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玉初临长欢殿时，第一个见到她的宫女是茶婳。彼时她正走过宫门，见秋风卷起漫天落叶，便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盯着。
“……以帝姬陪嫁的身份入宫，去查莲妃。”少年清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此瞬间又听闻动静声，她转眼看去，少女的半张脸庞被前面的宫女挡住，可仅仅只见半边，便能让人惊艳不已。
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她好像……
茶婳莫名联想到了一个人。
宫女的容貌比之稍逊，也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绝色，声音清脆铿锵，充满了威仪：“我是千秋殿御宫夏侯清绝，帝族的宣颐帝姬可在此？”
所幸令知及时赶来，被镇住大气也不敢出的茶婳退至一旁，低眉恭首，默默记下了来者的身份——尔玉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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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监尖利的通传声，宣告了不速之客的降临。
“长公主驾到！”
暗罗金镶边的裙角拂过视线，宣颐抬起脸，望进一双绝美的翦水星眸，霎时间慌了神：“公孙宣颐参见长公主！”
尔玉颇有些居高临下的优势，扫了几眼，似感到失望般移开视线，示意她免礼。
宣颐循礼回应，举手投足间皆恪守礼制，严按皇族宫女的教习，挑不出丝毫纰漏，却闻尔玉一声“恭谨有礼，善”。她一愣，听出其言语间暗含的讽刺之意，顿感不解，不知有何冲撞之处，愈发紧张起来。
令知确定来者不善，悄悄向宣颐靠近一步。仿佛面前站了一个个嗜血的魔女，随时会出手取人性命。
“坐吧。”尔玉随意环视了一圈后坐下。
茶婳赶紧端来茶水仔细奉上。宣颐静待尔玉发问，如同接受审讯一般，殿内的气氛有着微妙的尴尬。
“你入宫已一月有余，孤还没见过你。”
“许是我未曾离殿的缘故。”
“为何？”明知故问。
“行册封之礼前，我仍是帝姬身份，皇令有言，非诏不得无故出长欢殿。”宣颐不安地绞着十指。
尔玉皱起秀眉。她知道君曜不打算立刻册封这位帝姬，还限制了她的人生自由。这般羞辱与怠慢，竟然能忍受得住……
“你知道吗？”想到这里，尔玉停下手中慢条斯理拨弄玉茶匙的动作，突然笑了：“我绝不会活成你这样，真是让人厌恶。”
五分明媚，五分狠毒，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正是邪。
脑袋一晕，眼眶充盈灼热。宣颐不知如何作答，缓缓垂下眼睫，遮住那莫名而生的酸涩。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双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高贵嚣张的长公主，她是惹不起的。
见她一句也不反驳，平静的样子仿佛只是听了一句云淡风轻的寒暄，不知极力克制住的是怒气还是哀伤。尔玉希望是前者，但什么也没有看出，没能得到任何结论。
庶出身份的平凡和生活环境的特殊，练就了收敛情绪、自我克制的优点和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模样——无论她的心境是否如一，这是唯一能让公孙信感到放心的地方，只要不惹事生非，妹妹在宫里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一些。
“明天晚上举行元宴。”尔玉正色道，“长欢殿以北不远处的神凌台，平时不会有人去，看烟火的视野不错。”
说罢，她起身就走。临近院门，又留下一句话。
“孤的弟弟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杯中茶水未动，只是玉匙漾起的圈圈涟漪，似乎就这么留了下来，难以消散。
这是宣颐与尔玉的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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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欢殿是被冷落的一隅，但毫不妨碍新年传递过来的欢热氛围，即使殿门外的长道依旧冷冷清清。
宣颐侧耳听着凛冽寒风呼过墙面。
轩辕十二年，哥哥登基的第二年。这是属于他的第一个元日，不知今日的帝宫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应当不会很隆重，哥哥不喜奢华，又正值战争过后休养生息的时期，断不会允许此时举办铺张浪费的盛宴。
望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她睁大了双眼。
洛仪她们一早就在忙活着殿内的元宴，浑然未觉连日屹立在门外的侍卫已然撤去。宣颐一脸错愕，脑中闪过少女明艳高傲的笑容。
第一次走这条长道，是入宫那天，由繁华通向冷清，这一次，则是从孤寂走向更深的荒凉。当经年的建筑映入眼帘时，宣颐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种悲哀。
这是宫里人一生的映照。
“神凌台空置多年，近年来宫人偷懒，渐渐就无人清扫，无人问津了……”淑韫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道。
在她主动提出带路的时候，令知毫不客气地回绝了：“连侍卫都已退去，携谁出行是殿下的自由吧？”
她是轩辕皇派来的宫女，毋庸置疑，是来监视她们的。闻言，淑韫朝宣颐轻轻一笑：“帝姬此刻的自由，是我主人的恩赐。”便得到了默许。
“……元宴在圣元殿及通天台举办，一般与祭祀相关的典礼都会放在那里。登上神凌台，恰好可以鸟瞰整座通天台，烟火盛景一览无遗。”
拾级而上，神凌台其实并没有多高，但台阶格外多，转角处还会变得陡峭，加上年久失修，走上去不免有些提心吊胆。淑韫细心的提醒让大家走得还算顺畅，踏入看台时，心情豁然开朗。
遥望灯火通明之处，顿觉身处漆黑瘆人。远处歌舞升平，饕餮百席，群臣汇聚，共拜君王，眼观那番热闹繁华的景象，仿佛瞬间拉近了距离，觥筹交错的欢声就在耳旁，只看一眼便极具感染力。
宣颐并不喜这所谓盛景，只觉几分喧嚣，平静地俯视这一切，眼光掠过各宫各殿的飞檐穹顶，最后停留在一望无垠的漆黑夜幕之上，单纯地仰望着这一片星空。
令知再次确认：“当真不会有人来吗？”
淑韫回以肯定的眼神：“这禁地已经荒废许久了，断然不会有人踏足。”
“禁地？”
“这是宫里一桩秘闻。”她一路上热情指引，有问必答，谈及这些倒也毫不避讳，停顿片刻后道来：“不远处有座观海殿，是先皇两位嫔妃的寝宫，其中一位因妖女惑世的传言被赐死，另一位在她死后因充满怨念而做出许多骇人之举，后被囚禁死去。神凌台及附近等地是她们生前常去的地方，后来时常发生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被视为亡魂作祟，宫人们将此处称为禁地，再也无人敢来。”
宫里这些事总是大同小异，即使身处怪闻之地，宣颐她们仍不置可否，听过后一笑了之。倒是茶婳陷入了沉思，正欲开口询问观海殿中主人的名讳时，闻得身后一声悦耳：“孤没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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