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黎

离天宫,是大龙皇朝的皇家别苑,独矗于皇都的西面远郊。

别苑背靠山脈,南面有河,河面只有一座石桥横跨两岸。

这样一座宫殿,说是皇家别苑,更像一处牢笼。

别苑后山,一名身穿素白衣袍的少年跪在坟前,身后有一名中年男子相伴。

少年俯首祭拜,三个响头磕得地面沙石四溅,额头不生一点红斑。他虽然眼眶红润,泪水却只在眼里打转,不见落下。

坟墓有两座,互相挨着。不似富贵人家的石坟,是两堆土丘,也没有立碑,只有摆在左右的两座石狮堪堪像样,与不远处的华丽宫殿格格不入。

“黎叔,我们走吧。”少年起身淡淡道。

“王爷不多待会吗?”男子仰头看着少年的侧脸。

“走吧。”少年拍掉膝盖处的灰土,转身迈开脚步,他不敢多待,怕节外生枝。

男子长叹一声,起身紧跟其后。

清明的风很清爽,也很透骨,山间的林子更是阴凉,少年走在路上不时会打个喷嚏,让身后的中年男子频频询问是否身体不适,只得个没事的回答。

二人回到别苑时,天刚刚明亮,有个老宦官候在门口,两侧还站着几十名侍卫

少年不禁锁眉,心生不安,他怎么在这,难道皇帝来了?

老宦官看见少年,迎上前鞠躬行礼:“参见王爷,不知王爷一大早去了哪里,竟误了圣驾?”

果然!少年眉头皱得更深:“陛下来了?”

“正是,陛下在正殿等王爷过去。”老宦官依旧躬着身,让出道路。

少年转身对中年男子说道:“黎叔,你先回去休息,我去面见陛下。”

“陛下有令,命云黎大人一同前往。”老宦官抢过话头。

少年瞋目切齿,握紧拳头盯着老宦官,被身后的男子抓住手腕。

云黎望着少年微笑,轻轻点头表示没事,少年敛去怒意露出一丝哀愁,轻咬了几下唇,迈步朝正殿走去。

他不喜欢黎叔被皇帝羞辱的样子。

正殿,一名身穿五爪龙袍的男子正坐在殿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入殿的二人,二人走到圣驾前,下跪行礼,没得来平身的待遇。

高座的皇帝盯了少年良久,才出声问道:“皇侄一大早是去了哪里,还带回来一身风尘气?”

少年低着头回道:“陛下恕罪,臣去了趟后山,练了几下长拳,可能因为功夫不到家,才沾染了风尘。”

他语气平静自然。

“你自小身体不太好,练拳强身是好事,可为何非要去后山,偌大的离天宫还不够你练吗?”皇帝语气略带不悦。

“臣自知心气浮躁,在离天宫练拳难免会心不在焉,所以才想借助后山的清净,练拳时好稳住心性。”少年解释道。

“哦?只是如此吗?”皇帝反问,像在套话,又不像。

少年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回道:“是。”

皇帝摆了下龙袖,淡淡道:“西阳王不用着急回答,朕给你一刻钟,想好了再说,想不好就先跪着。”

少年不由心中一凛,感觉今日他是有备而来,恐怕不会善了。

朝堂上下几乎都知,皇帝对自己心有忌惮,不喜他走出离天宫,对外称照顾胞兄遗孤,实则是在软禁自己,两年前,宣告天下封自己为西阳王,却迟迟不给封地,就是最好的证明。

皇帝身侧的一名老人闻言,也不由眉目紧锁。

他是皇帝的龙侍,大龙皇朝的一人之下,也是云黎的同族,名叫云鸿。

“陛下......”

云黎见状不妙,准备开口解围,却被皇帝压下话头遭受斥责:“住口,朕没问你。”

高位者不怒自威,殿内一时鸦雀无声,旁人大气都不敢喘。

一刻钟左右,打破沉默的是老宦官沙沙沙的脚步声:“启禀陛下,禁卫军统领张茂求见。”

“让他进殿。”皇帝似乎并不意外,仿佛就在等着来人。

自皇帝反问少年的那一刻,少年的心就开始忐忑不定,此时更是到了极致,他预感有事要发生。

不多久,禁卫军统领张茂带着一小队人入殿,下跪行礼,高呼万岁,随之而来还有两声石头落地的声音。

少年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去,两座熟悉的石狮赫然矗立在地,旁边还有两件沾满泥沙的衣裳,一件红色蟒袍,一件华锦宫衣。

只一眼,他心中的一切复杂情绪便瞬间荡然无存,一股悲伤上涌,让他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两年了,那一件蟒袍,那一件宫衣,是曾经的东宫老嬷嬷临死前偷偷送来的;而那两座石狮,是自己后来不眠不休一点一点刻出来的;那两座土坟更是自己徒手一下一下挖出来的,他不让黎叔帮忙,这是他该做的事。

他没办法去罪人谷取回父王和母妃的骸骨,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他甚至都没有给他们立碑,就是为了想让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多高手暗中监视着自己,他不信皇帝今日才知道此事。

难道他对自己的打压还不够吗?为何三年不来,一来便挖他父母的衣冠冢?

少年回头直视高高在上的皇帝,眼中透着气愤,透着悲哀。

他不记得父王和母妃的样子,因为他们去世时自己刚刚满月,他没想要在这位与父王长的一模一样的叔父身上能找到点关爱,却也心寒他给自己的只有距离感和忌惮。

皇帝半眯着眼,与少年对视,说话的语气明显变得不悦:“西阳王,你可知罪?”

少年咬牙看着皇帝道:“不知!”

他放弃了,他知道这位皇帝永远都会视自己为眼中钉!

皇帝一拍座椅,怒斥道:“还说不知?朕问你,你可认得这些东西?为何后山会有两座衣冠冢,为谁立的!”

少年气急,准备与之争辩,突然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按住了冲动。

云黎抢过话头,波澜不惊地起身答道:“衣冠冢是我立的,只为解思主之情,还请陛下恕罪。”

云黎是虚神界神龙一族,根据皇龙两族祖上的规定,神龙族族人在大龙皇朝帝王面前不但可以自称我,如果不想,还可以不行跪拜礼,就像此刻。

皇帝早料到会是眼下的局面,但还是感到生气,愤怒道:“虽然元祖帝有令,我大龙皇朝永不斩神龙族人,但若是触我法度,照样活罪难逃!你明知前太子龙明杀害先皇预谋篡位罪大恶极,尸骸需永世镇压在罪人谷不得下葬,却还敢给那乱臣贼子立衣冠冢!”

皇帝气的不是前太子龙明的罪行有多可恶,而是这个本可以选择做自己龙侍的云黎,为何自始至终不愿意站在自己身边。

自己和皇兄十二岁生辰那日的事,他至今仍记忆犹新,有同样的帝皇伴生魂,也有同等的皇位继承权,为何云黎会选择龙明为主,而不是他龙亮!为何那条踏空而来的金色龙魂会选择栖息在皇兄的体内,而不是自己的!也是那一日,皇兄被立为了太子!

他对云黎的恨可以说比自己的皇兄更胜一筹!

皇帝说的一番话让少年悲愤不已,情不自禁反驳起身:“我父王不是乱臣贼子,他没有谋权篡位,他是被人陷害的!他没罪!”说到底,他左右不过是个孩子,没那么大定力。

皇帝大怒,拍案而起:“岂有此理,事到如今,还敢狡辩!说,此话从何听来,否则休怪我无情!”

云黎不由皱眉,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少年面前,对着皇帝说道:“陛下息怒,衣冠冢是我立的,那些不该说的话也是我为了慰藉王爷乱说的,一切事由皆因我起,在下认罪,愿受责罚,还请陛下念在王爷年少无知的份上,莫要与他计较!”

皇帝见云黎如此态度,更加气愤,大袖一挥,怒喝道:“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孽畜,即如此,朕就成全你!”

“请剑!”皇帝横眉呼唤。

一道金光自皇宫养剑殿飞出,带着龙啸声划破长空,直逼离天宫的方向而来,即使相隔百里,也能感受到它磅礴气势。

神龙城内。

“快看!是黄龙剑,时隔十二年,它怎么又出来了!”

“祖剑一现,风雨欲来,皇帝是想用它来对付谁?”

“有人见皇帝龙驾一早便出了神龙城,往西面郊外去了,难道陛下是要对付那个余孽?”

“不可能,皇帝宅心仁厚,十二年前既放过了他,便不会到今日又秋后算账,更何况两年前还封他做了西阳王,可见今上仁慈。”

“是啊,更何况西阳王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对付他何至于请黄龙剑,我看是要对付那只孽畜,前太子的龙侍云黎!”

“有道理,其实西阳王也是可怜,前太子谋反时他才多大,不过襁褓。依我看,皇帝当时就不应该留那只孽畜在西阳王身边,万一他仗着自己连皇帝都不能杀的龙侍身份,蛊惑西阳王再走他爹的老路,岂不造孽?”

“就是,我看前太子搞不好就是被他蛊惑的,不然干嘛好好的太子不当却要谋反,皇位不早晚是他的?”

“嘘,慎言啊,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敢乱说!”

......

城南骊山,抜云观,一名老道和一位白衣少年对坐博弈,望着天外一闪而逝的金光,少年人不由一声长叹:“大龙皇朝,何去何从。”

“仙师可有化解之法?”老道讨教。

少年人顾左右而言其他,只道:“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仙师,接着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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