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尚按着流程问，陈明珠答。
旁边笔尖在纸上唰唰地响，听得令人有些压抑而感到烦躁。
约摸十分钟，询问结束。
按流程来说此时应该离开。
项尚明显看见陈明珠眼中的落寞，沉默片刻后，问道:“讲一讲你们的故事好吗？我觉得那一定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杨老头抬眼，有些意外，却不说什么。
陈明珠眼眸闪动，最终露出微笑，似想起来那段日子。
屋内的压抑顿时散开，陈明珠神往地缓缓说道:
“我们自小学时候就是同学，我喜欢学习，而他喜欢调皮捣蛋。我们坐同桌时候，我常帮他抄作业，在班上唯独没有欺负我。我还记得那年他爷爷去世，整个人就变了，后来跟着他父母去了城里上学”
“小升初，我考进城里，在班级名单上又看见了他的名字。那个买了一颗糖也要拧半颗给我的小男孩。果然在开学那天我见到他。”
“两年的初中生涯，我们更了解彼此，青春的萌动不知不觉。然而初三那年他父亲也走了，家里的顶梁柱倒塌，他不得不转另一所公立学校。我们都还不懂心里那份萌动叫做喜欢，更不懂挽留”
项尚静静地听，等待下文。
“后来，我上了大学。读完大一，在选择社团的时候，我再一次看见了他的名字。不可思议，很惊讶，很荒唐。然而，果真又是他。我开始觉得冥冥之中在牵引着我们走在一起。于是我们在一起了。”
“那段日子很好，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勤工俭学，偶尔会给对方买个小礼物。后来毕业我们如愿以偿分配到同一家公司”
“在上个月，我们订婚了”陈明珠低头，黯然地看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眼里泪花闪烁。
“噩梦那天，与往常一样上下班。我们在讨论彩礼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争执，我任性地发脾气，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那一天，他第一次对我发脾气。后来便摔门而去。再后来……”
说着，陈明珠轻声抽泣。
项尚心里明朗了，陈明珠心里一直觉得未婚夫出事是自己的过错。
对啊，从另一个角度说，如果陈明珠没有和他争执，如果他没有摔门离去，那么悲剧就不会发生。现在他们已经走进婚姻殿堂……
这也许是为什么项尚常在陈明珠眼中看到若有若无的暗沉。也许就是为什么陈明珠深夜买醉。
“好好活下去好吗？起码活到我们把案子解决，抓到凶手”项尚说道。
陈明珠抬起头，四目相对。
过了一会，陈明珠轻轻一笑，擦一擦眼泪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起码在你说的那之前不会。说实话，很谢谢你，你那天捡我回去，我醒来后很惊讶，很感动。这个世界还是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死了固然一了百了，可我已决定用我的余生赎罪”
项尚很想安慰她，告诉她自己没有什么罪过，更不需如此。可想想，这已经成为她活着的另一种支撑，有没有罪过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今天把心里积淀的灰掸开，陈明珠觉得心里开朗许多。
过不久，两人便告辞离开。
此时已快接近凌晨一点，宵禁马上到来。杨老头带着项尚不慌不忙地沿着街边走。
项尚这次并不紧张，更不害怕。
人其实更多时候害怕的不是怪物本身，而是对未知的恐惧。
好比原始社会时，人类对闪电、海啸等天灾无比畏惧。到了近现代揭开诸多自然奥秘面纱后，这些现象便成了日常的一部分。
没有人再因为闪电躲在床底，没有人再因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火烧云忧心忡忡，也没有人再因为日食惶恐……
鬼亦是如此。
“小子，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杨老头迸发精光的双眼转过来盯着项尚。
项尚不解道“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听那姑娘的故事做什么”
项尚恍然，道“只是感兴趣”
答案似乎出乎杨老头意料，沉默片刻后嘟囔一句“怪小子”
项尚没听到，自顾自地说:“这些事情有够糟心的，一个个还那么年轻。陈明珠也年轻，其实有时候对别人多一些关怀，许多悲剧就不会发生”
“我们是鬼，任务永远摆在第一，人类的事情不要涉入过深”
“我不是鬼”
杨老头瞥了他一眼，点点头:“也是”
紧接着，杨老头好奇地问:“你这个色盲真的是天生的？”
看着杨老头生涩的黑白色彩和轮廓，项尚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为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是。
“倒是稀奇”杨老头泛起嘀咕，打量着项尚，就像在看一位赤裸裸的姑娘“这种缺陷不符合平常人类的基因表达，倒是像鬼。但不可能存在天生的鬼，而且你身上也没有诡异。稀奇”
迎着杨老头的目光，项尚不由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知道这个老学究的毛病又犯了。
果然，杨老头下一句说道:“小子，要不……要不咱们在你身上弄点小实验？”
项尚连忙离他几步远。
见状，杨老头打个哈哈:“开玩笑啦开玩笑啦”
只是眼角的余光还是瞥在项尚身上。
也许回去之后该向老板强调一下这件事，以免哪天被这老头抓起来秘密炼丹。
想起佰小说杨老头曾经为了钻研一门遁术把自己关在一个小笼子里一个月，活生生把一条腿崴断……
项尚不自觉地看一眼杨老头那条跛腿，觉得这老头真的可能做出这种事。
杨老头回以微笑，白森森的牙齿冒着光。
项尚不敢再看，低头跟在他身后。
杨老头领路，又似乎想起什么，边走边说道:“其实咱们公司里也还有一个人类，计算机专家哦，叫王明。还在读大学，过半个月左右就出来实习，到时候你就有个玩伴”
“人类？也是无意间被卷进来的吗？”
“这个倒不是，这小子是个计算机天才，顶级黑客。去年黑进咱们公司系统查阅了大量关于鬼的资料，给我们揪了出来，然后半拉半威胁地招进来。”
“是个人物”
“什么人物，胆子不大。属于又菜又爱玩的类型”
“您是说他半个月左右上岗对吗？”
“最迟半个月”
……
两人闲聊着走，却不知身后楼顶上，一只眼睛散发着绿芒的东西贪婪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那东西舔了舔嘴唇，晶莹的唾液溢出嘴角。只见它转身一杨披风，竟然腾空而起，向着月亮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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