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你父亲。”院长夫人顿了顿,好像在做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实话对延昭说:“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
刚才对父母的消息还抱有希望,现在突然就得知他们已经不在人世,对延昭来说毫无疑问又是宇哥晴天霹雳,心中的期待马上烟消云散。
这个世界到底要对他无情到什么程度?
他非常激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双手紧紧地抓住膝盖上的裤子,泪水无助地滴落在手腕上。
“你不应该流泪,延昭。”院长夫人挺直腰板说:“在你父亲之前,多少年来浮世一直受到黑暗魔君的祸害,你父亲用生命结束了索伦造成史无前例的恐惧,他的牺牲给浮世带来了和平,他是时代的英雄,你应该为他感到荣光!”
延昭没有止住悲伤。
“所以你必须到浮世里去追随他过去的足迹。”院长夫人说。
“那么···我今天就要走吗?”延昭无助地问。
“凌晨时分。”院长夫人说:“到时会有人来接你。”
“我走了以后,可以打电话给院长吗?”
“不行,今晚之后我会在院长的脑海里抹去你所有的记忆。请你原谅,没有办法不这样做,我们不能留下哪怕是一点点关于你在现世存在过的痕迹,何况院长已经不是浮世人了,只有这样对大家才是最好的。”
延昭低下头没有说话,接二连三的事情给了他沉重的打击,由原先的闯祸之后的战栗到之后别离之痛转化为最后的生离死别。
他心里清楚当院长的记忆没有他时,就相当于这位唯一的朋友所羁绊的那份友情就不复存在了。
他将会被这里所有的人遗忘,这跟踏入死亡有什么分别?
他难过得窒息。
院长夫人起身正要离去,她背对着延昭声音带着颤抖说:“今天你留在这里,不要让人发现,等下我会送饭给你。”
“夫人。”延昭绝望地喊道:“我还可以再见院长一面吗”
院长夫人停顿了一下,本想开口拒绝,但背后又传来了延昭的请求:“求你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知道如果不让他们两个道别的话,他们绝对会抱憾终身。
不知道有多少次看到延昭和院长坐在树下时两个忘龄的朋友就好像一对祖孙一样共度天伦。
回想起来也应该如此,假若院长夫妇的儿子还健在的话,孙子也应该有延昭这么大了。
院长夫人于心不忍再在同一天里拒绝太多次延昭,她不经意地抹去眼角的泪珠,依旧背着延昭说:“晚上你们在树下再聊一会吧。但你不能提起你要离开以及浮世的事情。还有忘了告诉你,你父亲的名字叫谢牧。”
话语一落,院长夫人头也不回地出去把门反锁了,留下延昭一个。
到了晚上,延昭提前到树下坐着。明月浩星照不亮心中前路,今晚的夜空好像特别的高,特别的深邃。
即将离别的悲伤使他感到不该有的留恋。
聆听着周围虫声窸窣,就在不远处宿舍楼那边楼梯出口位置照出一道亮光,延昭知道那是院长巡楼时打开的手电筒。
突然那道光调皮地照向延昭,院长向着他走来并开着奇怪的玩笑:“喂喂,是总部吗?福利院小孩谢延昭正在越狱,我已经发现他躲在树下,请求增员,over,over。”
延昭被这老顽童逗得捂嘴直笑。
不一会院长走到树下,坐在他旁边说:“听说你今天闯祸了?真是少见呐,老太婆居然把你安排出宿舍。”
“也许是担心他们报复吧。”延昭无所谓地乱说。
“真相我知道,没想到他们会这样陷害你。”院长长叹一口气说。
“我不明白,陷害我他们会得到什么。”
“也许····”院长良思议会,说:“也许是···快乐吧。那是一种不好的,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快乐,这是欺凌者扭曲的心态。他们不懂的尊重,漠视人格,并以此为乐,这是一种病态心理。他们的道德和同情心已经腐烂,并发出不可名状恶臭。你可不要成为这样的人哦。”
“好的,我答应你。”延昭说:“今天下午你是不是也在树下?”
“哦,说来也巧今天下午我处理几个年龄最大孩子的事,你知道,他们快成年了。”
“那么他们要离开这里了吗?”延昭问。
“是的。”院长接着说:“我们确保他们长大,但他们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回归社会。”
“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的吧。”延昭看着院长说,似乎在暗示自己即将要离开。
“听着,延昭。”院长说:“你是一块宝石,但这里不是你闪耀的地方,总有一天你要离开这里。”
“就算离开这里,我也会过得一样糟糕的吧?”延昭把头埋在膝盖里,说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担忧。
这是他最揪心的事—到陌生的地方,没有朋友,尽是不怀好意的排斥。
“其实人呢,就好像某颗星星,有时在春天时会黯淡无光,但是到了秋天的时候就会璀璨整个星河。或许有时候厄运总是接连不断,但你要学会怎么面对它,不要退缩,坚持自己,怀着一颗真诚的心不卑不亢总有一天你会发出光芒照亮前路。”院长说。
“你觉得未来我自己一个人能活得和星星一样发光吗?”延昭抬起头问。
“你不用担心未来会是怎样,很多时候我们必须活在当下。
你应该更加关注的是当下要做什么和未来会成为怎样的人。
无论如何你我总有一天会各奔赴前程,但仍活在同一天空下。
如果你有话想和我说就把这些话告诉天上的月亮,每天晚上我都会在星空之下等待它们的传话,因为我们的友谊就像星星一样是永恒的。”
院长的话让延昭更加心塞,问月传话,这是他们努力维系仅存而且最珍惜的友谊的唯一方法。
偏偏现实却非常讽刺,给他们的友谊迎头一棒,过了今晚院长将会彻底遗忘他,这份友谊将变得不复存在。
延昭呆呆地看着星空,他似乎看到星辰的光芒从天穹消逝,夜风中传来一声叹息:“如果你离开以后,请千万不要忘记我。
延昭,每次见到你总能让我想起某个熟悉的人,但又实在记不起是谁。
我总是觉得我心里埋葬着很多东西,记忆很混乱,我甚至怀疑曾经是否身为人父,这个年龄我应该能当爷爷了吧。
但为什么我身边只有老太婆一个呢?我无从知晓,我甚至记不清年轻时的所有往事,有时候老太婆甚至会让我觉得很陌生。
我总觉得我遗忘了许多人和事,或者被许多人遗忘。你知道吗,当一个人被遗忘了,就跟死去没有什么分别了。
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忘记我。假如某一天我来到时日的尽头,在弥留之际希望你能回来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别让我一人孤独地死去,可以吗?”
延昭这时才明白,原来院长内心和自己一样充满孤独。
正如夫人所说他接受不了失去儿子,即便修改记忆后他脑海里依旧混乱,但更多的是遗忘给带来的彷徨和不安,此刻延昭甚至对这个被命运摧残的老人心存怜悯。
于是他答复院长说:“没问题,一言为定。”
这个答复让他心酸不已,延昭知道自己无法履行诺言,他不忍心告诉院长真相,同时也不希望给院长留下遗憾,所以他只能选择给自己最好的朋友留下一个无法兑现的谎言。
因为,别离之后便再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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