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释在最后一个位子静静地看着前面的人参加测试，然后脑海中回想自己所看过的所有经卷。同时他也在思考前面几个人的问题，他有自己的答案。德是什么，在风释看来，德是一个人内在的投影，关注的是这个人内心的品行；才是什么，才是一个人外在的能力体现。德是规范自己的内心，才是提升自己的能力，二者综合起来，就是一个大写的人。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人。大司徒把目光投向这个看上去有些儒雅的少年。不过他的内心之中也不抱什么希望。其他人都不知道，举荐测试的前几项考验的，是一个人的能力。而最后这个测试考验的，则是一个人的心理素质，还有他的思想和品质。能力，可以后天培养，但是思想境界，则是很难改变的。
在朝为官，必须要有足够的思想境界。这才是为官之本。一个读死书的人有很大可能通过前面的测试，但是绝对过不了最后这个测试。像第一个人，心理素质不行，便不堪大用；第二个人虽算不上出彩，但好歹有点这方面的意识，第三、四个人心理素质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思想方面平平无奇。毕竟是个偏远小国，也不能要求太多。感觉这次测试的结果也就差不多了。
风释走到大司徒面前。
“德与才应该如何取舍？”大司徒抛出最后一个问题。前面四个人连单方面的问题都没有回答上来，对这个复合的问题，大司徒也不报什么希望。
“我认为德才不能取舍。因为德，代表一个的内心，而才，是一个人的外在能力体现。光有德没有才，就只会空有志向而无法实现包袱的人；光有才没有德，失去了内心的规范与指引，就很容易误入歧途…”风释简单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就开口说道。他脑海中这两年积攒的知识，都在此刻化作源源不断的思路与例证。风释并不满足与仅仅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进一步挖掘出了这个问题的核心。
大司徒本来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但是越听他的表情越严肃认真。一些精彩的地方甚至微微点头。
“……以上就是我个人的浅见，还望司徒大人予以斧正。”风释说完，向着大司徒拱了拱手。
“你之所言，似乎不是任何一部书卷上的话语。”
“这是我汲取先贤智慧，总结出的我自己的观点。”风释不卑不亢地说道。
大司徒沉吟片刻，继续问道，“我听你的例证包罗万象，你读过多少书卷？”
“我读过三百一十部，共计一千三百五十六卷，其中有一百二十七部读了三遍以上，有四十五部能够全书背诵。”风释自信地回答道。
听闻风释的恐怖阅读量以后，全场寂静。
大司徒的脸上自来的荆楚方国以后第一次出现了其他的表情。他无比震惊。别人可能只是感觉这些数字很多，但是他却十分清楚这些数字所代表的含义。
三百多部书卷，他身为大司徒这么多年，阅读量也只比眼前这个青年多了几十部而已。难怪这个青年的气质如此独特，难怪他能做出那样的回答。
大司徒脸上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笑着问道，“小友，可否告诉我你的姓名？”
“禀大人，小子姓风，单字一个释。”风释冲着大司徒一抱拳，朗声回答道。
“风释？好！”大司徒点点头，看向之前测试的四个人说道，“你们四个也上来吧。我来宣布这次的结果。”
那四人一齐上台。待他们站定后，大司徒用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根据你们在测试中的表现以及各项成绩，本次举荐测试的结果是：”
“第三第四人，为及格者。”
“第二人，获选士资格。”
“至于第五人……”大司徒顿了顿，全场都安静下来。众人似乎也都意识到了什么。
大司徒目光环顾全场以后，继续说道，“风释，获进士资格！”
全场瞬间沸腾起来。各家家主也都用别样的眼神看着风释。而风释，当他听到最终结果的时候，还有些如在梦里。他忍不住在心里呐喊，我做到了，你知道吗姬渊涵，我做到了！
“风释小友，待我寻完剩下的诸侯国以后，你便随我前往朝都，去面见天子。”大司徒笑着对风释说道。他知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成就恐怕还要在自己之上。
“全凭司徒大人安排。”风释恭恭敬敬地说道。
三年一度的测试结束了，大司徒中午简单吃了点便饭就离开了盘龙城。虽然测试结束了，但是热度却丝毫未减。原因自然是他们荆楚方国出了历史上第一个中了进士的人，那就是进士风释。而风家的门槛在接下来这几天快被络绎不绝来恭贺的人给踏破了。
风家家主满面荣光，似乎一瞬之间年轻了十岁，意气风发；而家族长老们则有些尴尬，不过他们是为了家族考虑，也没人能说他们些什么。
风释依旧回到他的住处，虽然来拜访的人很多，但他也不是谁都见的。就只有国主和其他几个家族的使者他亲自接见，其他人则是让自己的侍从招待。
风释现在沉浸在喜悦当中，两年苦功终成正果。最关键的是，他现在终于有了向姬家提亲的资格！这才是最让风释激动的。他把那个盒子拿出来放在自己的书桌上。这个盒子现在已经被装的满满当当，里面的东西对其他人而言只是一些写了字的丝绸，而对风释而言，那是无价之宝，是他对她的思念和情感了。
这时，有侍从跑来说，国主到了风家大厅，说要见他。风释最后轻轻摩挲了一下盒子，然后转身跟着侍从去了风家大厅。
厅堂内，父亲和国主正在闲聊。国主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想来应该是送完大司徒以后就立刻赶过来了。
风释进入大厅，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国主。”
“免礼。”国主声音洪亮地说道，上下打量着风释。“哈哈，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我的国中能出现你这种人才，可以说是老天眷顾啊。也为我挣足了脸面！从我上任以来总共接待了大司徒三四次，我这也是头一次见到他露出除了冷着脸以外的表情。”
“国主过誉了。”风释谦虚地说道。
“不用谦虚，这是你能力的体现。有你在，就能保证我国百年无忧了。”国主笑着说道。
“今天是我最畅快的一天，可谓是双喜临门啊哈哈。”
双喜临门？风释心中有些疑惑，其中一个肯定是指自己的事情，但是另一个…不知道国主说的是什么事情，他最近也没有听过有什么大事啊。风释看了看父亲，发现父亲也是一头雾水。
风释拱了拱拳，对国主问道，“敢问国主所言的双喜是指什么？”
国主愣了一下，然后似是才反应过来，哈哈笑着说道，“怪我怪我，我也是刚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公布呢。”
“秦国答应和我荆楚方国联姻了。”国主的一句话让风释父子都有些震惊，要知道秦国可是疆域辽阔，属于强大的那几个诸侯国了。依靠这等大国，确实可以保证荆楚方国的安全。
风释刚想恭喜国主，突然发现自己父亲的脸色有些不对。风释有些疑惑，和秦国联姻对我国可是利大于弊，虽说秦国有可能会尝试侵占我国，不过由于两国大部分相邻的地方之间隔着宽阔的汉水，再加上荆楚方国国力不强，想必秦国也不会过多侵扰。那父亲为何听到和秦国联姻反而……等等，风释突然察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联姻！荆楚方国内能有资格和秦国联姻的只有国主的家族，因为只有国主是子爵，国内其他家族都是男爵。而国主的后代中…只有一个独女！风释的心狠狠地振动了一下。不，不！不可能的。
“敢问国主联姻的是…姬家大小姐吗？”父亲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些什么。
“对没错。还记得两年前来我国的商队吗？他们其实不是要去秦国做生意，事实是他们就是秦国秘密派来的使者！虽然对外号称做玉石生意，但是他们主要护卫的是秦国一子爵的长子！在他与我商谈事务的时候曾撞见小女一回，对小女颇为有意。为了促成这个婚事，我可是忙了近两年。”国主没有察觉气氛的变化，依旧乐呵呵地说道。
风释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给狠狠攥住了。他当然知道那个商队，当初他还陪同温铮前去购买玉石，也是在那天，他才第一次看到了她的惊艳，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她。
“可是我听闻这个公子已经有妻室了…”父亲有些迟疑地说道。
“无妨无妨，这代表是两国的交好。”国主毫不在意地说道。
风释深深吸了口气，忍住风释，他对自己说道，你给父亲添过很多麻烦了，不能再惹事端。风释强压下心里的汹涌，强忍着情绪说道，“国主，小子突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办，可能要先行告退了。”
国主皱了皱眉，父亲对国主一抱拳，说道，“国主有所不知，犬子是孝心太重，下午曾言今天要亲自把考中的好消息告知祖母，不过由于事情太多没抽出身。想来是看天色渐晚，怕过一会儿再去会打扰老人家休息，故提出唐突的要求，还望国主海涵。”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被选为进士的人，孝心可嘉啊。快去吧，我准了。”国主不疑有它，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对着风释说道。
风释感激的看了一眼父亲，他知道父亲是在为自己开脱。因为今天出结果之后自己就第一时间去了趟祖母的房间。
“谢国主，那小子先行告退。”风释再度做了一个揖，转身推出厅堂。
出来之后，风释再也忍不住，小跑着冲向自己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风释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风释在心中疯狂地呐喊。自己慢慢马上就可以娶她了，为什么她已经被安排了婚事！
风释感觉自己的一切都破碎掉了，他为之奋斗的目标没有了，他所憧憬的未来没有了……
风释，真的有些崩溃了。
他哭的撕心裂肺，他在朦胧间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好恨。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他恨自己连那三个字都没有对她说的出口。
他还记得她指间的温度，记得她的发香，还有她那温柔似水的眼神……风释感觉回忆在破碎，一片片回忆的碎片在疯狂地向他涌来。
他再度有了窒息感，就像小时候掉进漩涡时的感觉一样，回忆的漩涡在逐渐把他拉向深渊。可这次，再没有谁能来拉住他的手了。风释哭到眼睛再也流不出眼泪，哭到眼睛红肿起来。
他知道 国主决定的事情改变不了，他也知道这是两国的联姻，搞的不好的话还可能与秦国交恶，这对荆楚方国这种小国而言基本上是灭顶之灾。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办法去改变了。
所以他才感到深深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为什么！
风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也难为风释了，在短短的半天里先后经历了大起大落，他的情绪早已破碎不堪。
只是进入梦中的风释，身体还是时不时地抽搐，仿佛在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
……
当风释的父亲来到风释的房间时，看到的是哭晕在地上的风释。他叹息一声，赶忙将风释移到床上。他看着睡着的儿子，看着儿子脸上时不时闪过的痛苦神色，他的心中也在心疼自己的孩子。
“痴儿啊痴儿”，父亲低声自语道。
他环顾风释的房间。自从风释开始疯魔般用功之后，风释拒绝任何人来打扰自己，他也就没怎么进过风释的房间。此时，他细细的看着自己孩子奋斗了两年的地方：风释的书桌上堆满了书简，中间有着一个典雅的盒子，在旁边的椅子上还有一堆有一人高的书简，地上散落的，是一地用完的蜡烛端部……
他感觉更加的心疼，风释究竟是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在这个屋子里一学就是两年。也可以看出风释对她的一往情深。可如今，风释的目标完成了一半，但另一半永远也不可能完成了。
父亲熄灭了房间里的蜡烛，心里想，就让风释好好休息吧。等下去联系一下温铮，让他来试着开导开导风释吧。不过，唉……父亲叹息一声，自己的这个孩子还真是命途多舛啊。
父亲叹息着走回自己的房间，月亮将他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星星在天上眨着，亘古不变地冷眼旁观着地上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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