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梅去到小镇的时候正是初春,恰逢农耕初始,百姓们都在田地农作,甫一见到顾青梅,都带着怪异的眼光看着她。
饶已不是人,顾青梅也被盯得有些慌乱。难不成这里都是些不世出的方士,一眼就认出了她非人非鬼的身份?
直到见到了镇长,她才知原委。
中州安定繁华,可到底也有朝廷看顾不到的边远城镇。这里地理偏远,也非边防要塞,朝廷不甚重视。而且越是临近冬日,越是有马贼来劫掠作乱,抢走百姓这一年来好不容易收成的过冬作物。渐渐的身强体壮的青年纷纷离家,到中州寻求安定生活,剩下的老弱妇孺只好听天由命,待到秋末更是连门都不敢出,只盼着马贼来时能好命躲过一劫,留着斗米尺布,度过寒冬。
镇长是个有良心的,没抛弃这些老弱妇孺,领着微寡的卫兵在此苦苦支撑,可到底也是杯水车薪。好在马贼只劫掠财物,不伤人命,百姓才得苟活。
如此,这座边界小镇已有多年未看到青壮男子和顾青梅这种年轻的女子了。
这样动荡的地方顾青梅倒是看上了。这里没人管她过去是何身份,未来何去何从,这里的人都难保自身,哪还有功夫去管一个陌生人的前尘往事。
知道顾青梅有意居住在此,善良的镇长连忙规劝,让她找个安稳的城镇去住。顾青梅只说自己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好不容易找着个镇子,实在是走不动了,况且真有马贼来此,她自会找地方躲好。
动乱的边界,镇长也不忍心让个年轻姑娘四处流浪,想了想诺大个镇府衙难不成还护不住个姑娘?一咬牙便让顾青梅住下了。
这么一住就到了秋末,农耕已毕,百姓们收拢自己的作物,纷纷关闭门户,战战兢兢的等着不日到来的冬季,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霎时只剩下了秋末寒风扫过枯黄落叶的声音。
冬季没到,马贼却至。
小镇资源匮乏,连个像样的外墙都垒不起来,没有障碍的马贼们长驱直入,荒芜僻静的街道霎时响起阵阵令人心悸的马蹄声。
彼时顾青梅正在院子里望天发呆,残破的屋门没过一个回合就被凶残的马贼一脚踹开。破屋烂瓦没什么可看的,马贼见不着能劫掠的财物,道声“晦气”,刚准备离开,就看到了顾青梅。
小镇上的壮丁早就走光了,标致些的女人也早就被掳走了。多月不见女人的马贼甫一见到顾青梅,激动的手都有些抖,嗷嗷吼着就奔着顾青梅扑了过去。
顾青梅一挑眉,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马贼还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却被无数地底钻出的枯枝缠住了手脚,激动霎时转成了恐惧。看着神色不惊的顾青梅,马贼霎时心惊肉跳。
看了看浑身战栗的马贼,顾青梅眉目一转,突的阴森一笑,面上白嫩皮肤霎时化作粗糙皲裂的树皮,一瞬不瞬的盯着马贼,马贼一身热血瞬间冰凉,嗷嗷叫着:“妖怪啊!”又听顾青梅低低的说声“吵死了”,马贼喉上一哽,眼睛一翻,口吐白沫的昏了过去。
顾青梅撤了满脸树皮,冷哼一声,操着枯枝把马贼拽进地底,只余个脑袋,绕着那脑袋走了两圈,一撇嘴道:“就这心理素质,还做马贼呢。”
外面马贼还在作乱,顾青梅出了屋门,眼见着那群马贼如入无人之境般在小镇上大肆劫掠,满街上都是百姓们凄惨的哭嚎。镇长带着寥寥可数的卫兵东挡西拦,但到底敌众我寡,被马贼们一顿戏耍。
顾青梅怒火中烧,这些悲嚎的,哭泣的,哀求的,都是她这半年里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淳朴百姓,眼见着他们备受凌辱,看着马贼们大笑着戏弄着他们,还要夺去他们生存的微博物资,她还怎么忍得住!冲着那群马贼,她大喊了一声:“嘿!”
为首的马贼扭头看见了站在街中的顾青梅,那孱弱的身姿仿若待宰的羔羊,静待着这群饿狼将她扑倒,撕碎,久未见过女人的马贼眼中淫邪顿生,狞笑着冲身边的马贼喊道:“兄弟们,居然还有个小娘们!今天真是好运啊,咱们好好的开个荤!”
那边的镇长也看到了顾青梅,见着她不动,焦急的冲她喊道:“顾姑娘,你快跑啊!快跑!”
顾青梅没做声,眼见着群狼环伺,向她而来,抬眼冷冷的瞪住最先冲至她面前的马贼,地底枯枝悄然探出地面,缠住了马脚。随着惯性,马匹一声嘶鸣,直接被枯枝拽着翻了个个,马背上的马贼就直接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一阵惨嚎,显然是摔断了骨头。
随后而至的马贼们被这突来的情况惊住,纷纷扼住手中缰绳,但还是有动作慢的,胯下马匹被枯枝缠住,变成了第一个马贼的模样。
身后的马贼不明情况,只道是地面不平,只好弃马,手持大刀向着顾青梅奔来。
顾青梅看了看那边还在苦战的镇长,想了想,转身引着马贼们进了屋。
镇长看到这一幕,眼中悲伤不已,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这么香消玉殒在马贼手下,不胜唏嘘。但眼前还有残余马贼作祟,他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应敌。
入了屋的马贼仿佛泥牛入海,悄无声息,与镇长对战的马贼们感到情况不对,眼见着势头逆转而下,兵多贼少,已然处于下风,连忙呼啸了一声,带着截来的物资,离开了小镇。
马贼劫掠后的小镇一片惨淡,镇长让卫兵们清点受伤的百姓和被掠走的物资,自己慌忙赶到顾青梅的家。
进屋后,是破碎一地的家具,看的镇长心揪成一团,没等他为年轻的姑娘悲伤,屋后传来了女子查数的声音。
顾青梅还活着!
镇长喜悦不已,忙进了后院,却愣在当场,转眼就是一身冷汗。
顾青梅家的后院,一地的马贼脑袋。
那些脑袋蔫蔫的耷拉着,不知是死是活,顾青梅绕着院子转着圈,一个一个的查着那些脑袋的数量,没意识到镇长站在门口。
等到她查完了数,一抬头就看到镇长苍白着脸,扶着身边的柱子,满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一地脑袋。
顾青梅忙上前扶住镇长,连声道:“镇长,你冷静,冷静。”
这让他怎么冷静!
他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那堆脑袋,话都说不利索:“这……这……”
顾青梅咬着唇,半晌后,似是下了个重大决定,一脸认真的看着镇长,道:“镇长,对不起,有件事不能瞒您了。”
听了这话,镇长惊恐的眼神从那堆脑袋转到了顾青梅的脸。
顾青梅看着镇长,十分认真的道:“其实……我天生神力。”
脑袋……地……神力……镇长的脑子有点晕眩。
背对着一地脑袋,顾青梅淡定的开始编起了谎话:“我小时候就跟别的孩子不同,虽是个女孩,但是力气比男孩子还要大,所以常常弄坏东西。久而久之,邻里邻居的,都对我颇有怨言,我只好背井离乡。我父母双亡,无人可依,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所,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乡亲们都像亲人一样的对我好,我就更难以启齿了,本想一直瞒下去,却不想因为这群马贼暴露了我这个特质,我,我真是无颜面对你们。”说着说着,顾青梅小声啜泣了起来。
年轻的姑娘面上梨花带雨,哭的凄惨,镇长心便软了,可眼见着一地脑袋,委实觉得这姑娘力气大的有些惊世骇俗了,于是胸中倒腾了下气息,稳了稳,还是颇有些颤抖的对顾青梅道:“那他们……都,死了?”
顾青梅抬头忙道:“没有没有,他们还活着,就是晕过去了。”
没死人,还好还好,镇长舒了口气。见着顾青梅眼下还坠着泪珠子,再听听她那凄惨的身世,便觉得这姑娘太过可怜,于是镇长柔声道:“没关系,我一会叫卫兵们来收拾这些马贼,顾姑娘,你这是为镇上的百姓做了好事,我怎会怪你隐瞒,你放心,纵使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也不会对你有偏见的。”
顾青梅闻言,破涕一笑,松了口气,万分感激的对镇长道:“谢谢镇长理解。”
镇长摆摆手,脚步还是有些虚浮的离开了顾青梅的家,没过多久,就来了一群来“挖人”的卫兵。
虽然镇长嘱咐过,但挖马贼的卫兵还是心中惊叹,顾青梅这力气可真是不小,一个个打桩似的把人打进了土里,别说姑娘家了,这练了一辈子武的将军都办不到。看着顾青梅,卫兵们不由得自惭形秽,一个个由衷的赞叹起了她的“神力”。
顾青梅讪笑着接了这些赞赏,事实如何,是全不能对这些普通的百姓说的,天生神力虽然扯淡,但到底比非人非鬼的行尸听着让人心安。
顾青梅这个家是没法住了,那一院子的坑,看着便触目惊心。镇长给她安排了另一处居所,离镇府衙不远,方便照顾她,当然,万一再来马贼,也方便叫她。虽有些赧然,为了百姓的平安,镇长也只好厚着脸皮请她辅镇了。
入了夜,顾青梅悄无声息的进了关押马贼的牢房。看守马贼的卫兵正在那咬牙切齿,分外激动的问候马贼们的祖宗,顾青梅看着他越骂越精神,她的时间耽误不得,于是挑了根粗树枝,十分不好意思的敲晕了看守马贼的卫兵。
马贼们早就醒了,此时一个个眼含惊恐的盯着地面,全然没了早上入镇时的嚣张。
紧张的精神在一个女子轻飘飘的“喂”字中达到顶峰。
恶魔啊!
众马贼齐声尖叫,顾青梅冷不防的吓的心中一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马贼们的尖叫声逐渐高昂,怕引来卫兵,顾青梅大吼一声:“别叫了!再叫还把你们弄地里去!”
声音戛然而止,突然的清静让顾青梅一阵耳鸣。
虽然不叫了,但是不影响马贼们看鬼一样的眼神在顾青梅的身上蔓延。
顾青梅捂着耳朵在牢里扫视一圈,十分随意的指了个马贼,道:“你,过来。”
被点到的马贼一阵绝望,整个人抖成了筛子,裤子底下竟还湿了一块,发出了难闻的气味。看着周围的马贼像看死人一样的看着自己,被点到的马贼竟小声啜泣了起来,缓慢的一步步爬到顾青梅面前。
顾青梅早上已经展示过了手段,此时面对着一群穷凶极恶的马贼,端起架势,气势汹汹道:“我问你,你们老巢在哪?”
顾青梅面容较好,肤白细嫩,称不上倾国容颜,却也是个美人,加上曾是宫妃,还带着丝傲人的贵气,但是她年纪不大,那副贵气看上去就成了故作老成的锐气,毫无威慑力。
平时这幅样子放在人前,立眉竖眼也让人感到她是色厉内荏,不过此时此刻摆在马贼面前,纵使那容貌再蛊惑,内里也是夺人性命的妖怪,眼前所见的哪还是什么娇滴滴的美人,那是九幽来的魔鬼啊!
此时此刻,魔鬼问他们老巢在哪,这是做什么?人少了不够吃吗?
马贼心里惊恐霎时达到巅峰,等不到回答的顾青梅皱着眉头看向马贼,瞬间突破他心理防线,就见他猛地一抖,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浪费了时间的顾青梅委实有点生气了,指着另一个马贼让他回答,怕他晕倒,补上一句:“敢不回答就晕,我就给你埋地里去!”
连晕都不成了,马贼只好哭哭啼啼的道:“在……东南……五十里……”
知道了地址,顾青梅告诉这群马贼不许说出她的事,透露一点就把他们埋到地里,马贼们哪敢,忙不迭的点头。刚转身要离开,想了想,她回头对马贼们道:“我在你们身体里埋了东西,以后再敢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它就会在你们的脑袋顶上发芽,根扎在你们心里肺里,你们就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长成树,所以,”顾青梅阴森森一笑:“别干坏事哦。”
顾青梅转身离开,留下一群抱头痛哭,立志此生只做善事的马贼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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