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地势,影触吴天,寒侵楚泽,更兼上接荆、淮,历来是吴楚争锋之处。那洞庭湖上,原本盘踞着一伙水匪,凭借此处四通八达的水路,劫掠往来商船,袭扰渔家百姓。到了天成年间,这伙水匪渐渐势大,暗地里与楚国官府串通,于是更无拘束,越发猖獗了。
其时岳州有一富商,姓杨名正,为人正直且仗义疏财,少年时常在外游历,专好结交江湖游侠。杨正深知岳州百姓为水匪所害,便号召府上十余名江湖侠士,并同洞庭湖渔民船夫百十余人共同清剿水匪,所到之处一呼百应,渐渐聚集千人之众,号称镇岳军。杨正不惜散尽家财,为义军置办兵甲武器。同时,也不忘救济岳州一带的渔民船夫。一时之间声名鹊起,前来投奔之百姓、流民与日俱增。
那伙水匪遭遇义军围剿,节节败退,再难从过往商旅处截获物资。杨正及其麾下见岳州水路畅通,不禁为之庆幸。却不料此举经得罪了楚国官府,原来洞庭湖盗匪与楚王之子马希声勾结,所截获物资多数也是落入这位王子囊中。似此官匪勾结在乱世之中已屡见不鲜,南平高季兴仰仗地利,经常邀留前往中原朝贡的各国使者,待月黑风高时劫其钱财,时人称其为高癞子,楚国使团也曾在他身上吃过亏,马希声与洞庭水匪勾结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
因此就在义军风头正盛时,楚国官府赫然下了一道招安旨意,勒令杨正遣散义军,并许他在岳州府衙为官。杨正之举,志在保岳州境内安定,而非求个人富贵前程,眼见洞庭水匪溃败,只要再坚持少许时日,必能将其尽数剿灭。为此他不惜公然抗命,殊不知一场天大的祸事即将来临。
马希声见杨正执意与自己对抗,便向岳州派遣军队围剿,为杨正罗织的罪名竟是聚民为盗,忤逆朝廷。杨正麾下虽然号称镇岳军,但到底是临时拉拢起来的乡勇,如何能够抵挡得住楚军的攻势?旬日之间,接连大败。与此同时,马希崇为讨好这位兄长,更从朗州派出门下豢养的武林人士,前往岳州刺杀杨正一家。
其时孟良与兄弟孟臣二人初入江湖,因得到马希崇赏识,投身到朗州逍遥馆麾下。此时的孟良正值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立志要在江湖中闯出一番事业,却不是后来那般心性。自他加入逍遥馆后,接到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到岳州诛杀杨正,灭其满门。于是孟氏兄弟跟随着二十余名武林人士共赴岳州,待其到达时,杨正麾下的镇岳军已然溃散,其本人战死,家室在余众保护之下逃往他处。然而马希崇所下达的命令是诛杀杨正满门,若是无功而返,势必会受责罚。那二十余名逍遥馆的门客狠下心来,决定追赶上去,孟氏兄弟便也随同他们一同前去。
却说早在镇岳军与楚军交战之前,杨正经府上江湖人士之口,便已得知朗州暗中派出杀手来取自己一家性命。他曾听人言说,马希崇在朗州豢养的江湖人士个个身怀绝技且手段酷烈,而今被他们盯上,只怕难以脱身。杨正思来想去,只有一人或许可保自己一家老小,此人便是中原有名的豪侠,许州人士,徐长风。杨正早年游历时,与他结识,二人一见如故,结为知己,多年来常有书信来往。
杨正不敢耽搁,连忙写了一封书信差人星夜前往许州,他在信中先是言明自身遭遇,又立志要在与楚军交战之前剿灭洞庭水匪,字里行间颇具豪情,然而他亦深知在劫难逃,只盼在他死后,徐长风能护他一家老幼安危。更信中与其约定,杨家眷属将在沔州侯他来接。
待到杨正死后,他一家老幼被府上江湖人士及几十名镇岳军的精壮轻年护着前往沔州落脚,专等徐长风来接应。却不料被逍遥馆众人探查到住处所在,夜里闯进宅院,便与杨府之人交起手来,杨府上下感念杨正情义,拼死抵挡,只留少数几人护着杨家家眷出逃。
其时有一个姓韩的书生,出身穷苦,杨正把他留在府上周济,如今他亦随同杨家家眷出逃,此人暗想,杨家府上所剩多是老弱妇孺,若是北上,必走陆路,很快便又会被杀手追赶上来,幸而当初赶往沔州时所乘舟楫至今仍在,于是便引领众人来到江岸,只留两艘以供乘坐,其余全部凿沉于江中。这一行人顺江而下,飘荡至吴国境内。正值暴雨时节,江水激荡,舟楫难以驾驭,只得就近上了岸,更往吴国深入。
一连三日,雨水不止,那逍遥馆众人阴魂不散,终究还是追了上来,就于江岸上大开杀戮。孟良在沔州一战中斩获颇多,如今也不甘落于人后,厮杀之中,溅了满身污泥鲜血也全然不顾。但见他手中长剑挥舞,哪管得眼前之人竟是妇孺老弱!他正杀得兴起,暮然间瞥见江岸上一妇人怀抱幼子,正绝望的看向江中一叶扁舟在风浪中挣扎。他木然想道,“这妇人以为那舟楫能救她一命,殊不知这等天气,那船实难靠岸,与其等她被旁人所杀,倒不如把首级借给我去请功!”于是豁然朝那妇人走去。
待他到那妇人近前时,荒草里忽地窜出一个男子来,冷不防将他扑倒在地,此人正是韩姓书生,他骑在孟良身上,一脸狰狞叫骂道,“狗贼!我杀了你!”说着,便挥拳砸在孟良身上。孟良擦了一把脸上污泥,这才睁开眼来,待瞧见那书生模样,忍不住暗自发笑,他那一双拳头打在自己胸口,却是轻飘飘的,如若无物一样。
此间,江上传来喊声,孟良扭头望去,见江中小舟挣扎着贴近岸边,那船家身披蓑衣立在船上,远远的朝那妇人挥手,狂风嘶吼中隐约听他一遍遍喊着,“孩子!把孩子给我!”那妇人心领神会,情知船难靠岸,自己终究难逃此劫,但船家心善,肯冒风险救下自己怀中幼子,事已至此,她更不敢奢求。但见她绝望中透着一股坚强,猛的向江中跃去,落水前,双手托起幼子,奇迹般的抛向了船家,而自身却沉在江里,眨眼间便无踪迹了。到底是上天垂怜,船家于狂风暴雨中竟稳稳把孩子接在怀中,而后放舟离去。
孟良见此情形,只觉得那妇人性子刚勇,颇为感触,同时更恼怒眼前书生坏了自己好事。那韩姓书生见自己三两记拳头不顶用,便伸出一双沾满污泥的双手,向孟良脖颈掐来。孟良见状,更觉气愤,伸手便将他从身上扯下,冷笑道,“不自量力的东西!坏我好事!我若一剑宰了你倒便宜你了,不如叫你去喂王八!”说罢飞起一脚,正踢在韩姓书生胸口,那书生一连几个踉跄,仰面便倒,扑通一声跌进江水之中。孟良站在岸边,饶有兴致见那书生在江水里折腾一通,这才不见踪影,于是心满意足了。然而此时他却不曾料到,那书生命大,在江水中漂了半日后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后他化名湘君,于长兴元年重回岳州,拉拢当地渔民,成立洞庭渔帮,自此投身马希崇麾下,取代原来那伙洞庭水匪,成了岳州一霸。
待孟良回过神来,只见一场屠戮已经了结,江岸遍地横尸,血流成河,滂沱大雨也难掩腥气。那逍遥馆众人犹在陈尸旁庆贺着,又有人上前争着砍下死者首级,留作请功凭证。孟良移步到众人面前,正要把那幼子被船家救走之事说给众人听,忽地天上惊雷炸响,风声中却又传来哭号声音。众人吃了一惊,均想道,“莫非有人没死成?”再看那陈尸堆里,却是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动静。
俄而,那哭声又起,众人这才听清,声音来自远处,于是循声望去,只见乌云翻滚之下,荒草间走来一人,那人身着青衫,手握长枪,一头乱发披在脑后。众人见状,诧异道,“来人莫非是个疯子?”然而有识得的,却说道,“这人看着像是徐家二郎,徐长风。”
原来徐长风自接到杨正书信,不敢稍有耽搁,连日往沔州赶去,按说时间也够,可偏巧路过唐州时被一伙劫匪绊下快马,那伙劫匪本要从他身上劫掠些钱财,哪知招惹的竟是瘟神,徐长风正赶着去救人,一句话也不曾争辩,挺枪上去,一连刺死十余名劫匪,余众见状慌忙逃散去了。经此一事,徐长风那匹快马瘸了腿,反倒不如他跑的快,只得又草草寻了一匹驽马来骑。
如此难免误了大事,待他赶到沔州,寻到杨家家眷落脚处时,只见到满院尸体,他心中凉了半截,倒也没忘查看一番,等见到那些死者均是精壮男子时,方才觉得蹊跷,又在附近船家那里探听到,半日前一伙凶恶之徒劫了舟楫渡江而去,想着必是楚国武林派出的杀手去追赶杨家家眷了,于是更不敢耽搁,本要雇条舟楫渡江,怎奈连日江水暴涨,无人敢来渡他,他气急败坏下撒起疯来,这才逼着船家冒险把他送到南岸。
他那匹驽马这一程未得停歇,又在南岸跑了半晌,终于活活累死,徐长风迈开双腿沿岸奔走,一路上又探得许多消息,情知杨家家眷危在旦夕,心中越加急躁,于是片刻也不敢休整,就连头上幞头掉了也不曾理会。这一日乌云遮天,又下起大雨,徐长风狂奔半晌,忽地风中飘来一股血腥,他只觉得莫名心慌,越往前行,那血腥气息越是凝重,待到远远见了岸边那堆陈尸,以及一旁手持利刃的逍遥馆杀手时,终于难掩心中悲切,放声痛哭。可恨他若是早到半日,那杨家家眷也不会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徐长风一边嚎啕,一边往人群走去,他见了那一众人手里沾满鲜血的兵刃,心中升起泼天仇恨,直教他目眦尽裂,眼中流下血泪!偏在此时火光划过乌云,又是一声响雷落下,徐长风亦仰天吼了一声。众人见此情形,颇为震惊,不禁做出抵御架势。
唯有孟良怔在原地,倒不是因他无动于衷,而是他已经不知所措了。那仰天一吼,在旁人听起来更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在肆意宣泄着,然而孟良却分明从中听出一个“杀”字来!不知怎的,虽然尚未交手,但他竟慑于徐长风那满身杀气,他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身旁杨家眷属的尸体,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与他们别无二致!
闪电过后,徐长风身形暴起,咆哮着冲进人群之中,犹如虎入狼群,那一杆长枪刺破江风,似有雷霆万钧之势。逍遥馆众人不敢怠慢,齐上前去,把他围在中间,有那三、两个初入江湖,不知徐长风名号的莽撞之人,便上前去要与他厮杀,徐长风更不言语,长枪起处,立时刺破一人咽喉,转手又是一枪,把身后偷袭之人挑了。
众人见状,惊得连连后退,稍有迟疑者,均被徐长风赶上前去,一枪毙命。此时逍遥馆带头之人,姓张名洪,此人善用双股剑,混迹于荆湘,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他见众人胆怯,一边厉声招呼,一边赶上前去迎战,众人受他感召,这才勉强打起勇气来与徐长风交手。然而纵是逍遥馆人多势众,依旧难以抵挡得住徐长风那一腔怒火,但见他手中长枪上下翻飞,如蛟龙出水,变化莫测,又如狂风卷雪,横扫千军。
逍遥馆众人困不住他,反被他又杀伤七、八条人命,混战中,徐长风逮到张洪便穷追猛打,他二人交手只有十几招,那张洪招架不住,被徐长风一枪捅穿前胸,一命呜呼了。余下之人,见张洪已死,不禁大为惊骇,也顾不得什么江湖义气,争先恐后逃命去了。
却说双方交手之初,孟臣便看出众人难有胜算,想着趁他们乱战之际,暗中与兄长孟良一起逃走,然而当他扫视一遍人群时,却唯独不见孟良,待到向四周观望时,方才在身后看见孟良落荒而逃的身影,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句,赶忙追了上去。故而那张洪死后,众人溃逃之际,孟氏兄弟却是首当其冲,且把众人远远甩在身后了。
徐长风在后方追了一阵,把那腿脚慢的三人全部杀死,又见余众已逃得远了,这才站住身形,却回首看向岸边杨家老幼的尸骸,心中万分自责,暗暗咒骂自己道,“我徐长风枉自为人!杨义士生前把家眷托付于我,我却不能替他保全,日后还有何颜面见人!待到安葬杨府老幼后,不如就此退出江湖!”他一边自责,一边把杨府老幼安葬在江边,忽而又想道,“我固然有罪,但那朗州杀手更不可饶恕,若不把他们杀个干净,以后到了地下,更没脸面去见杨兄!”一念及此,他便不再逗留,手持长枪,朝那众人逃去的方向奋勇直追。
却说那天自徐长风枪下逃出的逍遥馆杀手,共有一十二人,他们料定徐长风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因此不敢返回楚国,只得一路向吴国深处逃窜,直到金陵城内,方才稍感心安。然而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徐长风报复之心,就在众人落脚金陵的三天以后,徐长风一路打探追到城中,当夜他闯进众人落脚的客栈之中,一出手便又夺走了九人性命,自此逍遥馆派出的二十余名杀手救只剩下三人,除了孟氏兄弟之外,还有一个叫做剑修平的男子。
徐长风敢在金陵城中动手杀人,自然引起轩然大波。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物议沸腾。其时吴国权臣徐温已死,掌权之人正是其养子李昪,那李昪虽然坐镇扬州,但心属金陵,得知城中出了这样一桩大案,急令府衙遣人抓捕。但徐长风行踪难测,官兵难以捕获,这才又把忠义阁的江湖人士引了出来。那李严为在李昪跟前立功,专程派其子李清云负责追捕徐长风,李清云率领忠义阁一众人士,数日间便查到了徐长风下落,双方又在城中交起手来,徐长风纵使单枪匹马依旧不落下风,在伤了忠义阁几人之后,再次逃脱。
经此一闹,满城惶恐,都道那徐长风难以制服,又赖在金陵城中,欲再次行凶。消息传入扬州,李昪大为恼怒,几经斟酌,终于想起一个人来,只得把平息骚乱的希望全部托付在他一人身上,此人便是舶来馆馆主,江晚山。
江晚山接到旨意,并不急于出手,一来他以江湖人士自居,不愿去做朝廷爪牙,二来他从江湖上得知了杨正之事,感念徐长风为人义气,不惜大闹金陵为友人一家报仇雪恨。于是江晚山向李昪上书,言明事情原委,为徐长风辩解,只说他在金陵城中所杀均是楚国杀手,未曾伤过城中百姓。李昪也知江晚山立场所在,便又吩咐他,只把徐长风赶出吴国境内,其余勿论。
江晚山深知若是一再抗命,必然触怒权臣,自家在金陵基业也难以保全,幸而那李昪能够网开一面,不去计较徐长风在金陵犯下的罪责。于是他便遣人到城中将孟氏兄弟及剑修平三人捕到府上,又在城中放出消息,邀徐长风共赴龙山比试,若徐长风胜了,这楚国三人任他处置,一应罪责全由自己担负,若自己胜了,徐长风则不可再于此地行凶,且即刻离开金陵,终身不入吴国进内半步。
他之所以如此安排,多半也是为了徐长风所想,如今金陵城中官兵严阵以待,纵然难以捉到徐长风,却也足以令他不得出城,故而他才把比试地点约在龙山,那龙山脚下临江,江晚山又暗中使人备下舟楫,届时无论如何,徐长风都足以脱身。
却说徐长风在金陵城中躲了近两个月,见城中官兵不曾倦怠,要再出手杀那剩下之人也是希望渺茫。恰在此时听到舶来馆捕得那三个楚国杀手,江晚山邀他共赴龙山比试的消息。他从前便在江湖上听闻过江晚山的名号,早有与他一交高下之心,只恨无缘得遇。如今有了这样一番契机,更激起他好胜心来,于是便现身于逍遥馆中,与江晚山相见。
江晚山最是敬重义气深重之人,先把徐长风留在府上款待三日,二人把酒相谈,甚是和睦。而同在江府的孟良三人此刻却是心如死灰。三日一过,正值八月十五中秋之日,江晚山与徐长风在金陵一众江湖人士的簇拥之下来到龙山,更有别处的江湖人士得到消息后,不辞辛苦也要到龙山走上一趟,来一睹他二人的风采。至于孟良等三人,也被押往比试场所,专等他二人分出胜负之后,决定各人生死。
他二人此番比试,果真不负众望,教在场之人大开眼界。江晚山手握炉仙剑,一招一式举重若轻,徐长风手持长枪,一举一动宛若游龙。这一场激战自清晨起,直到日暮时方才分出胜负,那徐长风身披十余处剑伤,更兼左肩被长剑刺穿,终因失血太多,力竭而败。江晚山虽然得胜,却也赢得惊险,除了大腿上被长枪刺破一处,肋骨也被打断两根。
胜负既分,那徐长风愿赌服输,被江晚山差人送往淮北,自此再没踏入吴国半步。然而他对楚国武林人士的仇杀却并未因此而结束,日后但凡有楚国武林人士胆敢进入中原,徐长风必定闻风而至,且绝不留下活口。因其身陷仇恨,渐渐对许州家产不管不问,终日只在外面游荡,行事也逐渐癫狂,人们便在背地里称之为徐疯子。而江晚山技高一筹,经此一战,他那神乎其技的剑法更被广为流传,自此便成就了剑圣美名。
逍遥馆幸存的三名杀手,经此一事却是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那孟臣见识了江、徐二人惊世骇俗的技艺,自此终日痴迷于武功,在荆湘一带屡屡寻衅,下手全无分寸,就连逍遥馆的门客也都惧他三分,称他为小阎王。剑修平自此退出江湖,定居湖南,据说常有人见他在长沙城的酒肆中自斟自饮。至于孟良,许是被徐长风吓破了胆,方知畏惧强者,终于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苟活在江湖之上,意难平时,便以欺凌弱者为乐,每每如此,倒也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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