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氨基酸到蛋白质,从单细胞到菌藻植物;再从海洋到陆地,陆地到天空,生命在三十亿年的时间里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有这样一种生物,在三十亿年里学会了站立、学会了行走、学会了使用工具,并且在一次又一次的毁灭里重生,逐渐遍布整个行星。
幽邃的洞穴深处,还有遮天蔽日的丛林之下,在漆黑的夜晚迎来光明的那一刻,一个文明终于随着噼啪作响的火焰奔腾而生。当他们开始思考每天冲着日落呼唤时的意义的那一刻,他们才终于配得上愚昧这二字,因为愚昧才是智慧的钥匙。
世界的奥秘如同一扇扇大门,这个文明带着那把钥匙建立了房屋,创立了信仰,有了王朝也有了工厂,最后是坚船利炮指向了同类也指向了自己。他们会意识到自然法则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总会有下一个种族接替统治地球的命运。
只不过这次恰巧是人类罢了。
赵青迎着太平洋上的暮光如是这样想,光从堡垒缝隙般的窗户透进来,映衬着她忧郁的脸。
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世界正在毁灭,准确来说只不过人类正在毁灭而已。而她,就是策划这场阴谋的一员,也许她二十多年的认知都曾把谋杀全人类作为笑谈,可如今一切都成了定局心里反而十分平静。所有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生命一下不再拥有意义,上头那些人正在长廊尽头的屋子里带着最后的狂热庆祝,这座太平洋上孤岛的堡垒就是他们的坟墓。
于是她取出一支香烟,但是发现自己没有带火。多年的科研生涯早早让她跟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再也没有压力了便想重新找回过去的快乐,或许也有一部分存在这种让人纠缠几百年的烟雾里。她想起来第一支香烟正是自己大学时期的男友送给自己,那是一段不错的时光,只不过结束的十分狼狈。于是她一心一意专注于研究,可是瘟疫、洪水、地震、战争让世界混乱不堪,没有人在意她在研究什么,说什么。人们会问“瘟疫何时结束?战争何时结束?”,只会关注一些琐事杂事。赵青四处碰壁,终日浑浑噩噩,抱着自己的科研论文独居在昏暗潮湿的地下室。一次她的论文终于刊登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网站上,她激动了许久,这份喜悦让她在傍晚日暮去了街角的咖啡店买了一杯咖啡,她离开的时候被一辆自行车撞到,索性并无大碍,骑车的是一名青年,执意要将赵青送回地下室,还贴心的赔给她一杯咖啡,于是她遇见了属于自己的第二段爱情。
赵青手指夹着香烟,抬眼望向天边,一小块乌黑的云露在视野的边缘。这时身后走来一名金发男子,看上去四五十岁。“赵博士,”他说,用着比较生硬的汉语“你需要火吗?”他看着赵青的眼睛,掏出了火机并冲她微笑。
“哦……我需要。”赵青说。随即把烟凑了上去,一朵烟雾从她唇齿间涌出,似乎飘到了天边让黑云越来越多。
“谢谢你,汉斯。”
“不客气,赵博士……呃,赵小姐,世界毁灭了。”汉斯说,一直以来他是赵青的助手。
“是啊……”
“您……没有什么留恋吗?”
“留恋……”赵青开始思考,可刚刚不久一直在思考。但又思考出来什么呢?让她加入这场阴谋的究竟是什么?思来想去无非是为了一份工作罢了。那个咖啡店时的男孩最后抛弃了她,选择世俗里的另一个女孩,原本的生活依旧没有起色。直到她接到了一通自称清世者公司的电话,让她沦陷其中。很快她凭着自己丰富的学识走到了高层。这意味着她即将参与到这个谋划将近五十年的阴谋里,原来现在的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作,瘟疫、战争都是清世者渗入其中。这哪里是个公司,这不过是一群坚定的毁灭者,他们有的是著名学者,有的是商业巨头,甚至U国总统也在竞争副手。他们预感人类就快灭绝,与其消失在自然法则之下,不如毁在自己手里,到还能保留新世界的火种。
赵青没什么好留恋的,留恋过去吗?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各国早就在清世者组织的策划下,建立了应对核战争的避难所,有些“特殊的”避难所建的如同城市。东大陆和西大陆的组织趁着J国火山活跃时期,在U国的黄狮国家火山公园地质临界点引爆高量高爆炸药,瞬间整个西太平洋火山全面爆发,毁天灭地的震动掀翻了大半个U国陆地,这也是U国总统拿来邀功的事件。这一切就发生在一个星期前。震动传遍整个星球,东西两个大型的火山地震带被全面唤醒,环太平洋火山全面喷发,火山灰铺天盖地遮住了阳光,地震引发巨大的海啸,整个世界都将被淹没,而此后,地震将不会间断,清世者的人工智能核潜艇将会持续在沿海地震带航行轰炸,地表将不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赵青所在的海岛,则是她亲自计算出来的最后一块陆地。
现在,太阳的余晖将彻底消失,黑暗下去的不将只有时代,黑云落在海面上,变成黑雾疯狂奔来,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愈加狂欢,清世者有信心把信仰延续下去,因为很多事情因为人类社会才做不到。他们是抛弃了社会的疯子,是旧世界的罪人,也将是新世界的领航者。
四周的海面炸裂开来,地下正撕扯着脆弱的岩浆层,海浪击打着石壁,地底的巨大震动面前再坚实的堡垒也如小孩子的积木。
“旧世之罪!新世之主!”
“旧世之罪!新世之主!”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人们一遍又一遍高呼着清世者的誓词。U国的总统也在其中,他倒在角落里,一边狂笑,一边灌着威士忌,脚边还堆着几个空酒瓶。整个清世者的高层基本都在这里,迎接他们亲手创造的末日。
震动的轰隆声盖过了狂热者的呐喊,窗边的赵青抽完了那支烟,汉斯轻轻地说:"赵小姐,我爱你。”
赵青看了过去,没有无奈也没有抗拒,任凭身体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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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山谷。山谷里,有着过去每一天的暮光,它们瞥过人间最后一眼便都沉睡在这里,一声不响。每一天的暮光都不一样,但是他们最后都会埋葬在这里。传说,那座山谷就叫做暮墓。
暮墓有多大,谁也不清楚,至少暮墓能埋葬过去每一天的暮光,也还将埋葬着明天的日暮。暮墓一直不辞辛劳的接纳每一个逝去的暮光,哲人们都认为它代表着过去,找到它便可以自由的在过去的时光里穿梭。暮墓深不可测,智者推测底部是世界的本源。值得一提的是,每天的暮光到了那里便都成了永恒,在那里发光,是没有太阳的地方里唯一亮如白昼,而这也是让暮墓成为传说的原因。
“有人去过吗?”艾伦已经六岁了,已经到了对什么事情无比好奇的时候。
“唔呼呼……”爷爷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当然了,小骑士,没有人经历过的事怎么会传出来说呢?”随即又话锋一转,“从前,有个孩子睡前偷吃了一大把饼干,一觉起来就变成了一个饼干人,一动也不能动,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最后让家里的老鼠吃了个精光。”
艾伦偷偷瞄了一眼枕头上遗留下来的饼干渣,打了一个冷战,慢慢地缩进了被子里。而爷爷看着笑了起来,反倒更像个孩子。
“勇敢点哦,小骑士,想想那个孩子都被吃掉了又哪里来的故事呢?”爷爷看向了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像是给窗户上染了一层墨水,甚至看不见星星,爷爷用手安抚着艾伦。
艾伦听了,不再颤抖了,他需要思考一小会儿,而这“一小会儿”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有点长,他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也许……也许他还剩下了一小块……”艾伦无比认真地说。
“哈哈哈……”
爷爷又笑了起来。
夜更深了,艾伦已经在自己的小床上安安静静的睡着了,夜的漆黑是无法打扰他,哪怕是另一个人的深思也无法共享这单纯的宁静。爷爷已回到自己的房间,戴上了陪伴他几十年的眼镜,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笔尖摩擦纸张那动人的沙沙声被锁在这屋里,不过世上但凡是牢笼都会无一例外的被打开。老人站了起来,在他的卧室里唯一点亮的小灯昏黄的灯光映射下,爷爷的身影显得更加苍老。他推开了窗户,夜的漆黑终于闯进了屋子。像黑夜这样永恒存在的东西必然什么都明白,他也知道每当牢笼打破的时候意味着另一个传说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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