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镇阳街头,“巡街”的队伍扩大到了三人。文儒同他们讲,在厉鬼面前,官兵血肉之躯对抗不住,来的能人便接替了夜晚巡街的活计,但那厉鬼狡诈,手段凶残,竟吓退了不少人,如今还在城里的术士寥寥无几,他们分散到八个方位,相约谁先探查到厉鬼踪迹,就以信号烟花示警。
走着走着便已至戌时,城中万籁俱寂,不知道那个厉鬼躲在哪个角落里等着谋害人命。三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分头行动。
顾青梅选了条不大起眼的巷道,那巷道往内里蜿蜒,走至尽头竟又出现两条岔道,再往内行,岔道更多。顾青梅心道这镇阳城七拐八扭的小路倒是比从前多了不少,好好的一座城竟建成了一座迷宫,无意的往条岔路上一拐,竟然走到了一个死胡同。
顾青梅叹了声倒霉,扭头往主路上走,结果,迷路了。
顾青梅来来回回的在小路上徘徊,走了半晌都没走出去,心里想着不然扯根枝条上屋檐上走吧,出去还能快些,正在思考间,拐过一个转角,赫然一个大发现。
这大发现,自然是那厉鬼了。
月光都难以企及的深巷中,正卧着一个少女,她此时双目紧闭,无知无觉,身上一团如墨黑雾正趴在她身上,吸食她的精元。顾青梅始料未及,一愣神的功夫,就见着那少女头上青丝白了一缕。而见着有人来,厉鬼戒备的停止了吸食的动作。
此时夜色深重,黑暗之中顾青梅看不清那厉鬼的样子,厉鬼也看不见她的,两人就这么立在原地,彼此戒备,又在彼此试探。
顾青梅不敢贸然出手,一是不知厉鬼手段,二是怕厉鬼盛怒之下杀人逃走。
而她没想到的是,厉鬼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现在正处在化虚为实的重要阶段,只要再吸食几个少女的精元,她就可以成为具有实体的厉鬼,才能逃离镇阳,摆脱这些术士的追杀。
敌不动我不动,厉鬼一眼不眨的盯着顾青梅,她看不清顾青梅的神情,但只要顾青梅动,她就能立刻杀死地上的少女,继而隐没黑暗,逃离此处。
可她低估了顾青梅。
她所有注意力都在顾青梅身上,也根本料不到地底细微的声响是从何而来,全神贯注之际,无数枝条突的从地底涌出,先是包裹住少女拖入地底,紧接着就向着厉鬼凌厉而去。
厉鬼大吃一惊,它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居然不是人。而顾青梅那些枝条虽然没有法力,伤不了它,却能缠住它的四肢,让它脱离不得,任由它如何挣扎,都挣不脱这些细弱的枷锁。
顾青梅抓住了厉鬼,却仅限于困住,接下来她便无计可施了。驱鬼捉邪这种事还是得看林缄那帮术士的,于是她点燃了信号烟花,盯着厉鬼,静等林缄他们到来。
眼见着信号烟花升空,厉鬼生出了浓浓的不安,不多时,深巷中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带着狠厉和不甘看了顾青梅一眼,厉鬼四肢聚起阴气,渐渐鼓胀,“砰”得一声,四肢炸裂开来,整个巷子响起了厉鬼凄厉的嘶吼。挣脱了桎梏的厉鬼趴伏在地,透过浓浓黑暗,看不清厉鬼五官的顾青梅都感受的到它深切的恨。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厉鬼带着残存的躯体,渐渐隐没黑暗。
来人是林缄和文儒,还有一名头发半白的术士。三人到的时候巷子里只剩下浓浓的阴气和一个大坑,看着很是惊心动魄。
没看到厉鬼的三人,回头问顾青梅:“鬼呢?”
顾青梅想着厉鬼爆体时的决绝和狠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道:“跑了。”
三人静默不言,深巷里浓重的阴气不难想到厉鬼已经修成至何种境界了,如此爆发大量阴气断尾求生,怕是它接下来为了凝体,手段会更加残忍狠辣。
正在担忧厉鬼接下来有何动作之时,文儒突然开口道:“顾姑娘,你是怎么找着这个厉鬼的?”
顾青梅道:“啊,我就是走到这里,然后看到……哎呀!忘了大事了!”
三人被她吓了一跳,只见顾青梅疾步冲到那个大坑前,冲着坑底喊着:“姑娘!你醒醒啊!”
三人大汗:合着坑底还有个大活人,顾青梅真是心大啊,这也能忘吗!
最后是文儒下了坑把那可怜的姑娘从坑底抱了上来,不知道姑娘身份,家在何处,而且深更半夜不好询问,只好先把她带回了客栈。
临走之时,半白头发的术士深深地看了顾青梅一眼,却未发一言,直看到顾青梅心里发虚,直到文儒呼唤,才跟着他离去。
等到他们走得远了,顾青梅才开口问林缄:“那位术士是谁啊?”
林缄道:“那是五云观的观主显亭先生。”
“很厉害吗?”
林缄点点头:“道高望重,术法玄妙,乃高人逸士。”
顾青梅听了心里更虚:“听起来好厉害……你说他会不会看出我的身份?然后,把我打的魂飞魄散?”
林缄安慰她道:“放心,他不打人的。”
顾青梅悲哀道:“不打人……可我不是人啊。”
林缄没忍住笑出了声,对着顾青梅的怒目,他毫不留情的打击:“没事,你算半个人。”
顾青梅仰天悲叹。
回客栈的路上,林缄告诉顾青梅,她手上镯子里的符咒效果没那么不堪,只要她好好带着,除非那些修法大成的术士,否则没几个看的出来她的身份。显亭看她,八成也是没见过敢和厉鬼正面交锋的年轻女子,只管放心便是。
顾青梅哪放的下心,但之后几日那位显亭先生没来找,也没其他的术士来询问她的身份,她便渐渐宽了心。
再说那个少女,翌日醒来之后,那个少女便疯了。
本想了解情况的二人知道什么都问不出了,只能先把少女送回家。人是偷偷带回客栈的,不能让掌柜发现,二人只好把少女打晕,再次从窗户越下,把人转移到了大街上。
二人不好露面,只能把人放到城府衙门外,然后暗中关注。再次醒来的少女在衙门外疯喊起来,立时引来了衙役和路人。很快,一对老夫妻被寻至府衙,悲痛欲绝的带走了已经神志不清的少女。看着少女惊恐无助的目光和苍老数岁的面容,顾青梅蓦的自责:她若再早到些,或者发现的再早些,那个少女,依旧可以明媚开朗的活着,不会像此时,被夺去青春年华,被夺去锦绣未来,连带着父母都要陪着她一日日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林缄看着低落深沉的顾青梅,叹口气,轻声道:“顾姑娘,我知道你在替那位姑娘难过,可镇阳城中,她不是第一个变成这样的女子了。打起精神吧,厉鬼一日不除,镇阳城一日难安。”
顾青梅点点头,看着远去那一家人跌跌撞撞远去的背影,她抹了把脸,与林缄道:“走,晚上接着捉鬼去,不把它打到把之前吃的精元都吐出来,我就把它送到你观里,天天千八百遍往生咒伺候着。”
看着顾青梅士气回升,林缄轻笑了声,与她一起,并肩返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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