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2

难道亭亭玉立的少女真的打动不了少年的心吗?

一切仍要追溯到柳惠子六岁的最后一天,她邀请了许多朋友来家里为她庆生,柳惠子的母亲也在那天回到了家里。惠子妈妈也是亚细亚人,她给柳惠子带来了一件等身的瓷娃娃。那天,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玩闹,大人们在屋子里聊天,生活奔赴着积极的方向。柳惠子当时还告诉艾伦,惠子妈妈不会再走了。

突然,一队治安兵冲进柳惠子家的院子,他们没有在院子里做出任何出格的事,甚至给看呆了的柳惠子扶正了生日帽,还对她说:生日快乐。他们只是径直走进了屋子,又带着柳惠子的父亲走了出来。柳惠子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那天很晚父亲也没有回来,只有母亲焦急害怕的守在屋子里,艾伦的爷爷在一旁不停的安慰。于是那天艾伦第一次看到柳惠子在他面前哭得伤心欲绝,只有艾伦瘦小的身体带来一点依靠。“你还会见到他的”,艾伦只能尽可能地安慰她。

只不过在两个月后,人们确实再一次见到柳惠子的爸爸。那是在村子的广场上,一队士兵整齐的排列在他身后。只听一名军官当众宣布:“……公开处决伟大民惠党政府的敌人,柳江……思想叛变罪,在民惠党引领的光明时代下,仍然沉迷于黑暗的过去,传播封建的‘七星教’文化……现批准执行!”

柳惠子只是在那里看了一眼,就晕倒在妈妈怀里。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切对于一个刚满七岁的小女孩来说太遥远,太陌生,太残忍。

隐隐约约,艾伦的直觉告诉他问题出现在他与柳惠子之间,宣读判决书的士兵嘴里出现的“七星”这个词让他坚定了心中所想,他确定了有一个该死的偷听者,一个该死的告密者,一种恨意从心底而生……可是,一时又不得解,那种恨意包裹着一种疑惑,从此艾伦·萧纳的心里形成崩塌后的堰塞,他的生命与“七星”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是爸爸讲给我的……七星传说……”

“就是个传说……”

那个流星下的夜晚一幕幕的在艾伦的脑海里浮现,一双映着皓月的眼睛在麦穗的摇曳间凝望着他们,未等他发觉便又像流星一样一闪即逝。

已经无济于事了吧……艾伦心想。

艾伦也在人群之中,他失神的望着晕倒的柳惠子,惠子妈妈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因为悲伤、后悔、气愤、怜悯……万般情感不停挤压这少年的心,他的眼泪也顺着稚嫩的脸颊滑落。

“七星啊,已经有人接替了你的步伐……星光照耀你!”

艾伦的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难以置信的回头,却发现只有爷爷站在他身边。

“艾伦,走吧。”爷爷用凝重的语气跟他说。艾伦对刚才听到的话产生了错觉,他不愿意再想那么多了,便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艾伦,你想到我们这次的演出有多成功吗?我记得那些人在下面为我们欢呼,我喜欢钢琴...我更喜欢这支曲子,我总感觉到有两只蝴蝶缠绵交错着飞舞。它们...它们就像是我的...不,你的提琴与我的钢琴一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像是为此而生...”她转向艾伦,动情地说,“就像是......”

艾伦已经知道接下来她要说什么了,他不想阻止。但却有另一种动力驱使他去终止,这种矛盾在他胸腔里挣扎着。

十二岁那年,爷爷准备将他送到奥兰市去读中学,在临行前夕,爷爷分享了艾伦父母的故事,原来艾伦的父母都是爷爷劳伦德的学生,大学时期艾伦的父亲一直在追求着母亲,直到大学毕业父亲才知道母亲也偷偷爱慕着他;爷爷给艾伦介绍了姨母,还有他从未见过的表妹——因为自从艾伦父母探险失踪后外祖父一家就彻底跟祖父断了联系,因为外祖父祖母都认为是劳伦德害的。最后,爷爷突然问了艾伦有没有听过七星传说的故事;当艾伦听到这个单词的时候,身体微微一颤。

“听过,听柳惠子讲过。”

“哦……”

爷爷从餐桌旁站了起来。“不要再提这个故事了……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如果以后遇见柳惠子不要再接近她。”

“为什么?”艾伦瞪大了眼睛,“我觉得这个故事很不错啊,柳惠子她……”

“不要再提了,艾伦。”爷爷的声音变得严厉,让艾伦似曾相识却又忘了在哪里听过。

“这些事情你理解不了,长大就可以了……”爷爷继续说道。

艾伦打断他:“不,,为什么又是这样,我不能理解!”

爷爷看着他的眼睛,老劳伦德想起了他的儿子。老人不禁讶异于他们是多么的相似。“你父亲也这样说过……”爷爷喃喃道,“艾伦啊,你要记住,世上没有那么多问题都必须给你回答,真相需要你自己去寻找,带着你的问题去走接下来的路,爷爷会在终点等着你。而且,”爷爷顿了一下,“传说你可以记住,但是不能再透露给任何人,这是爷爷在保护你和惠子。”

“那暮墓呢,你讲给我的,暮墓……”

“暮墓……一样的,你要相信暮墓是存在的……不,艾伦,我说的太多了,你该自己去体会。”

失望大写的在艾伦的脸上,劳伦德·萧纳心里非常疼爱他的孙子,“很抱歉,艾伦,我保证你终有一天会找到真相的。”劳伦德站起身子,“如果把答案都告诉了你,未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艾伦艾伦——”

柳惠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这些年没见到你,我真的、真的很……”

“我也一样。”艾伦看着她,带着陌生且礼貌的微笑。

一种错觉让柳惠子恍神一下,旋即在心头凝聚成狂喜,“你知道……你知道!太好了!”

惠子站了起来,一句句在她心中酝酿了很久的话顷刻如泉水奔涌而出。

然而,他走了上一步,用手指抵住了惠子轻盈的嘴唇。

泉水戛然而止。

惠子有些畏惧,因为她从未见过艾伦现在的样子——满是愁苦、难过、无奈、愤恨的样子,混合在一起,企图用一个笑容掩饰一切。

然后,艾伦收回了手,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尽量抑制住自己,淡淡地说:“我记得《化蝶》最初在上古时是用笛子之类管乐演奏的,与你所说的根本不是一码事。”可尽管这样,无法克制的矛盾中,终究是一方无法彻底说服他自己,那些不甘在眼中结成泪滴藏在了眼角。点点晶莹还是让惠子注意到,可她也猜不透。

艾伦要离开,已经走出几步了。惠子恍惚间追了上去紧紧抱住艾伦。艾伦惊讶的看着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温软的唇已凑了上来将艾伦的话退了回去。顷刻,无法理解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这次,是惠子的身体给了他依靠……

他想起那件事之后发生的事,他想起爷爷告诉他的话,他知道他不能在这怀抱里久留,他知道都是因为那个故事……他害怕自己爱她还带着愧疚。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给她带来伤害。

艾伦还是轻轻推开了她,他看到惠子也落了泪。只是这次,尽管心如刀绞却坚决的转身离开。偌大的琴房,只剩惠子一人呆立在地板上哭泣。

当晚,艾伦写了一封好多字的信,都无比纠结而隐晦地想告诉柳惠子一切的缘由,只是写到最后,柳江当年临刑前的样子不停闪回,那张沧桑而决绝的脸时而变成惠子的模样。

在处决的枪声响起之后,无形的子弹碰在艾伦的心上却被生生弹开。

而那封信,幸运的成了壁炉里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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