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君曜比以往更加繁忙，宣颐每每踏入燕归栖霞，都没遇见他。
如果不是君曜提起，她不知道神凌台、观海殿这一带的花苑原来有个充满浪漫诗意的雅称，自从发生了莲妃明妃的变故，这里逐渐沦落为荒地禁地之后，这个名字已经被人淡忘。宣颐从他的话中并未感受到任何厌恶或嫌弃，反倒很平常，甚至透着少有的轻快。想必这里，真的是能让他放下重担的地方。
她非常享受和君曜在这里的相处，悠闲、松泛、惬意，没有烦恼，没有束缚，不用为身份而迷茫，不用为未来而忧心，碧落盛夏，燕归栖霞。
他现在一定是在为册封大典而忙碌吧，宣颐这样想着，心愈加沉重了下来。还未从周廷宣读封妃圣旨的场面中回过神，转眼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典礼前的准备事宜纷繁琐碎。宣颐又是帝姬身份，承载了特殊意义，仪式更加复杂，让她觉得心上被压了一堵墙，密不透风。
即将到来的身份转变让她无所适从，这件原本在一年前就该落定的事情，经过漫长的延期，早已瓦解消融了她努力建立起来的心理屏障。曾以为那个夏天就是永远，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恐惧、不安、惶然……充斥了她的心头，唯有漫步此地，才能稍且心安。
一个恍惚，她好像明白了君曜为什么会来这里。不知道他突然忙得不可开交，也是因为一个月后的册封吗？毕竟还有更重要的立后大典……
宣颐的眼色黯淡了下来，她没有听见自己那一声不可遏制的叹息。
“殿下……殿下……”茶婳唤了好几声她才听见：“嗯？”
“你看那里！”茶婳指向远处一片深林，她每次都紧盯着那里并设法靠近，“好像是……”宣颐顺势看过去，隔着些距离看不太清，她微微眯起了眼。“皇上和顾澈公子？”
两团迷蒙影影绰绰，宣颐辨认了一会儿，朝那边走去。
茶婳心一惊，赶紧跟上她的脚步。那片复杂的树林她无比熟悉，正是观海殿的位置，这段时间她已借机溜去了多次，可每次都被困在树林中，兜兜转转，只能依稀见到被密林遮挡住的陈旧宫墙，根本找不到通向宫门的道路。观海殿内囚禁着不知名的秘密，殿外处处都透着诡异，此时又见君曜出现在那里，茶婳生怕惹出祸事，犹豫着要不要制止宣颐的步伐，尚未开口，两人已经走到了树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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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曜和顾澈一前一后走着，这片树林对他们而言并不复杂，毕竟曾数次进出此地，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这回亦不例外。
顾澈回首瞥了一眼高耸的围墙，上面已经攀满了杂乱的绿藤和湿滑的苔藓，深深浅浅的绿色几乎和葱郁的树林融为一体，完美地将自己大部分身形掩藏起来。或许对观海殿而言，这片错综复杂的林子正是求之不得的天然保护色，将其中惊人的秘密与外界阻隔。
“看来这样也没用啊。”顾澈看着手中的画卷，无奈地说道，“还以为找到突破口了。”
君曜微微蹙着眉，显然对未奏效的创意感到烦恼：“我现在相信她是真的疯了。见到莲妃站在面前，一点也不为所动，足见她已经失去了认知能力。”
“不然总会露出破绽的。”顾澈接话，“这条线索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明妃已经是皇宫里最接近大狐的人了……”
君曜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还不至于无迹可寻。”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想找到大狐国的宝藏，还得靠大狐族人。”
顾澈狐疑地望着他。
掌握超前文明的大狐国在朝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曾扎根的土地回归为一无所有的原始废墟，连同所有的族人瞬间从世人的眼中隐去，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这些年来无数人对真相孜孜以求，耗用极大的人力财力去探索，究竟是怎样强大恐怖的力量，能将一个国家存在的痕迹从轩辕大陆上彻底抹去，终结繁荣绵延了六百年的先进文明。
“大狐烨。”
顾澈惊诧地瞪大了双眼：“去年在亓水出现的大狐烨吗？皇上，可是有新进展了？”
“是，也不是。”君曜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娓娓解释道，“夏侯勋此次出征，带回了一个重大发现。那个在亓水现身的大狐烨，是有人刻意假冒，目的是……”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引出真正的大狐烨。”
林中安静极了，惊天的秘密使周遭的气氛愈加令人窒息，顾澈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你知道假冒者是谁吗？为什么上次的调查会一无所获？”
这两个问题放在一起，顾澈立刻联系了起来，不确定地开口道：“难道都是……”
话未说完，就见君曜回以肯定的眼神，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了答案：“丞相。”
是丞相甄湛的人假冒大狐烨在亓水引发骚动，随后夏侯勋前往调查，随行者中有丞相府公子甄策，正是他暗中阻挠，让夏侯勋此行未能查出线索。没想到一年后，夏侯勋在率军平叛之际，借道亓水，再度将其彻查了一遍，发现了端倪。
“他果然不安分！”顾澈隐隐地兴奋起来，“那真正的大狐烨出现了吗？”
君曜毫不收敛志在必得的自信，仿佛一切已在掌握之中，顾澈以为他已经取得了极大的进展，然而话音落下，却见他挑了挑眉，声音像泄了气一般：“不知道。”
一泼凉水浇灭了顾澈燃起的焰火：“皇上……”
“这难道不算好消息？”君曜好笑地看着他，声音却立刻严肃了起来，“北渊故地近期暴乱频发，我欲派夏侯勋、夏侯轩领兵驻守一段时日，正好趁此调查甄家在外的动向，探寻大狐烨的行踪。”他的眸光锐利起来，一如往常寒星迸射，“同时，倾力寻找雪隐。”
顾澈亦认真起来，目光坚韧不亚于君曜：“绝对不能让雪隐落入别人手中。”
“子澈，在我的计划里，你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君曜向他走近一步，笑意已从脸上全然褪去，“我需要顾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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