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了集市,有几户人家大门紧闭,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和刚刚的热闹相比冷清了不知多少。
褚玥不由得加紧了步伐,这种冷清让她不安,感觉阴嗖嗖的冷。
小城并不大,褚玥跟着高子城溜溜哒哒的在大街走了一会,就走到了兽医馆。
说是兽医馆,其实就是小城最边的一户人家。
住在城边的,一般地位财力都不怎样。
昨晚夜里起了风,旁边的树被吹得光秃秃的,褚玥大老远就看到房子上的茅草被吹飞了,杜甫那首'卷我屋上三重毛'突然就有了画面感。
“爹,房子被吹跑了。”
院子里,一个傻里傻气的胖子一边呜呜咽咽的吐字不清,一边哭的满脸眼泪的从茅草屋跑了出来。
“爹,房子跑了。”
傻胖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不管沙子尘土多脏,在地上打滚。
“健儿,爹说过了,地上脏。”
还未见人,浑厚的声音从茅草屋后传了出来,听起来像是四十几岁的中年,走近褚玥却才看清那人已是满头白发,一身白布衣已经脏的看不出底色。
“爹,我怕。”
兽医的视线落到褚玥和高子城身上,顾不得儿子在地上打滚,见两个生面孔突然闯入警觉得很。
“你们是谁?”
兽医把傻儿子挡在身后,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操起了水缸边立着的扫帚。
“我们是来给马看病的。”高子城连忙解释。
幸亏高子城长了一张好人脸,兽医才冷哼了一声把笤帚放下。
“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兽医表情很不友好,好像把外地人视为不速之客,但也没傻到拒绝上门的买卖的地步。
“马怎么了?”
“马在客栈,突然不吃不喝,也走不动道了。”
“难不成中邪了?”兽医对高子城可没有半分对傻儿子慈祥,说话很不客气。
不提中邪还好,一提褚玥就想起昨晚的经历,难不成马生病真是昨晚闹鬼给闹的?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带我去看看啊。”兽医吹胡子瞪眼睛,转身提起药匣子,然后把傻儿子拴在门上,动作一气呵成。
褚玥有点于心不忍,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被亲爹栓住脖子,拴在门上。
“这样,不会被勒断气吗?”
褚玥问出口后就后悔了,这不是她能随便插嘴的事情。
“小子看起来傻,其实聪明着呢。”兽医对褚玥的态度倒还好点,借着搭话的时机,挑白菜似的看了褚玥好几眼。
褚玥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低头欣赏自己叫花子的穿搭。
破洞褂子破洞鞋,这要是在现代绝对能引领潮流。
任凭傻儿子哭闹,兽医还是无情的把大门一关,只是担心拴住傻儿子的麻绳够不够结实。
回客栈的一路,兽医没少主动跟褚玥搭话。
“丫头,从哪来到哪去?”
“到京城去。”出于对老者的尊重,褚玥回答的挺认真,没说究竟来自哪里,因为她也不知道城名叫什么了。
“丫头,怎不买件新衣服穿。”兽医盯着她的破洞褂子故意问。
褚玥:“……”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看她这一身破烂样,像是能买得起衣服的人?
褚玥没理兽医,没想到兽医却不死心的继续问。
“丫头,可许配人家?”
“没,正打算出家。”
褚玥这一声呛的兽医哑口无言,一旁沉默许久的高子城放下手里的书,在一旁温柔的盯着褚玥笑。
“就是这里。”
高子城把人带进马棚,老马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旁边还流着一滩不忍直视的呕吐物。
褚玥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好几步。
“八成是中邪吧。”
兽医摸着自己的白胡子,似乎诊断的很认真,比起兽医他更像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大仙。
“中邪?”高子城不可思议道。
神鬼之事于高子城而言都是无稽之谈。
兽医点头点的很用力,然后煞有介事的从口袋里躲藏着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这个符纸,烧成灰喂给马喝。”
褚玥半信半疑的想伸手接,兽医却把符纸宝贝似的收了回去。
“一两。”
褚玥和高子城齐齐摇头,高家总共也没给高子城几两。
兽医见两个人犹豫,贼溜溜的开口。“你嫁到我家来,我可以不收银子。”
褚玥早就察觉兽医看自己的眼神不单纯,但她想不通,为什么兽医会那么普信,觉得自己会愿意嫁给素昧平生的傻儿子。
“算了,不治了。”
高子城听到兽医的话极其不满,清秀的眉毛皱起,推着褚玥往客栈里边走。
褚玥被高子城高大的身体笼罩着,隔开了不怀好意的兽医。
书呆子虽然呆,但是很会保护人。
“这个兽医不靠谱。”
高子城回到房里,率先下结论。
“好像是……”褚玥点了点头。
不但传播迷信思想,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再看看吧,或许马就是被累的。”
高子城点了点头,又书呆子似的坐回地上读起了书。
就这样过了一个下午,傍晚高子城到夜市摊买了点大饼,褚玥却没什么胃口。
昨晚发生的事,越到晚上越深刻。
褚玥铁了心的要早睡,天还没完全黑就躺在了床上。
“我先睡了,我怕鬼。”
“世界上哪里有鬼?”
虽然嘴上否定着褚玥,高子城还是很贴心的就坐在褚玥床边,陪着褚玥入睡。
“我今晚不睡,看看究竟是什么鬼。”
“那你别叫醒我。”
褚玥把被子蒙过头顶,又缩成了一团。
她知道自己就像个大怂鬼。
褚玥睡倒是睡着了,奈何晚上的鬼哭狼嚎声太大了,褚玥又被吵醒了,睁眼就看到高子城站在窗边往下望。
“你,你看到什么了?”
褚玥不敢睁开眼,她怕阿飘从窗户飞上来。
“确实有哭声,但没看见什么。”
高子城冷静的很,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兴味。
他很感兴趣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走,去下边看看?”
褚玥快被气死了,高子城就像爱冒险的朵拉,偏偏要去撞鬼。
虽然她心里尚还存在百分之四十是相信无阿飘论的,还是有点瑟瑟发抖。
高子城转身开门就要走,吓得褚玥连忙跟了上去。
秋夜大风呼呼,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合着鬼哭神嚎声。
褚玥裹紧了自己的两块破布,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娘亲,我要回家。”
此鬼哭的撕心裂肺,锤大门的声响密且没有节奏。
“娘亲,我不想死……”
褚玥连忙扯住高子城的袖子,屏住了呼吸。
高子城安抚似的拍了拍褚玥的肩膀。
“你睁开眼睛。”
褚玥依旧紧闭着眼睛,她怕看见不该看见的。
“你看。”
褚玥慢慢把眼睛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身体瘦弱的男孩正跪在客栈门前哭。
“是,是人是鬼。”
“有影子。”高子城无奈道。
有影子?
褚玥胆子大了点,把眼睛完全睁开。
“不是鬼呀。”
褚玥和高子城走近,发觉那孩子两眼呆滞,和兽医的儿子一样的傻里傻气。
“娘亲……”
小孩似乎是哭累了,靠在门上有气无力的继续叫喊,却没人过来开门。
“你回不去家吗?”褚玥蹲着身子试探的问。
虽然她很不会和十几岁的小孩子打交道。
“娘亲,不要我了,因为我是煞星……阿言也是煞星,我们都是煞星……”
“阿言是谁呀?”褚玥顺着话问。
小男孩没有防备的接话,“是隔壁家的哥哥。”
这个城里的人为什么会在天黑把自家小孩子关在门外?褚玥很不理解。
“小朋友,那为什么会把你关在门外呀?”
“我是煞星……大仙说我是煞星……”
高子城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帮着小男孩继续敲了敲大门,回应他的除了两声狗叫再无其他。
“真奇怪唉。”褚玥知道再追问傻男孩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他反反复复的就那两句话:
煞星,我是煞星。
“要不要带他回去?”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在外面挨冻,褚玥实属有点于心不忍。
“那他们呢?”
高子城指了指不远处在门外游荡的其他孩子。
他们根本救不过来的,没有那个财力和能力。
闹鬼虽然是假的,但城里人的做法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智力发展不完全的孩子为什么会一口一个叫自己煞星?
“城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智力障碍的孩子?”
“半仙,所言为何?”高子城没听懂褚玥的大白话。
智力障碍。
褚玥绞尽脑汁换了一种说法,她指着脑袋说,“痴傻之人,为何此城痴傻之人甚多?”
“子城不懂为何,或许明日可到街上打听打听。”高子城把褚玥的被子铺好,让褚玥躺回去。“半仙先睡吧。”
“好。”
褚玥嘴上答应,可是半分睡意都没有了。
这个城里一定是有一个极大的见不得人的秘密,是有关所有智愚小孩的秘密。
高子城又坐在地上,捧着书默默陪着褚玥入睡。
头悬梁锥刺股的程度高中学霸见了都得直呼内行。
高子城轻轻的摇晃着脑袋背书,专注到好像除了读书以外一切都不能扰乱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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