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铮第二天闻讯赶来的时候,在会客厅看到的是风家家主苦涩的表情。
他感到事情确实很严峻。
“风释呢?他现在……怎么样?”温铮焦急地向风家家主问道,全然忘了礼节。不过风家家主现在也不在乎所谓的礼节了。
“他在他的房间里。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茶饭不思。”
“我这就去看看他。”温铮从风家家主的话语中感觉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他真的有些担心自己的好友。
温铮急急忙忙跑到风释的院子里,还没进门就大声地喊道,“风释!风释!你在吗?”
他推门而进,看到的是躺在床上的风释。风释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他的眼神空洞,仿佛整个人失去了灵魂一般。
当听到温铮的声音,风释的眼睛终于波动了一下,他转过头,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尽力对温铮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到笑容,说道,“啊!温铮你来了。”
温铮看到好友这副模样,心中不是滋味。他走到风释床边坐下,拉过好友的手。他感觉好友的手一片冰凉,简直不像是活人的手。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温铮艰难的开口说道。
“……我还是晚了一步,你说我为什么……”风释开口说道,不过刚说了一半,风释的声音就哽咽了。
风释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发音,“为什……么……我就……没有赶上……为什么”,两行泪水从风释的脸颊滑落。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那是因为没有到真正伤心的时候。
风释从得知联姻的消息开始,他的心就已经碎了。 他躺在床上,每每想到这个事情就泪流不止。
他曾经有多么渴望,如今就有多么绝望。
温铮扶自己好友坐起来,轻轻拍着好友的后背。他知道好友这些年的坚持,如今一下子都如泡沫般破灭了,换成谁都会崩溃的。
“没事,你手头的事务也不少,你先忙你的,不要被我耽误了。”风释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着好友说道。风释知道这是自己遭遇的挫折,不能让好友也因为自己而受到影响。
“别说这个了。你都这样了,我还能去做别的事情吗?放心吧,我已经把活都扔给老爹了,他正值壮年,肯定没问题的。”温铮说道。
风释内心有些莞尔,自己的兄弟还是这般性格啊。虽然还是很难受,但是好兄弟的到来确实让他感觉稍微好过了一些。
一上午,温铮陪着风释聊着一些话题,想曾经他们一起玩耍的时候一样,他们聊到了小时候,聊到了现在的变化,聊到了……他们聊了好多好多,风释的情绪也舒缓一些了,随着倦意上涌,风释渐渐睡过去了。
温铮看着好友有些消瘦的身形,似乎可以看到好友这些年的努力。他环顾这个房间,在桌子上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盒子。
“诶,这不是……“温铮想起来了,这是当初他和风释去逛古玩店的时候风释买下来的。当时他还好奇风释买这个来有什么用。记得风释和他私下里说过,他打算每天给姬渊涵写情书。
虽然风释一直坚持说那是“心情日记”,但是温铮感觉以自家好友的性子,估计写出来的就是情书。没想到这个盒子风释现在还留着。
唔,这个盒子怎么打开来着?我记得好像是先这样,再……温铮拨弄着这个盒子。因为他和风释一起买的时候老板曾经演示了一下机关的用法。随着风释的一阵捣鼓,盒子缓缓打开了。
温铮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看向好友的眼神瞬间变了,他明白了好友为什么受到的打击这么大了。如果这些都是…那怪不得了,风释比他想象中动情的还要深。温铮小心的把盒子合上。
这时,温铮突然想起来,姬家大小姐今天下午就要被送去秦国了。他猛的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他回头看了看风释,风释在正沉浸在睡梦中。他估计风释这段时间都没能好好休息,他实在不忍心再叫醒风释。
温铮看了看太阳,看时辰,姬家大小姐还没出发。风释,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温铮心里想着,然后拿起那个盒子,轻声离开了风释的房间。到了外面,温铮立刻叫人牵过来自己的马,然后快马加鞭地赶往姬府。
结果等温铮赶到的时候,姬府的护卫告诉温铮姬家大小姐提前出发往南方走了,计划在江边乘船横渡汉水。温铮又立即策马前往江边。温铮内心有些焦急,他越发的感觉到怀中盒子的重量,自己好友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个盒子中的绸缎上,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好友的努力全被荒废掉。
远远的,温铮看到了前方的车队。赶上了!温铮心头一喜。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温铮追上了姬府的车队。
“来者何人!”姬府的护卫发现了有人在快速接近,大喝道。车队也暂停下来,一众护卫围绕车队,形成保护阵势。
“我奉国主之命前来。”温铮勒马停稳后沉声说道。他从温家出来的时候国主正好前往温家,所以他断定国主并不在送行的车队里。
“国主有何吩咐?”护卫的首领上前问道。他看到了温铮身上的温家家徽,明白此人所言应当不虚。况且,在荆楚方国,没人敢冒充国主的命令。
温铮没有理会这个护卫,而是对着马车的方向说道,“国主说姬大小姐此行过于心切,落下了贵重之物,所以特派我来送还。”
“我家小姐说没有遗落东西”,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女声从马车中传来。
温铮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因为已经过去两年了,小姐可能有些记不清了。这是故人的香囊。”温铮知道,以姬大小姐的聪慧,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一个侍女打扮的人掀开马车的帘子,对着温铮说道,“我家小姐说确有此物,感谢公子辛苦送来。”温铮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侍女,并告诉她如何开启。然后侍女就回到马车内。
护卫首领皱了皱眉,但是看在自家小姐都没有反对的情况下也就没多说什么。
“等等。”那个侍女突然从马车里出来,对着温铮说道。
“嗯?”温铮有些疑惑。
“你递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这个。”侍女上前,把一物塞到温铮手中,然后给了温铮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温铮点了点头,表示他会带到的。侍女回到了马车上。
“没有其他事了的话,我们要继续赶路了。”护卫首领对温铮说道。
“没有其他事了。多有叨扰。”温铮对着护卫首领拱了拱手,护卫首领点点头。
“继续前进。”
车队再度开始缓缓行进。
温铮望着车队渐渐远去,心中在哀叹,从那些护卫的眼神中他如何还不能明白?恐怕这些护卫接到的命令不仅仅是“保护”吧?他感觉这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软禁。
……
在此之前。姬渊涵这两年过的很不开心。那次偷跑被母亲发现以后,自己和侍画被关了整整十天的禁闭,然后父亲回来后知道了这事,也大发雷霆,自己被父亲罚抄了一百遍家规。在这之后,她的生活才逐渐恢复正常,偶尔也能够去旁听庭审。不过身边“保护”她的人比之前多了一倍有余。说着是保护,实则是看守。
不过让姬渊涵唯一感到还算舒心的,是她去庭审的时候,虽然坐在一个狭小的隔间里面,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也在那里。虽然她看不到他,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这是最让她感到心安的。
自从父亲和她说过联姻的事情,她虽然表示理解,但是她也因此对父亲有了隔阂。
身为大家族的子女,虽然享有普通人没有到待遇,但是也同样要被家族所束缚。为了家族,为了国家,她只能答应和秦国的联姻。不过在她的内心深处,原因不是这些,而是她知道如果爆发战争的话,各家家主都必须要上阵杀敌,包括家族的成员。她不想他遭受生死威胁。
这两年里,她逐渐封闭自己的情感,只是机械地完成家族里的每一项安排。这是她在偿还家族的养育,当她偿还完这一切以后,她才是她自己。同时,她一直在等着他的出现,那是他对她许下的承诺,她坚信他一定会做到。直到她被侍女化妆打扮,直到她上车出发。就在她梳洗的时候,她听说国内出了一个有德才的人,被大司徒认可为进士。
她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她所等待的人。
她从侍从那里得知,这个人叫风释。
“风释…是你吗…”,姬渊涵在心里想着。
马车上,就快要到江边渡江了。
这时骑马来了一个男子,说有自己的东西要交还。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忘下东西。那个男子提到了两年前的香囊,姬渊涵一下子就想到了和他在新年前夕的集市上买的一对香囊。
两年过去了,那个香囊的味道已经散尽了,但是她还是留着它。她瞬间就知道,这个物品,是来自他的。于是她让侍女把东西拿进来。是一个典雅的木盒。
从侍女那里,她知道了盒子的开启方式。她轻轻打开盒子,泪水就控制不住的滑落。盒子的正中间静静地躺在一个已经有些泛黄的香囊,和她自己的那个,正好是一对。而香囊的周围,则塞满了充满字迹的绸缎。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一个绸缎,看着上面的字迹,读着他对她的思念和爱慕以及他的自卑和决心。
读着读着,她了解到了他的视角,她知道了那关注自己的目光的来源,她知道了他内心的挣扎与渴望,他知道了他对她的感情,还有那他还没来得及说的出口的话语。
泪水无声地滑落,姬渊涵看着看着,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这个坏蛋,还是个大笨蛋。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要每天都开心,只想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啊。她想着想着,那抹笑容慢慢掺入了苦涩。
她确实没想到,会有一个人一直默默地关注着自己,一直深爱着自己。为了这份爱,他拒绝了家族的继承,拒绝了稳妥的未来,毅然决然地走上了一条前途未知的道路,一条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看好的路。但是他成功了。只是,世事难料。
姬渊涵内心忽然升起一股自豪,这是她的男人,她的男人是最优秀的。虽然被联姻到秦国,但是在姬渊涵心里,她是他的女人,而他是她的男人。
真是个笨蛋,明明有那么轻松的路不走,偏偏要走这么曲折的路,最后让我…我也放不下你啊。泪水再度汹涌,朦胧了姬渊涵眼前的世界。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风释抱着她,认真的对她说,他会来找她的。在她的心里,他就是最优秀的。
可是……可是……只恨生在帝王家,没有自主生命的权利。
姬渊涵的心中生出无限惆怅与遗憾。她知道他也深爱着她,这就足够了,这说明她的等待和信任都是值得的。而正因为深爱这他,所以她断然不可能逃走。如果秦国要发动战争,他一定会参战。荆楚方国的国力不能和秦国相提并论,甚至都不能抵挡住秦国的一轮冲杀。他那时候一定会死的。可是她不想他死。
她只想他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能够幸福的活下去。
不过,姬渊涵带着泪水怅然一笑,风释,我姬渊涵的心只属于你,身体也只有你可以碰,所以等到了秦国晚婚的那天…姬渊涵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别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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