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幽深无底的墨绿，宣颐陷入了踟蹰，茶婳下意识地向前靠近了几步，挡在了宣颐面前。
“他们真的进去了吗？这里面会有什么……”
茶婳抿唇，一言不发。她不想让宣颐知道这里的秘密，更不想让她察觉到自己的目的。
——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
话未出口，前方传来摩擦树叶的脚步声，两道身影停在了面前。
四人面面相觑，皆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宣颐？”君曜疑惑地唤道，“你怎么在这里？”
本就内心烦乱，忐忑不安，数日没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其背后的密林充斥着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宣颐的脸色有些尴尬，此刻更显得像心虚一般：“我……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说了谎，君曜凝视着她微微颤动的眉眼，顷刻就识破了这拙劣的掩饰。
——她为什么要靠近观海殿？
茶婳不经意间低下眉，悄悄地打量着君曜和顾澈。来来回回，落在了顾澈手中的画卷上。她的这些小动作尽数被顾澈察觉，或者说，从见到她们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一直锁定在了她们身上。
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句话骤然在脑海中响起，君曜无声地叹了口气。宣颐的行迹确实可疑，可他不愿意怀疑她。那样会感觉很不好受，至于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了驱散这片令人不安的疑云，他上前几步。宣颐顿时感受到了更沉重的压迫，微微抬头，撞进一双洞悉万事的眼瞳，羽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忍不住剧烈颤了颤。
“走吧。”注视了她一会，君曜轻声道，“这里过于荒僻，如果遇到危险，没人能救你。”他的语气莫名温柔了下来，勾起的唇角让宣颐瞬间忘记了一切烦恼。
——子曜还是子曜，跟平常一样没有改变。
——太好了呢。
她缓过神来，为刚才莫名而生的怯意感到好笑，用力点了点头。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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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站在丞相府巍峨气派的大门前，昭镜的心里充满了期待。一改平素玩味的笑容，此刻尽是真真切切的欣喜。
少女今日化了清丽的淡妆，和上次见到时的风格完全不同，白皙的脸庞洋溢着纯真甜美的笑容，尚显稚嫩的模样却难掩端庄大气的风范，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贤淑。足见这被后天培养出来的从容气质已如同命运般，深深印刻入她的骨子里。
不过，这些在昭镜看来都是束缚，真正入了他眼的，是少女双眸中绚烂闪烁的光亮，充盈着对生命的热爱与对美好的渴求，不掺任何诸如疲惫、厌倦、急躁、怀疑的负面色彩，至真至纯，至善至美，给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华。
——艺术存在于人世间的生活百态，真正的美丽能给观者带来力量，给生命赋予意义。
——当你找到了真正的美，就能创造出完美的画作。
父亲昭曦的教导鼓励着他踏遍山河江海，游历各色人间，阅尽百味民生，开启了寻找完美的征途。这段长达三年的旅程在到达帝族后终止，昭镜尚未能创作出完美的作品，原以为此事将行搁置，未料来到皇族后，竟与心仪的艺术不期而遇。
他一笔一画都极致细心，用最温柔的笔触勾勒出甄馥旖的笑颜——眼中那抹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的星光，正是他要寻找的美，必须郑重以待。
馥旖一直含着盈盈笑意注视着昭镜的方向，余光瞥见身边有一道人影，微微侧目，欢喜道：“谢谢四哥！”
即使在妹妹面前，甄朔仍然是一幅妖异到能祸乱少女心神的模样，丝毫不收敛自己的魅力。他先审视了一番昭镜的下笔，随后走向馥旖，挑了挑眉：“还是四哥待你最好吧？”
“嗯！”馥旖甜甜地应声，“昭公子画得怎么样？”
“放心吧，这可是画仙。”
“我不是怀疑公子的画技。”馥旖赶紧向昭镜解释道，见他回以明白的微笑，复又看向甄朔，“今日的妆容和往常要求的不一样……怕是会显得奇怪。”
“是吗？”甄朔故作怪腔，来来回回打量着馥旖，惹得她躲开视线嗔怪起来，才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我开玩笑呢，很好呀，并无不妥，母亲一定会喜欢的。”
这幅画像是馥旖送给母亲的纪念，属于她的个人请求，和第一次甄湛派人去大将军府邀请不同，这次是甄朔向尔玉开口，请得她的御用画师过府。馥旖如今是家中唯一的幼妹，甄朔比任何一个兄长都宠爱她，一应要求都会满足她。毕竟，等她离了家，入了深宫，未必能再这么快乐了。
言及母亲，甄朔和馥旖都想到了不久后将与家人分别的事情，不免心生感伤，不过两人很默契地都没有说出来，馥旖调整了一下姿态，笑容未改。
过了不久，她又唤道：“四哥。”
“怎么啦？”
“胭粉色的唇脂，真的不奇怪吗？”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今日的妆容与平常大相庭径，比之轻薄娇嫩的绯红色，她偏爱明亮鲜艳的樱桃红，只是此画是赠予母亲，她选择迎合母亲的喜好。
这个问题难住了甄朔，他对女儿家的装扮可没有任何研究，尤其是唇脂这种千篇一律都是红色的东西，仅能做深浅区分。若非要加以评论的话……脑中立刻浮现出那张惊为天人的绝色容颜，他对红色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尔玉，深红是她最具标志性的颜色。想到这里，他冲馥旖点了点头：“浅红色更适合你，深红色我认为你驾驭不了。”
听到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馥旖愣了一下，嗔道：“四哥什么都不懂。”随后问向昭镜：“昭公子觉得呢？”
然而，昭镜也对这些一窍不通，他的全部注意力只放在如何细腻地描绘出馥旖的眸光，其余都不在关注范围内，对此，只能回以歉意的微笑：“甄小姐，不如我把唇色留白，任你发挥？”
“好主意。”馥旖眼前一亮，忍不住发出清脆的笑声，“新得一款纯正的樱桃色唇脂，正好用来填色，也许能让幻象更加逼真，母亲会觉得真的见到了我。”
“注意仪态啊。”甄朔宠溺地看着她欣喜的模样，却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桎梏般的话语。她的言行并无半分不妥，只是自小到大就被严格要求，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沉稳持重的仪态，拥有未来成为天下女子典范的意识，这是她听到过最多的一句话。甄家人“耳濡目染”，多多少少都对她说过。
觉察到馥旖一闪而过的黯淡，甄朔淡淡地看向了其他地方，信口道：“樱桃色？那跟鲜血的颜色一样……”感受到一道凌厉投来，他咧开嘴，露出了常见的顽劣笑容：“四哥跟你开玩笑呢。”
在兄妹二人的嬉笑声中，昭镜放下了笔，对自己的作品进行着最后的审视，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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