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中三元不识君

词曰:“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首《望海潮》出自北宋有名的词人柳永之手,描写的是北宋真宗年间社会繁华的景象。据传此词一出,无数文人、秀才竞相传颂,很多社会的名流都去前往拜谒他。最重要的是,历史上盛传,这首词居然是造成宋朝被元灭国的罪魁祸首。据说这首词被人谱上曲后,流传到金国,金主完颜亮无意中听到这首歌词,对其中所描写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顿生羡慕之情,于是才起了投鞭渡江的志向。正隆六年(1161年)八月中秋节,完颜亮作赋《鹊桥仙·待月》,词中这样写:“停杯不举,停歌不发,等候银蟾出海。不知何处片云来,做许大、通天障碍。虬髯捻断,星眸睁裂,唯恨剑锋不快。一挥截断紫云腰,仔细看、嫦娥体态。”可以看出,完颜亮待月不至,竟然生出截云之心,字里行间隐隐透出杀气。之后不久,完颜亮即率兵二十七万,分四路攻打北宋,这才拉开了宋金大战的帷幕。

暖风东来,春柳早绿。在东京汴梁,大路上熙熙攘攘,行人繁杂。此时正是北宋庆历二年的春末。在繁华的京城汴梁,从金銮殿的方向飞来三骑快马,皆是红鸾彩凤,银辔金鞍。马上人咚咚咚锣鼓急鸣,大声喧哗道:让开让开!街边百姓纷纷躲避,立时闪出来一条大道。原来今日是举子放榜的日子,仁宗钦点的新科状元、鼎甲进士,今日便能揭晓了。这一路上人山人海,有瞧热闹的百姓,做生意的商贩,亦有来看榜的学子考生,有的还是携家带口而来。亦有的竟已提前准备好了赏钱,看来对自己中榜登科底气十足。大路之上,三匹骏马鸣锣开道,之后是吏部、礼部的大员,坐着八抬大轿,手捧圣旨,直奔放榜之地而去。这边皇榜刚刚贴上,奉命守护皇榜的官兵便已制止不住跃跃欲试的人群。只听得人群之中这边狂喜,疯了也似的高喊“中了,中了!”、那边哭天抢地的悲怆:“娘,爹,孩儿没脸回乡见你了”……一时间哭声、笑声不绝于耳。但是百姓们议论最多的,还是本朝出了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皇帝钦点的才子:杨寘,杨审贤。

时近晌午,汴梁城最有名的酒楼迎仙居里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原来是状元郎杨审贤把迎仙居的整个一层都给包了。这杨寘出身不凡,自小长在官宦世家,兄长杨察在朝为官,又是当朝枢密院大员晏殊的女婿。弟弟中了状元,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因此出手阔绰,大摆流水席,宴请前来庆贺的众多好友亲朋。杨家这个状元,乃是古往今来少有的“连中三元”,杨寘乡试、会试、殿试皆是第一,整个大宋朝开国以来也不过第二人矣。再加上仁宗钦点,端的是荣耀无以复加。这酒楼之上,前来祝贺的远亲、近邻、官员、乡绅,枚不胜举;甚至些许的地痞蛇头,污衣乞丐,只要来庆贺两声打个秋风,酒楼的伙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吃喝,并不为难。

转眼日头过午,这酒过三巡,不经意间竟已到了未时。整个酒楼的客人,皆已醉眼朦胧,酒意醺醺。饶是如此,这迎仙居的客人仍然是人满为患,丝毫不减。

三楼的雅娴间,是整个迎仙居最好的包间。包间之外还挤满了来敬酒的宾客。而包间之内,坐着的就是状元郎本人和当朝权贵。杨寘早已酩酊大醉,包间里仍听的有人直呼“酒来,酒来!”店小二提着一壶酒来到门外,却只听得里面有人大哭,又听得有人怒道:我杨寘连中三元,哪个敢比?不知哪个卫子,夺吾状元矣!包间之外,有人议论纷纷:这状元爷原来是喝醉了。自己就是状元,还以为被人抢了去哩。那个道:你懂甚么!你知道吗,原来听说这次殿试,状元郎应该是王介甫的!只不过仁宗钦点了杨大人,唉,奈何啊奈何!那个又按低了声音道:听说这王安石虽是才高八斗,却也太无法无天。居然在试卷中得罪了万岁爷。如此狂妄,也须怪不得皇上龙颜大怒,将他从第一踢到了第四,榜眼探花也没他的份了。

此刻,在汴梁城东北角的另一个酒楼里,在最角落的位置上,忽听得有人长叹了一口气。店里的掌柜早见他只要了几壶酒,喝了半天也不付账,早就留心上了他。听他长叹一声,掌柜的抬眼望去,角落里那人形容瘦削,然而眉眼之间,轮廓分明。仿佛弱冠的年纪,顶多不过二十余岁。鹤氅纶巾,飘飘然有脱俗之感。他眼望窗外,沉吟不语——这人是谁呢?他正是因为“孺子其朋”四个字而被仁宗夺去状元的王安石,介甫是他的字。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好朋友曾巩,曾子固。曾巩知他状元被夺,心头郁郁,便好言劝道:介甫兄,何必为此挂怀?天下人皆知,汝虽无冕,却冠于“三元”。意思是说,你虽然没能成为状元,但是在天下人眼里,你才是真正的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王安石沉吟未语。曾巩又道:别人视兄狂放不羁,我却知道,“孺子其朋”这四个字,正是你试主的所在。君不纳谏,介甫兄又何必挂怀呢?难不成必须做得文武双全,你才甘心么?王安石抬起头来,举一杯酒,笑道:曾兄知我也!正所谓“三谏不从,待放而去”。小弟在此谢过!言罢大笑而去。曾巩心中疑惑,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却不知他这一句话,让王安石日后远游龙虎山,拜入天师教,引出来一段可歌可泣,精彩绝伦的故事来。

王安石这一去,忽生了回乡之心。要知道此刻兄长已在汴梁安家,但王安石生在抚州临川,便是当今的江西省抚州市。他自幼在江西生长,到十三四岁上才随父兄到京城,算来已有五六年没回去过了。哪知他刚回到家中,便遇到了前来宣旨的吏部官员。原来皇帝要他去扬州任职,不日启程。王安石心下稍安,暗想:扬州长官韩琦与先父王益是至交好友,去他麾下效力,正好偷个方便。于是赴任之路,改道向南,直奔江西老家而去。同时修书一封,嘱咐跟随的家丁送往扬州韩琦处,具言思乡之情,恳请晚些到任。韩琦看过书信,同意他先回乡省亲,至于到任之日嘛,古时候的信息和制度也不那么严格,交通更是不便,何时履职,就全凭咱们大人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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