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个长风还是常疯,你别一直坐在那里了。虽然我用自己的身份标识替你打开了外衣的时间场,缩短了主观上时间的流失速度,但是现实中你特喵已经坐了32小时08分17秒了。仿生外衣没有最高权限的情况下,循环系统必须在24小时内就进行一次手动废物排出的……虽然你体内并没有什么的消化物,可我真不明白你拖着这样的身体一醒来就要来这里看海,马队怎么会说是上级同意了你的请求,简直是疯了……看你一副苦大仇深、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什么苦心的事情不如说给本姑娘听,让我见识见识。“一名女子的声音在路长风的通信频道里不耐烦地喊到。
不用回头路也知道还是那个随行的棕发姑娘,心理特战组的组长——丁铛,20来岁的模样,博士,主要是负责他唤醒后的心理适应建设。和前几次路的避而不答一样,此刻她已经失去了最初的严谨。
目前看来这个女子并没有把自己当做要心理干预的对象,就怕她想把自己当做研究对象。如果开设一个《论超时限休眠对成熟个体的心理影响》的课题,想必对于宇宙航行中的深度休眠会有很多新发现,那么他就是唯一的信息与数据的来源。要是这样的话自己以后的所有数据都将会被搜集,包括很多私密的个人信息,这样的情况必须提前扼杀。所以路依然对她的话无动于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对谁提及来此处的其他原因。
丁铛并不甘心,继续念叨:”传说苦心的那种体会非常神奇,虽然可以在心理体验室体验不同等级的感受,但是我男朋友一点都不想让我进去。说实话,我有点好奇你们远古人都有什么样痛苦的回忆,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听说过这类事情,更别说像你这种魔怔的样子了。”
“我的苦,你承受不起。不是因为我的苦很深,而是你的承受能力不够。”路最敏感别人试图套取自己掌握的信息,对待这种情况的最好办法就是:提醒她的存在但无视她的话语,将她推到信息黑洞的边缘,重复她的意图但不给予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让她觉得就像在跟一个黑洞说话。她可以选择不再尝试,也可以继续费时费力,这样她反而会失去理智的判断并漏出更多马脚。说白了,心理适应性建设可能就是个幌子,起码他并不需要。
没有其他的了解,单就从丁铛透漏的情况看,路心里开始嘀咕起来。 新人类在科技上突飞猛进,他们是不是无意间把负面体验的条件都消灭了。如果这种不合乎情理的状况,广泛存在于这个陌生的新世界,那么用老祖宗的话来说就是阳盛阴衰,他杞人忧天的毛病又习惯性地出现了。
丁铛还想开口反驳,没说完几个字就被他摆手让她远离,示意不要再打扰自己。过了一会儿,她传来语音:“警告,这是本机最后一次呼叫,你不动也行,本姑娘饿了,要返回母舰去吃正餐,不想再吃这上面的制成品了……领导这次给我的任务真差劲……”
路等的就是她这句,没想到她是真有耐心,除去之前和医护人员约好只能在外面,他必须尽量挤出更多的空余。她又再次传来语音,“我已经在母舰的一个采集机上传输了定时任务,3小时候后会来搬你,到时候你的动作不要过大,否则后果是很严重的。”
派采集机来接人,看来这姑娘真是生气了。回想出发前私下向她求根香烟,谁知道她竟然说那是禁售品,只能去部门的药物科申请才能拿到。看来以后少烟的日子是常态了,路心里的烦闷顿时又聚集到一起了:“你们新人类就这么没有礼数吗,我知道你能看得出来,我并不喜欢这些延伸的新东西,不是因为我不懂如何操作。”
“哼,我也不喜欢,有用吗?少用这酸不拉几的语气,一点都不酷,等你回去会有海量的事情让你忙起来的,忙得就像,就像个……对,你们那古老的名词——打工族”。
等路再回头时,那架穿梭机已经升空了,起飞过程确实堪称完美,应该是某种反重力装置在起作用。直到看不见驾驶室那白色的光点,路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地脱下了外衣,手环也顺便被扔在了一起。他知道那上面有定位装置,马队他们也许是完全出于自己的安全考虑,但此刻他并不想节外生枝,只要外衣和手环在一起就不会被他们察觉到异样。心里只想着尽快到达东边的礁石堆,此刻也不在意巨眼的监视了,先拿到秘钥再说。
随着越走越近,轻装进发的他,开始不免有点担心秘钥的周围是否发生过破坏性的地形变化。
当初没有放置任何电子信号标识,最近的小镇离这地方也需要5、6公里的路程。因为在这里见面是落英选的,但秘钥的事情自己当初还以为她完全不知,现在仔细想想,不能排除入侵体是她带来的。如果是,那她极有可能也是被胁迫了。虽然她并非党员,可是以路对她的调查,竟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把柄落在了敌人手里,也猜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认为那个把柄很大。她当时的处境很危险,这也是他不得不去见她的理由,况且军方也是慎重考虑之后才同意的。
而此刻那跨越时间长河的紧张记忆再次冲刷着他的五感,回想那次至今还是心有余悸。如果之前数据门被攻破,那么整个社会主义阵营和祖国都很可能将永远无法离开太阳系,更别提走出猎户臂了。虽然那时部门的数据门秘钥组每秒有百万量级的矩阵组合,但是事情过去之后让他本就不完全信任的电子对抗组整个都被降级处分了,而之后内部的调查结果更是在他休眠之前都不得而知。
脑子低头里回忆着这些,身体依然在往昔协同训练的控制下,机械地走向礁石边上。
很快,一片由生物礁体组成的礁石堆就挡在路的脚下。好在这里并没有严重的地貌变化,只是礁石被海水冲刷了如此长久的时间,即使有着造礁珊瑚的石灰质遗骸和其它石灰质藻类的长期弥补,礁石堆整体已经变得比较小了,可见当下海洋中的生命也不怎么好过。
至于秘钥的具体位置,为了保险起见,路当初在秘钥的一个空槽里放置了一毫克的高纯度碳14,现在只能用事先私藏在冬眠仓里“陪葬“的的老仪器。从棉质内裤的侧兜拿出来试了一下,还好在循环液的保护下能用。于是他将元素测量仪水平倒放在最高的礁石上,打开了开关便退了下来。
用同位素异常含量找到目标是最理想的方式,毕竟那是连海绵那种6亿年前的就出现的生物都能测来的办法,即便发生位置偏移也能扫描到。只要扫描到最高数值的位置,找到秘钥就不在话下,顺便再测算下自己到底休眠了多久。虽然现在有GC的时间,但最靠得住的还得是事实。算算离出结果大概在一小时左右,加上往返的行走,赶在采集机预定时间之前返回的时间绰绰有余。
路打开仪器开始运转,一时无事可做的路长风只好蹲坐了下来,靠着矮矮的礁石一口哈欠就上来了,此刻才感觉到肺里传来的一阵阵刺痛,但又不得不大口吸着空气。心里想着,此刻要是有根香烟在手,时间也不至于这么难熬。路想趁此休息一会儿,但转念又怕错过了回去的时间。
毕业后第五年的那次重逢就在这里,此刻就像和落英在这里一样,撑着脑袋望着那久违的月亮,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开始想和她的过往:万一她像自己一样还存在于这个世界,那该多美好啊。而自己又该如何再次面对她,跟她说些什么……
回想着她说过的那些话语,“我是一捧飘在大西洋与太平洋之间的陈骨灰,一半是土黄色,一半是天蓝色。岁月更替,我始终没有办法逃离这片区域,不能站那边,也不能站这边,最后等待的只有被撕裂。你不一样,你是天边的一朵云,天马行空。只要你想,什么时候、去哪里都有方向,都有故乡。”
当时他一点都不明白,不是这些话的意思,而是她为什么这么说。所以他只能浅浅地回答:“即便我是远处的一朵云,那我也希望自己能待在你的身边。”
后面的话不多,记忆深刻的还有一句:“可惜我们很难再见到了,我知道曾经那些致命的误会为什么会出现,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做理工类的工作了,想在家写写东西。可是这么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战争到来之前发出去。”
路也明白,从第一眼看到她,他就知道她很讨厌那些数理化的死板公式。和他俩之间的很多事情一样,因为父母离异,她成长的时候没有母亲来协调整个家庭,有的只是父亲的越俎代庖,所以高中时代的悲剧就避无可避。他俩临别时最后的对话是:“既然你有写东西的原由,那么就不必担心战争与否,什么时候写完就什么时候发。有些事情你可以写进书里,我会看到的。”,“谢谢,就权当是我给你写的信吧……”,而这些在后来军方的资料里都有记录。
但路很快又摇了摇头,这是她迫不得已说的,不是她最想说的。很遗憾的是,在自己休眠前都没有得到她出书的消息,而他也无法得知军方是否会让她进入休眠名单,私人集团的休眠费用他俩更是负担不起。而她想要的回答,至今自己都还没有想好,但直觉告诉他自己,如果还有机会再见到她的文字,他就能揭开一些关键的秘密。他很快在脑海中整理着有关的过往,仔细思索着可能漏掉的细节,心里祈祷着她的书千万不要被可能的历史断代所弄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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