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姨娘可歇息了?”
时卿绣着花帕子,看着窗外院子里的芙蓉花在风中摇曳,敲门声响起明月忙起身前去开门。
“莫统领有何事。我家姨娘刚歇下。”明月巧笑半掩着门,使人无法窥探里面是和情景。
莫诏隐约看着屋内摇曳的烛光,将手中的木盒递给明月。
“王爷赐给姨娘的一些小玩意。”见明月接过木盒,莫诏抱拳道:“东西已经送到了,既然姨娘已经歇下,在下便不叨扰了。”
明月回了个礼便关上房门,见时卿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芙蓉花,揶揄道:“明儿个就叫明珠把那花儿摘几朵到屋里来,好让姨娘来看个够呐。”
时卿嗔怪的看了明月一眼,手里摸着绣花架子,摩挲着刚绣好的芙蓉花,笑道:“活在池塘里的她才是自由的,才是活着的。”
看着桌面上的小木盒子,时卿也不急着打开,细细的看着,好似要看出外面的乾坤一般。
“王爷何时回来的?”
“奴婢也不知,若不是刚才莫统领到来送上这小盒子……”明月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又燃起了一盏油灯,“也不知道明珠那丫头又跑去哪儿了。”
“明珠向来无拘无束惯了,这王府关不住他。”时卿放下绣活,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小木盒,好似这是无上的珍宝一般。也不知晓说的是明珠,还是自己。
“沂猗州的耳饰,看样子还是最近的样式,王爷心中还是有姨娘的,去北疆和羌族和谈还不忘给姨娘寻花样子。”
明月为时卿倒上一杯花茶,细细的烟雾顺着风飘向窗外,仿佛她的灵魂也跟着一起飘走了。
“天黑了。歇了吧。”
明月吹灭了一盏烛火,关上窗户为时卿松下发簪,门外却突然传来脚步声,二人一愣,能在这个时候来这小院的人,除了陆思远还有谁呢。
脚步声戛然而止,敲门声却未如约而至,夏夜露重,时卿穿上鞋子起身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门外悉悉索索的蝉鸣仿佛在嘲笑着女子的多情。
“明月,你也回去歇着吧。”
明月不放心的看了时卿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便行了个礼先告退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替她关上房门。
“王爷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时卿拿着剪刀剪下一段烛芯,轻声喃喃着,好似情人间的低语。
“我,要娶妻了。”陆思远把玩着女子秀丽的发丝,从后面拥住了她,埋在女子的发顶,轻声说着,如果不听话中意思,还只当是情人间的调情。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一阵阵微风吹来,时卿只觉得生冷生冷的,转过身环抱住男子的腰身,手腕却碰到一个香囊,时卿顿住了,头埋进男子的颈肩。
二人相拥谁都没有说话。
陆思远顺着时卿的发尾抚摸着,只觉得今日的女子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如果能一直拥有她那该多好。
“王爷乃人中龙凤,不可能一直只有妾身一人,王爷念妾身可怜,疼惜妾身怎么敢不满呢,只希望王爷能够觅得良人,便好。”
也不知是那句话挑起了男人的火气,陆思远捏住时卿的下巴,看着她满眼惊恐的表情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但是一想到她竟然要将她推给别人,手中不自主的捏紧。
“时卿,你往日的那般嚣张跋扈呢?现在这般乖顺做给谁看的?”
时卿脸色涨红,盯着那一双往日会温柔望着她的眼睛,并不说话。
陆思远只觉得自己好似握着一个玩偶,没有丝毫生气,气极的将人放下。
时卿一下撞在桌子上,只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痛,好像牵扯到心脏也抽离一般的痛。
“妾身如今不过是笼中鸟罢了,一朵依攀附着男人生活的凌霄花,怎能使小性子呢。”时卿半倚在桌子上,抬着头看着陆思远笑着。
“今儿个是妾身伺候不佳,还望王爷恕罪。”
时卿看着陆思远腰间绣着鸳鸯的香囊,俯身去闻了闻,牡丹花的香味夹杂着女子身上的体香一般的香甜。
自己也曾经给他绣过这样的香囊,那时候将军府权势正好,从来只舞刀弄枪的自己也想着给心上人绣上一只绣着鸳鸯的香囊。
那时候的绣工也不过是惹人笑话罢了,好好的冤枉被绣成了两只大鸭子,时卿犹豫了,要不要将这两只鸭子送给陆思远。
那一年的夏天风过荷香,紫藤花开的正好,满墙的金银花香味扑鼻,时卿好像还记得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将香囊挂在腰间,许诺说无论如何这辈子都会将它戴着,就算是战死沙场也要留着它。
时卿只记得那时的自己捂住少年的嘴,两个人笑的开怀,哪儿有如今这般。
陆思远伸手揽过时卿的肩膀,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当真消瘦的可怜。
“时卿,就这样一直和我在一起不好吗?你不要使小性子了好吗?”男人往日一般冰冷的声音带了些委屈,可落在时卿的心中,却是如冰块落了下来一般。砸的心脏生疼的。
窝在男人怀中的声音嗡嗡的,但却又格外的清晰。
“陆思远,你困不住我的。”
夏夜的蝉鸣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唯一的一盏烛火在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相拥的两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好像一只会吞人的巨兽一般,明明灭灭。
时卿一醒来便看见明月端着水拧着毛巾,回头看见时卿醒了,忙上前为女子擦洗。
“姨娘终于醒了,王爷今儿个回来了,各院都得去请安呢。”
明月又看着时卿红红的下巴,忙拿热毛巾敷了敷道:“姨娘这下巴的红印可是昨儿个磕到了,怎的不和奴婢说,这红印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一会儿请安回来,奴婢再为姨娘上药。”
时卿看着窗外刚升起的日头,没有回答下巴的上,起身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明月放下毛巾上前替时卿整理衣领,说着:“奴婢来的时候,还差一刻钟就卯时了,姨娘快些,免得到时候沈姨娘又要挑姨娘的错了。”
明珠刚踏入门中便听见明月的絮叨,端着粥快步上前,闷闷不乐的说道:“也不知道王爷为何要将这管家的事情交给她一个农户出身的乡妇。”
时卿接过粥抬头瞪了明珠一眼,吹了口热粥说道:“有些事儿可不能乱说,祸从口出,明珠你从小跟在我身边应该省的这个道理。”
明月戳着明珠的脑门,斥责着:“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晓得这个理,你自己不要命是小,连累了姨娘事大。”
明珠捂住了额头,看着时卿闷不做声,想替自己求情的话停在了脖颈,大滴大滴的泪珠如同黄豆一般嘀嗒在地上。
时卿喝完最后一口粥,看着明珠委委屈屈的哭着,不由得笑骂道:“怎么了?这还委屈上了?”
“奴婢只是为小姐不平罢了。”明珠轻声的低喃落在时卿心间,流进了小河中找不到归宿。
时卿拍了拍明珠做着小丫鬟发髻的头,也看着明月头上空无一物,连个小小的发簪都没有。
“还哭呢,大白天哭什么呢,要是被杨妈妈知道了准得罚你。”
明珠闻言嘟囔着嘴巴:“那也得她罚的了我呀,要是被杨妈妈知道了小姐成了这般魔模样,在天之灵都舍不得安息呢。”
对啊,杨妈妈都不在了,爹和娘也不在了,就连弟弟也毫无踪迹,也不知陆思远能否找到他。
“好了,时间不早了,明月陪我去齐南苑,明珠你就呆着这儿,近几日便别出去了,王爷刚回来想必府里巡查会更严苛。”
从留春苑到齐南苑的并不远,陆思远那时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着时卿,将她安置在里齐南苑最近的留春苑。可是时卿却觉得这一段路布满荆棘,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走到头。
时卿还未到庭院便听见远远传来女子的笑声,听起来此时愉悦无比。
“时卿妹妹怎么还没来呀,王爷许久未归妾身都想跟着去寻王爷了,但想着王爷办事向来都是手到擒来,便一心盼着王爷归来,每次思念王爷的时候啊,便摘下一朵叶子,就当作是对爷的记挂了。王爷快来瞧瞧这牡丹花,叶子都要被妾身薅秃了。”
“妾身记得这牡丹花好像是长公主送给王爷的,原来宋姐姐对王爷的思念竟如此的沉重呀。”
宋希嘴角的笑容险些绷不住了,看着时卿在朗庭缓缓走开,不由得开口讽刺道:“听说时卿妹妹这一月都窝在留春苑关门闭户,若不是身边的小丫鬟时不时去食堂取些食物,我还道妹妹怕是……”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不用去细想都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时卿抬头瞥了她一眼,提着裙子由明月扶着走上前来,宋希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惊呼道:“妹妹下巴怎么了,磕到伤到了吗,怎的这般红,还是身边的奴婢欺主?时卿妹妹尽管告诉我,我来替妹妹做主。”
时卿没有搭理宋希的话,对着一直端坐在椅子上的陆思远弯腰行了个礼道:“给王爷请安,昨儿个更深露重,妾身想着出去散散心,不料到磕到了一块大石头。这不今儿个起晚了,还请王爷责罚。”
陆思远看着面前浅笑着的女子,她穿着一袭淡粉色丝锦和粉红色直袖团绫深衣,穿了一件藕粉色苗锦挑线裙,长发被发髻紧紧的别在后面,耳朵上戴着一副翠鸟形状的耳坠。
陆思远心中竟莫名生出一阵愉悦,他还记得这是在时卿及笄之时送给她的,那时的她仿佛一只刚出生的凶兽,在将军府落败以后。她一人到处求助,却都是闭门不见,那时的老王爷怕惹祸上身,也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陆思远还记得那个雨夜,他一身傲骨的时卿妹妹主动揽住了他的腰身,一双希冀的眼神痴痴的望着他,红红的好似刚哭过一般,雨滴滴在她弯弯的睫毛上,陆思远好像分不清这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思远哥哥一定有办法的,能够保下时闻的,不是嘛。”
陆思远为她撑起了伞,回抱住了小小的人儿。点了点头。
好像从那之后,傲气的将军府嫡女安时卿消失了,活在这里的只有唤做时姨娘的时卿。
“瞧妹妹这怕是真将王爷惹恼了,王爷且舒舒心,别与时卿妹妹计较了。”宋希见陆思远面色阴沉,娇娇柔柔的开口说着。
宋希是陆思远治水的时候从江南带回来的说话的时候吴侬软语的,别有一番风味,时卿平日无事便寻她聊聊天,宋希出身不高,也只当时卿和她一样身份,平日里只爱绣绣花喝喝茶。时卿也知晓她没有什么心机,平日里被她说话刺着也不在意,只当是个玩物罢了,时卿想到这里,苦笑了笑,自己如今,又何尝不是一个玩物呢。
宋希入府时卿没有问陆思远要解释,只是笑着问他一路可安好,男人生硬的向时卿说着当时的情况,宋希的爷爷为了救他和几十个官员,死在了土匪的箭雨下,死前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孙女能有个好归宿。
时卿只记得那时拿着软尺为他测量身长的时候,一股淡淡的脂粉味。确实是好归宿,陆思**日里不近女色,就算是王府迎来了女主人也必定是权贵,也不会拿妾身当回事儿,到时候生个麟儿这辈子也算是有盼头了。
“你先下去。”陆思远看着时卿那红红的下巴,看起来像是经过了一番蹂躏一般,垂下眼眸掩住情绪下令道。
宋希闻言忙甩着帕子,一双眼睛笑弯儿好像月牙儿一般,见时卿还在那儿站着,示意身边的丫鬟赶人。
“时姨娘,王爷不过是出去几月,怎么现在连王爷的话都不听了,若我是你,不用人催都晓得离去。”
陆思远带着疑问的眼神看过宋希,时卿倒是捂嘴笑了笑,明月搀扶着坐在了陆思远右边的位置上,一双桃花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男人的薄唇,仿佛不研究出个花样便不罢休。
莫诏伸出手朝宋希行了个送客的姿势,宋希看着陆思远拉过时卿的手,咬碎了一口银牙,脸色涨红,气冲冲的离开了。
时卿见她离开了,也不抽出手,只是赖在陆思远怀中,仿佛休憩了一般。
莫诏和明月早就在宋希离开后便识趣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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