年前，你路过星河音乐学院时，看上了一个女大学生。追了她三天，没得手，然后让人绑架了她。”
“你强奸了她，之后还让你的帮凶徐阳、陈聪轮流奸污了她……为了惩罚她驳了你的面子，你还拍下了她的不雅照，发到了校园网上。此后，这个女孩儿因为羞愤而自杀。”
“啊？这事儿？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陈天赐回忆了一下，没否认，但又很疑惑，“这事儿怎么是最错误的了？后面给我带来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青年没有再回答他，只是看着他。头一次，陈天赐从青年深邃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让他害怕的感觉。
不对劲！
天使的反常，让陈天赐终于感觉到了异样。
他的身体慢慢有了不同的感觉——先是宿醉后的头痛感重新到来，接着是嗑药带来的反胃、恶心、四肢酸麻……先前的那种“健康”状态荡然无存！
陈天赐脑海中泛起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瞪起了眼睛，看向了对面的青年。
“我是真的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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