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生变试忠臣

王安石一路奔波,马不停蹄,这一日,来到了安徽寿州。若是去扬州任职,此刻应该取道向东,但王安石要回江西,便应该继续向南走。临近午时,火热的太阳烤的地上有如大火炉一般,眼见得马儿的脚步愈来愈沉重,王安石知道这是马乏了,于是缓下脚步,想找个落脚的地方歇一歇,等太阳不那么毒了再走。他向前一望,眼看前面在大道一侧,临近一条小河边上支了个草棚,一户农家正在卖茶。他几步赶至茶摊边上,刚刚跳下马来,就见一个8、9岁的小孩儿,只穿个短袖麻衣,脚上一双草鞋,快步向他走来,客客气气的道:这位少爷,我把马儿给你牵了河边上去溜溜吧,这边的水草肥的紧,又有荫凉。王安石看这孩子,浓眉大眼,皮肤白皙,机灵可爱,竟不像是农家的孩子。王安石心下甚喜,便问道:娃娃,你会遛马么?那孩子眼中泛起一丝调皮的神情,道:大人,我看您穿着华贵,不是新郎官就是刚刚中了状元的大老爷,这是要衣服还乡罢。我打小就在这附近放马,和马儿混的可熟呢。我牵它去河边给它洗个澡,等下您上路的时候,马儿才有力气跑的更快些啊!孩子是无心之言,看来也没念过几年书,不然不至于把“衣锦还乡”说成了“衣服还乡”。却不知“状元老爷”这四个字,此刻正有如大石头一般,字字敲在王安石的心口。王安石心头一痛,缓了缓脸色,笑道:那我就谢谢你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放到孩子手里,道:你给我好好的放马,这就是给你的酬劳。孩子看着银子,瞪大了眼睛不敢作声,转头几步跑到母亲那里,拉住母亲的衣袖,喊道:娘,娘!你看。孩子的母亲一看,赶紧从孩子手里拿回银子,走到王安石身旁,拒不敢收。王安石看这卖茶的妇人,面容清秀,虽然未画妆容,眉目之间竟显现出一丝英气。于是道:银子你是收下,只把你这里最好的茶端上来吧。妇人脸上感激不尽,唱了个诺,道:如此谢谢官爷了。小孩儿更是高兴,利索的解下马身上的索套和马鞍,一翻身“嗖”的一声,竟然翻身骑了上去。

王安石文人出身,虽有雄才大略,但是对于武艺却是一窍不通。他的这匹马,是当年刚入京城的时候,当朝宰相寇准寇大人送给自己父亲的名驹,可日行千里,名曰“翠龙”。刚牵回家的时候还只是一匹半大的小马驹,让仆人细心喂养了这几年,王安石愈加的爱惜,马儿不但雄壮,而且认主,非王安石骑不得,甚有灵性。今日见了这小孩,居然被他骑了上去,吃惊不小。这马想是也没料到小孩能窜到它背上去,前蹄一竖,一声长嘶,眼看就要发狂。却看那小孩紧抱着马的脖颈,凑脸贴上去,不知道嘴里说了什么,那马儿居然瞬间老实下来,啪塔啪塔的向河边跑去了。

这茶摊上除了王安石两人,还有几个江湖客,眼见得这小孩子转眼间驯服了这一匹骏马,纷纷叫好。王安石也由衷的佩服:这孩子小小年纪,马骑得竟是如此之好。小孩儿听得众人赞扬,愈发的得意,缰绳一带,拨马而回。待到离得河边远了一些,蓦地拍拍马背,脖子又贴到马头上,只见那马儿撒开四蹄,向小河狂奔而去。王安石一时间不明所以,吓得立马站了起来观望。眼见得那小孩站在光溜溜的马背上,等马跑到河边,蓦地一提缰辔,只见那马一跃而起,居然跃过了小溪,跃到了河对岸的一块大石头上。王安石平日里哪见过这些光景,但见孩子没事儿,心下稍安,却也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孩子马术如此精湛,到底是什么来历?

要知道,大宋朝是重文轻武,当年宋太祖杯酒释兵权,随他的那些武将都交出兵权,回乡养老了。但是随着辽国的崛起,大宋朝已经吃了好几个亏。朝中打了几个败仗之后一总结,才发现,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宋没有好马。没有好马,可以找种马配,可是自太祖殁而至今,大宋朝国富民安,连会养马的人都少了。对付北方大辽的重骑兵,只靠步兵,能打胜仗才怪了。近几年,银州(陕西)的李元昊占领了河套平原与河西走廊的大部分土地向东称帝,建朝西夏,也是自忖宋朝的军队战力有限,才敢与辽国、大宋鼎足而立,形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王安石低头喝了几口热茶,想起这些琐事,又想起前几日父亲对他们谈起当今朝中的局势,称当今圣上得到消息,西夏可能要派兵来攻大宋,为此而辗转不可终日,更是烦恼。不知不觉间想的入了神,连茶水也忘了喝。日头渐渐偏西,眼见茶棚里的人渐渐走光了,蓦的听得远处叮当作响,一抬头,却见远处浩浩荡荡的来了几个人。行至近前,才看清楚是一个道士,一个和尚,一个书生。那道长走在最前,身长八尺,样貌颇为奇特,两条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看上去不像汉人,更像是西域人士。他手持一柄大拂尘,那拂尘金光灿灿,一看质地就知道是江湖人用的,样子比一般道人的都要大许多,银柄金丝,煞是好看。而一旁的和尚则面相凶恶,浓眉环眼,脸上全是一道一道的疤痕。满脸的卷毛络腮胡子,肩头扛着一支月牙铲,背上背着一个大葫芦,也不知里面装的是酒还是水。这两人身后则是一个中年书生,手拿一把折扇,长得极瘦,一身段蓝色的袍子又宽又大,显得极不合身。看上去这书生长得弱不禁风,瘦的连脸上的骨头都要撑出来了。远远望去,好像宽大的袍子里撑了一幅骷髅一样。偏生三缕胡须长得好看,随风一摆,倒是和道士的拂尘交相辉映,颇为有趣。书生牵着一头毛驴,在和尚道士身后缓缓走着,毛驴的脖子下面挂了一个金色的铜铃,听着叮铃,叮铃,声音甚是清脆。恰好王安石的马脖子上也挂了一个铃,王安石下意识的向河边看去,才发现刚刚那小孩正拿着个刷子给自己的马洗澡,那马也乖巧,不断的拿鼻子去蹭孩子的身体,一人一马,似乎打的甚是火热。

三个人自西而来,也不管有没有人,往旁边的桌子上一坐,喊道:店家,快些拿酒来!妇人赶紧回道:这位高僧,我这里穷乡僻壤,只卖的有茶,不曾有酒。那道士也开口了:那就拿茶水来,快些,我们还要上路!说出的话却口音不正,明显是外国人。妇人看这几个凶神恶煞,不敢怠慢,赶紧端上茶水。

王安石不愿和这几个古怪的人靠近,刚准备站起身来要走,却听得和尚在和书生密语,耳朵里传来了几个字:主人有令,景泰的手册必须拿到…王安石脑子里嗡的一声,立时炸开了锅。景泰是谁呢?当朝中的景泰景大人,字周卿,乃是先皇宋真宗时的进士,以文官起家,因知兵法,故改文从武,现下是左藏库使、宁州兼原州的知州,也就是西夏边陲,大宋几个重镇的最高的军事长官。这景大人为人刚正不阿,带兵有方,全凭他一己之力,抵挡西夏,才保得大宋这几年的边境平安。他上书仁宗皇帝《边臣要略》二十卷,里面尽是对当下西夏朝中情况、和当下两国形式的分析判断。这二十卷《边臣要略》,王安石的父亲王益也曾经对王安石兄弟几个讲过看过,文章写得鞭辟入里,分析谨慎,是大宋朝了解西夏的不可多得的军事情报。

王安石强作镇定,故意又喝了几口茶,眼光靠外,似在欣赏自己的马儿,耳朵却留上了神。只听得恶僧喝了一口茶,对那书生道:大哥,这次咱们去了京城,说不得,可要大开荤戒了!书生捋着长长的胡须,悄声言道:二弟休得张狂!我们这次去了京城,可不准大肆声张,京城守备森严,能人无数,我们切记不可以大意。只要把书拿回来,那我们就算大功告成了。那道士听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谁敢拦我,可以把我的拂尘试一试!什么平绒册,还不是手到擒来!书生闻言把折扇一摇,喝到:三弟噤声!说罢眼光左右一瞧,显然是怕被别人听了去,说完放下一块碎银子,对僧道二人喝到:喝完了,我们走!三人起身准备离开,没走两步,却见书生倒背着手,回头一望,扫了一眼茶棚子里的众人,眉眼间露出一丝邪魅的神气,点点头,扬长而去。

王安石听了这三人的言语之后,显得心事重重,他暗中琢磨着三人的来历,突然间脑中一个疑惑陡然而生,刚欲起身,就觉得头晕眼花,腹中一阵剧痛,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与此同时,茶棚里的人一个个咕咚一声纷纷倒下,转眼间遍地哀嚎不已。老板娘看到情况,赶紧起身来看,缺也一个拌蒜躺在了地下。

这时候,远处和马儿在一起的小孩赶忙往茶棚里跑,几步走到娘的旁边,喊道:娘,娘!你怎么了?王安石身腹剧痛,就宛如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咬一般。他脑中突然间心念电闪,回想起那书生临走时邪魅的一笑,这时恍然大悟,哎呀不好!定是他干的!于是在一旁用尽了气力喊道:孩子,快去找大夫,我们这是中了毒了。小孩本是已经惊慌失措,眼泪汪汪,听了这话之后,瞪大了双眼,赶紧往外跑。王安石又喊道:孩子回来!你,你骑我的马去!小孩子这才反应过来,骑上翠龙打马往镇上跑去。

却说孩子骑了翠龙马到了镇上,他逢人就问:有没有大夫?大夫在哪里?镇上的人熙熙攘攘,突然间看到了个小孩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路上乱窜,纷纷驻足观看。孩子越问越急,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慌乱之中,孩子急的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就在此刻,人群之中走出来两个道士,一个约么二十五六岁,身穿道袍,腰间悬着一柄七星宝刀,颔下无须,长得雄伟挺拔;一个年纪稍长,身形微胖,背着一个黑色药匣。两人拨开人群急两步走到孩子跟前,撬开孩子的嘴,拿出一个药丸掰碎了,拿出一个盛水的葫芦,就着给孩子灌了下去。不一会儿,孩子悠悠转醒,睁开眼一看,两个大人正关切的看着自己,知道这是遇到了大夫。于是急忙将手挣开,抓住胖长者喊道:我没事,我娘有事,铺子里的人都中毒了!求求您去救救他们吧!两人对视一眼,问道:此刻他们人在哪里?孩子道:就在镇子以西五十里地的迎官台。年青道人点点头,沉声道:孩子,你骑上马,头前带路!孩子哭道:嗯,还是我和大夫一起骑马去吧,能快一点儿。胖长者笑道:不用,孩子。你听我们的,骑着马,有多快跑多快,我们跟得上!放心,一定能把你娘救回来。小孩子半信半疑,但此刻也只有听话了。于是站起身来,轻飘飘翻身上马,就这一个动作,惹得人群里的行家一阵赞叹:这孩子骑术了得啊!年青道人也不由得暗中叫好,同时眉头一皱,看着这匹马打了个愣神,转眼间孩子双腿一夹,马儿呜噜噜打了个旋儿,撒开四蹄向西奔去。年青道人将腰带紧了紧,笑着问那胖老者道:师兄,这些年的轻身功夫可搁下了吗?咱来比比看吧~说完一个健步迈开,身形一晃,就如箭一般跟着跑了出去。胖老者把药匣子一背,也不答话,蹭蹭跟了上去。看热闹的人纷纷赞叹不已:这两位看来是练家子,都是绿林中的好汉啊!

却说小孩儿贴在马背上飞奔,跑了一会儿心中还是犯疑,那俩人怎么能跟的上马呢?赶紧扭头向后看,这一瞧不要紧,小孩放心了:就看这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跑的是足不沾地,脚下生风,跟他的马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那年轻的道士还冲他微笑,只是运着轻功,不方便开口说话。小孩一看,觉得这两个人本事这么大,看来医术也一定高明,又想到看来娘亲有救了,心情慢慢放松下来。小孩子毕竟是玩儿性大,这会儿忽生出一股好胜之心,于是把头贴向马颈儿,也不知言语了什么,只听得那马长嘶一声,一下子把这两人甩了开去。两个道士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施展开全部功力加速追赶。五十里地说远不远,两人看着前面的马儿停在了一个路口的茶棚子旁边。知道这就是了,飞奔过去开始救人。此刻地下倒着3个人,一个喝茶的茶客,一个妇人,一个就是王安石,三人此刻皆已晕死过去,脸色发黑,气若游丝。胖长者伸手拿出3粒金色的药丸,对年轻道人说道:每人先喂一颗天王保心丹。两人把药丸掰碎了,和着水喂到三个人嘴里。胖老者把手按到王安石的手腕上,闭着眼切脉。半盏茶的功夫,老者忽然睁开双眼,向年青道人缓缓说了五个字:阴阳夺命散!年轻道人听了浑身一震:夺命散?毒骷髅来了中原?师兄,要不要向家师禀报?胖长者道:嗯,眼下得先把这三人救了再说。他问孩子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何人?小孩回答道:我姓赵,双名怀瑾。家中再无他人,止与母亲相依为命,就住在旁边不远八公山的李家庄里。胖长者点点头,道:嗯,孩子,我们要到你家里去救人,咱们这便出发吧。于是孩子骑了马,背着娘,两个大人背着中毒的两个客人,急匆匆赶奔李家庄。

几人把病人带回孩子家中安顿,年长的道士对年青道人说道:师弟,我手头上的药不够,还差点半边莲,斩龙草,苍耳和夜明砂,你即刻去找。又转头向孩子问道:孩子,甘草你可识得?松锣点头道:我认识,八公山上有的是。胖长者点点头道:嗯。好孩子,你去山上拔甘草,记得一定连根拔起,越多越好。孩子点点头,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两个人把药材都带了回来。胖长者走出屋门,施展轻功一个垫步跳上了房顶,四下里一望,见得西边一家屋檐下嗡嗡嗡的飞着一群好大的蜜蜂,于是拾起一块石子儿,嗖的弹过去,把蜂巢打在了地下。这蜜蜂在昆虫界里,那是出了名的狂妄,一看自己的房子居然被打在了地上,气的嗡嗡乱叫,又找不到肇事的主儿,只能呜央央飞走。胖长者拿回蜂巢,把门窗闭紧,架了一口锅,将蜂巢,甘草和苍耳放到锅里,加大火烧开,又把几味药材放在一起,捣碎了放到锅里。年青道人把王安石扶好坐下,盘起双腿,顶住王安石后背运功疗伤。一炷香的功夫,王安石脸色由黑转红,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子。这时胖长者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将王安石的两个大拇指,两个大脚趾分别划开一个小口。赵怀瑾在旁边瞪大了双眼不敢说话,胖长者见他惊讶,微笑道:孩子,你不用怕,我是给他们把毒逼出来,身上没有伤口,毒血出不来啊。又从药匣里拿了一支银针,掰开王安石的嘴巴,在舌尖上刺了一下。只见王安石被刺破划破的地方,慢慢的流出来乌黑的毒血,不一会儿,血色转红,胖长者又拿了许多药粉敷在伤口上,这毒才算是解了。三位伤者皆是依法而为,如此忙活下来,已是到了深夜戌时,两位道士安顿好几人,也开始打坐休息。

雄鸡唱晓,天色大亮。王安石等人醒后,虽然还是感到身体虚弱,可自觉身体活动自如,头上清凉如风,知道自己已是安然无恙。赵怀瑾心里感激,双腿一跪,二话不说,冲着三个人开始磕头,哭道:谢谢几位英雄的救命之恩!敢问几位英雄大名,我长大了一定报答您。

年青道人把孩子赶紧扶起来,说道:孩子,你可不必客气。我们是江西龙虎山正一教的道士,我师兄学医,这次恰好走到镇上遇到你。咱们正一教锄强扶弱,保护百姓。救人正是我们江湖中人的本分,你可千万不要客气。

胖长者观察两个人良久,忽向众人问道,各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一问大家。然后不等众人的反应,开口问王安石:这位大人,敢问您与当朝寇大人如何称呼?王安石心道,当朝的宰相寇准寇大人是我和父兄的故交啊,难不成他们与寇大人相识?于是拱手道:“在下不敢隐瞒,那是我的世伯。”年轻的道士忍不住笑道:那阁下肯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王介甫了。随后拱手一笑:在下见过王状元。王安石脸上微红,稍显的有点尴尬,赶紧道:恩人休要嘲笑,在下不过是解元而已。当朝状元乃是杨审贤杨大人。胖长者微微一笑,插言道:王大人,你莫要怪我师弟,他叫你状元,那可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丝毫不敬的意思。杨审贤只不过是皇帝的状元而已。您休要怪我们江湖中人说话粗鲁。我们百姓都知道您的文章都是为我们所写,皇帝老儿夺了您“连中三元”的美名,给了杨审贤。可在我们百姓眼里,杨状元是皇帝的状元,而您,才是我们天下人的状元啊!

王安石回江西本就是源于这个疙瘩解不开,没想到这胖道士一句话,就让王安石如醍醐灌顶,分外明朗:是啊,我王安石是要为百姓做好官,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状元这个头衔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我要做天下百姓之状元,胜过万岁之状元多矣!王安石本就是饱读诗书之人,加上性格开朗,想到这里不禁释然,多日来的委屈也转眼间就抛却到了脑后,这才在脸上焕发出原本的光采。他这时才想起来,问道:在下还未请教二位恩人尊姓大名。是如何认得我的?两人对视一眼,胖道人哈哈笑道:我们本是寇大人的座上客。我们不认得你,但是认得你骑的那一匹翠龙马而已。这时年轻道士抢着说道:当年我师傅好容易找来这一匹神驹,我软磨硬泡了一个月,本来说要给我的,可我还没骑了两天,转头就送给了寇大人当寿礼。可把我给气坏了。胖道人也笑道:那时候我师弟才15岁,气不过自己的小马被抢走,还跑到京城准备偷回来,可惜在寇大人的府上找了半天找不到。后来才听说寇大人欣赏你的才华,欣赏你为百姓请命的志向,把它送给了你,更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上。哈哈哈!旁边的小怀瑾听着大人们讲话,慢慢的才明白,原来昨天的官老爷,还真是一位朝廷的大官。他兴奋之余,两个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来转去,不断的打量这位状元郎,显得甚是兴奋。胖道人又道:我这第二个问题,是问你这孩子。他笑眯眯的看向赵怀瑾,问道:孩子,我想问你,你这御马之术,是跟谁学的呀?这句话一问,连王安石也留上了心。之前孩子骑他这匹马的时候,他就对孩子的御马之术惊诧不已。只不过遭此劫难,将这个疑问全然忘了。这时胖老者显然也是对这孩子的骑术颇为敬佩,才有此一问。没想到孩子眼神闪烁,慢吞吞的道:我也不知道,我自个儿天生就会的。胖道人沉思半晌,缓缓的向众人讲了一个故事。

一百多年前,正值天下大乱,后周无德,百姓共认赵匡胤为天下之主,是为宋太祖。太祖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带领部将南征北战,一统天下。太祖先灭了南平和楚,之后平定了后蜀、南汉和南唐。其时太祖讨逆,双方皆是以步兵为主,开始虽然打了几场胜仗,但确是互有死伤。而后来在太祖的军队里,出现了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重骑兵。掌兵的将军是个北国人,传说他在燕云一带出生,也有人说他是从关外极北之地而来。因为他懂马,会相马,会养马,被太祖的大将王审琦王将军看中,创立了这样一支重骑兵部队,为太祖讨逆立下了赫赫战功。他叫……

刚说到这里,在里屋传来一个柔弱但又坚定的声音:他叫杨重进!只见孩子的母亲从里屋走出来,向着两个道士行了一个万福,接着道:杨冲进是我的外祖父。她转头对孩子说道,也就是你的外公祖。敢问两位恩人如何称呼?胖道士拿手向他师弟一指,微笑到:贫道乃正一教翠玄子,他是我师弟沈埋玉。王安石心中一震,惊道:原来是龙虎山紫阳真人的高徒。赶紧行礼拜谢道:素闻翠玄子道长医术超人,普度众生,众人皆谓:一遇翠玄,百病难缠。今日得见尊颜,又有救命之恩,实乃三生有幸。小孩子在一旁高兴的叫道:紫阳真人?你们是龙虎山的道长?孩子的母亲一把拉住孩子,赶紧施礼:谢道长救命之恩!翠玄子扶起众人,私下里却不住的嘀咕:杨重进,杨重进……这名字好熟啊……,此刻众人相互谦让,不由得他多想,寒暄片刻之后,大家又分宾主落座。

这一下子,大家就都明白了。当世龙虎山正一教的掌教真人,正是紫阳真人张伯端。张真人文武双全,懂三教经书、刑法、书算、医卜、战阵、天文、地理、吉凶死生之术。武林中相传他座下有三大弟子而足四。二弟子就是石泰石得之,法号翠玄子。翠玄子得紫阳真人“三传”,分别是医卜、武功和星象。三弟子薛式,字道光,最开始是长安开福寺的僧人,后弃僧丛道,拜入天师教紫阳真人门下精心潜修,得其天文、刑法、武功之传。四弟子沈埋玉最小,相传当年紫阳真人在山脚下捡到了一个婴孩,孩子脚腕上栓了一块玉,玉上刻一“沈”字。紫阳真人随手起了一挂,发现这孩子与自己有缘,却不主富贵,否则此生会有血光之灾。于是埋玉于地下,将孩子带入山中抚养,给孩子起名:埋玉。日后就成了他的四弟子。除了沈埋玉刚刚成年涉足江湖,名号不响以外,其余的在江湖上皆是鼎鼎大名。那紫阳真人的大弟子是谁呢?其实,紫阳真人就只有三个徒弟,并没有其他传人。但是当时世人皆传言:隋唐时候的李元霸,就是紫阳真人的大弟子。李元霸是大鹏金翅鸟转世,绰号小雷公,当年江湖中传言他“力大无穷。两臂有四象不过之勇,捻铁如泥,胜过汉时项羽。一餐斗米,食肉十斤。使两柄铁锤,四百斤一个,两锤共有八百斤。”隋唐虽灭国已久,但是武林中一直相传,李元霸的师傅是紫阳真人。其实这传说在唐末和五代时期就有了。但传说中说的紫阳真人,乃是神话传说之中的一位神仙。而现在龙虎山正一教的掌教,名叫张伯端,字平叔。和李元霸的师傅根本不是一回事。但是随着张真人的名号在江湖上越来越响,加上道号也叫“紫阳真人”,大家或出于以讹传讹,或出于溜须拍马,或处于尊敬,都说现在的张教主就是当年的紫阳真人转世,而小雷公李元霸,则成了他的开山大弟子。而昨天赵怀瑾见到的这两位道长,就是紫阳真人的二弟子翠玄子石泰和四弟子沈埋玉。翠玄子江湖上人称金银神针翠玄子。一方面是说他医术高明,擅使金针针灸之法来悬壶济世,另一方面,是说他武艺高强,一手银针暗器使得炉火纯青。而四弟子沈埋玉刚刚艺成,在江湖上就斩杀了好几个杀人越货的恶匪。他擅使一口“七星折铁挝钢刀”,刀法如神,所以虽然出山不久,也博得了一个“玉面神刀”的称号。

翠玄子点点头,转头看向了另一个在休息的茶客。问了第三个问题:这位官爷,您可是从西域来?这茶客身高7尺,相貌粗壮,刚刚一直在默默的聆听众人的谈话。他听到翠玄子问他话,却不应答,只是跪倒在地,向王安石说道:王大人,小的有要事需要密秉。烦请内堂说话。王安石暗中疑惑,却看这人悄悄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手腕上露出半个飞刀样的刺青。王安石一惊:这人是景泰军中的人物!看来此人不简单。于是赶紧将其让到了内堂。外屋的翠玄子看此人形态,已隐约猜到了此人和朝廷有关,于是恍若不知。而沈埋玉年轻气盛,他暗自调息内力,气灌双耳,内堂的声音听了个一字不漏。

却说那人与王安石走入内堂,跪道:小的乃是原州长官景泰大人座下的马步军参谋夏侯观,参见王大人。王安石赶紧搀起,道:夏侯参谋起来说话。你此行要去哪里?夏侯观低声道:西夏逆贼李元昊,于天都山征兵十万,欲分两路直捣东京!咱们的探子舍命获得了这个情报报与景大人。景大人得知之后,连夜写了一本折子上奏枢密院。同时也给了我两部破贼的兵法,派了在下等三人八百里加急报与枢密院吕大人。奈何李元昊设立了一个西夏一品堂,网罗了一大批绿林好手为其效命。我们三人一路之上被他们杀了两人,只有我拼命摆脱,乔装打扮,从子午谷绕道向南,走水路向东再绕回汴梁。本以为进了我大宋国土便可安然无恙,万没想到喝水的功夫便被一品堂的人下了毒。那僧道儒三人昨日就是冲着我来的,现下肯定在汴梁城等着我,只待我一回京,便要下手。王安石大感震惊,没想到方才白天遇到的三个人居然是敌国的派来的高手,更没想到这等机密被自己遇到。现如今景泰的折子拿不回去,情报也报不回去,我大宋危在旦夕矣!正愁苦间,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原来是玉面神刀,正一教的沈埋玉进来了。沈埋玉推开屋门,笑道:两位大可不必惊慌,方才您二位的言语,我都听见了。我们大家都是大宋子民,理应为朝廷出力。后面翠玄子也跟了进来,沉声道:正是如此!我们师兄弟二人愿意保着这位夏侯兄回洛阳。沈埋玉道:师兄,不必如此麻烦。我有一计,不费一兵一卒,消息就能送过去。王安石连忙问道:敢问是何妙计?沈埋玉笑道:其实说来也简单,没什么神秘之处。西夏来攻,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只有那破敌妙计值得看护。我们赶明儿就到此处县城里的市集上,逢人就说:西夏要打过来了!说的煞有其事,越真越好,最好打造几只西夏的弓箭,箭头涂上鸭血,丢在路边。战事一起,百姓的吃穿用度等,价格必然飞涨,县城里的百姓必然要赶紧屯粮屯盐或者向东外逃。这里的盐商与粮商没了粮食,只能找东京汴梁的大商户进货。这样以来,不出三天,消息必定传到京城。王安石等人听了此言,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个所谓的法子,简直是异想天开,却又处处合理,挑不出一点毛病。夏侯观愣了半晌,道:那我这怀里的《平戎册》和密折怎么办?沈埋玉笑道:只需要向王大人借一宝贝,我三日内便可将册子送到寇大人府上。王安石问道:我哪有什么宝贝?正疑惑间,外屋的杨怀瑾笑了,喊道:不就是你的翠龙宝马?真宝贝!王安石方才明白,摸着杨怀瑾的头笑道:与国家大事相比,这算哪门子宝贝?不如借花献佛,将这匹畜生还于沈兄,正是物归原主!沈埋玉推辞道:不可不可。我等为国出力,不敢要任何的酬劳。王安石见他面薄,便不再推辞。忽的想起一事,对众人说道:夏侯兄,二位道长。今日我们有此一遇,定是天数使然。纵观古往今来,各个朝代,只有我大宋未用一兵一卒,乃是万民拥戴而建朝的。当今圣上虽不能说是尧舜禹汤,却爱民如子,又能从谏如流。此刻沈埋玉突然偷笑道:王大人,难得啊!我如是你,皇帝夺了我的状元,我就不会跟他卖命。王安石听了此言,忽然正色道:沈兄此言差矣。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大宋开朝以来,百姓生活风调雨顺,边疆更无战事。此刻异族蠢蠢欲动,你我更当为朝廷,为百姓出一份力,保一方平安。莫说我不是状元,便是寻常小吏,乌衣百姓,也要尽我所能,以报家国!沈埋玉见他说的严肃,暗暗后悔自己说话太随意,于是也正色道:王大人教训的是。贫道失言,罪过罪过!此刻王安石与沈埋玉四目相对,忽地一股英雄相重的意念涌上心头,刹那间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哈哈大笑。

几人随即回到大厅而坐。王安石道:几位恩人,现在轮到我问一个问题了。这恶僧恶道恶书生究竟是 什么人?怎的不知不觉中,就将我们毒倒了?这阴阳夺命散毒性真的是厉害。翠玄子抚掌笑道:王大人不必紧张。这三个人中,那恶僧和恶道来自西域的西州回鹘,在西域颇有恶名,当地人称呼他们为:乌古斯。我们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听说他们是师兄弟,从回鹘拜了摩尼教,是摩尼教派的左右护法尊者。而那恶儒,就是下毒的瘦书生,则是咱们中原的败类。他姓丁名德九,在河南老界岭的三仙谷学艺,出师后却背叛了师门。三仙谷武艺不名,但却是使毒的行家。江湖有云:西有暗器看唐门,东有三仙不着痕。可见这江湖之上,以毒药出名的,就只有蜀中的唐门和河南的三仙谷。蜀中唐门的毒,大都是抹在暗器上,刀枪的刃口上,你明知它有毒,在交手的时候,只需存了提防,防着他们的兵刃、暗器就可以了。而三仙谷的毒则擅在“下”的过程不着痕迹。三仙谷门中也只有一套铁拐拳,一套穿花掌颇有名气。但有时候,你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碰了他们一下,甚至只是擦肩而过,不知不觉就中了他们的毒。因此江湖中人宁可得罪唐门,却很少有人敢得罪三仙谷。沈埋玉点点头,跟着道:听说这丁德九当年也是玉树临风,年少习武,时还曾当过县衙的捕快。机缘巧合之下,拜在了三仙谷大谷主葛百岭门下学艺。后来他与大谷主的独生女儿相爱,几乎是公认的下一任谷主了。但是这丁德九有一次酒后乱性,强暴了二谷主的小妾。事发败露,丁德九恶从心头起,将二谷主三谷主杀死,事发后又贪得无厌,偷拿了本门至宝《赤丹心法》想要逃亡西域。没成想拿到的是一本假货,上面还涂满了本门的独门毒药:消肌蚀骨散。自此开始他身上的肌肉渐渐一块块一点点消融,他痛不欲生,却凭着自己学艺的经验,慢慢摸索着将自己治好了。结果就成了现在皮包骨的样子。只是这家伙狂妄自大,还是留着那三缕胡须。大概他还是认为自己玉树临风吧。他在中原无处容身,于是投奔了西域摩尼教。江湖上不知他底细的人叫他:毒书生。知道他姓名经历的人则给他的名字去了个字儿,叫他 丁九。意思是这家伙背叛师门,色胆包天,缺德的意思。夏侯观这时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哦。原来追杀我们的西域人是来自中原,怪不得我绕来绕去,他们总是能追到我。原来是汉奸作怪。却说我在西域军营,也曾听得到摩尼教的大名。他们不吃肉,食菜事魔,当地百姓都叫他们魔教。只听得他们有左护法,右尊者,毒公子,俏夜叉。翠玄子笑道:可见丁九这厮仍然自负的紧。我们都管他们叫:左邪僧,右恶道。毒骷髅,母夜叉。王安石又问:那这母夜叉却又是谁呢?翠玄子道长略一思索,摇头道:这贫道就不知道了。这摩尼教的四大护法,只有她不着痕迹。貌似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恶名。江湖上见过她的人极少。有人说,俏夜叉是魔教教主的女儿。还有人说,俏夜叉是魔教教主的夫人。魔教绝大部分在西域活动,极少往来中原。现在西夏一品堂和魔教联合在一起,不知道会有什么阴谋诡计。沈埋玉道:师兄,那这魔教的教主是谁?翠玄子道:师弟,你有所不知了。这魔教,目前还没有教主。现在我们所知道的魔教教主,自称“圣公”。他也不允许其他人叫他教主。这魔教的圣公来自波斯,乃是个中国与波斯的混血人。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都传他姓安,教内的人都称他为安圣公。这两年江湖上有个传言,说是安圣公从波斯到中原的目的,是成立中原魔教。而安圣公则是来中原遴选教主的。他二十年前从波斯来到中国传教,走遍了中原,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他对魔教的教众说,第一任的教主将在壬午年降世临凡。王安石道,壬午年,那不就是去年?翠玄子道:对。所以这两年江湖上有个传言:明教的未来教主,已经圣子临凡,安圣公将要来中原寻找教主。王安石沉吟半晌,道:圣子临凡之说,未免太过荒唐。这安圣公再怎么厉害,也不能知晓过去未来。只是这安圣公来中原传教,到底有什么目的呢?他们和西夏到底有什么勾结呢?此事的确是令人费解。沈埋玉笑道:那咱们就不用费神再想这些了。今时今日,中原武林到处透着诡异,奇怪的事情一大堆。我们还是先将景泰大人的军情报与朝廷为先吧。众人均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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