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夜巫山深处的某个角落,浑浊的黑暗吞噬前路,荒山无人的破土路上,两三人影摸索在黑夜中,火把被阴风卷起摇曳,火光照得他们脸庞愈发诡异迷离。

“嘻嘻嘻……羊哥,跟着那道士这趟真不亏哩!咱们下山可以讨婆娘啦……就是他们各个死不瞑目,眼珠子雀黑雀黑,骇人滴很哦……”

小弟弓着畸形的腰背,还陷在狂喜中,咧嘴发出难听的笑声,又回想起一村惨死的景象,恐惧下挨紧他口中的“羊哥”。但此人不像羊,更像黑瘦的丑猴。

“嘘!……小心前头阿个也把你煮成肉汤!看你小子还有没有命多嘴!!……”

羊哥赶忙按紧小弟的脑袋,二人不约而同去瞧离他们稍远的人影,那人头戴大斗笠,背着用布裹起的一对短剑在月下前行,似夜罗刹更似黑无常。

此时前头的人停住,立在狂风呼啸的山崖口俯望山下村镇,那是他们离开的地方。

还未熄灭的大火映照着血海一片,他扶起斗笠眯眼望去,村庄地形山泽不通,人丁阳盛阴衰,村口瞭望台与中央广场的祭台,各个对位颇有诡异之感。

“道长……我怎么看着这村好不舒服哦,就是胸口闷滴慌……”

羊哥揉揉胸口,他绞尽脑汁去想最有文化的词都形容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

“只能说是罪有应得。”

这村就是活生生的凶卦,生在此男女不得善终。

李迁转身离开崖口,鬼头鬼脑的二人慌忙跟上,又颠了颠背篓里搜村得来的财物,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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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行进几步,弓背的小弟忙跑上前寻李迁,惊恐的低喊“道长!…我怎么总感觉背后头凉飕飕,你瞧瞧嘛,是不是有啥子东西跟到我们几个!”

这不是错觉,李迁也一直有感,只以为是荒山野鬼闻着人气儿好奇跟随,他回头时羊哥已经定住身体,嘴巴张张合合发不出声,指着那处荒坟惶恐的说“那是!……是啥子东西……”

他吓得“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背篓散出的金银钱财也不管了。

三人睁大眼屏息凝气,只见月光下,坟头遍布的荒山摇摇晃晃现一个漆黑的影,再近后看,猛地发现是个通体发红的人!!血淋淋的糜肉已经看不见五官,令人惊恐发麻的是,那人肩上依附了个小孩的头,在不停啃咬人影的耳朵到脸颊,整体看上去非人非鬼,渗人至极。

看见三人后,怪物发出浑浊的咆哮,羊哥凄惨的叫声与此同时响起。

“来不及跑了,你们先躲好。”

李迁再回头,两人已经躲到长方形的土堆后,惶恐的捂住嘴不敢出声,李迁扔开斗笠,拔出背后短剑与怪物对峙。

此时又不知是谁发疯,竟然一手甩出把砍刀扔过去,这一刀直直砍在那颗小孩血头上,血头霎时不动了,又疯地去啃那血人的脸肉,带出满嘴血刺呼啦的声响。

“狗麻你疯啦!你小子不要命啦!”

羊哥破口怒骂,一巴掌把发懵的小弟拍醒。

“快给我给我!!宝贝……夜莲…宝贝珠子……呜呜!”

李迁以为是血人开口,没想到是那颗头发出的低吼,他挥出短剑疾步冲向血人,一阵虐砍后血人都纹丝不动。只见血头咬紧牙,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盯死李迁的脸,牙关猛颤发出连贯的“嘎嘎嘎”声,一扑身就朝李迁冲了过去。

血人来势汹汹,迅猛的攻击速度极快,李迁道行不高狼狈的躲闪不及,被泥土和溅出的血块弄脏了衣服,他飞身跃起给了血人一个大飞踢,血人摔得老远撞在墓碑上抽搐了两下。

而后就是死一般的沉寂,李迁以为这一腿够它受的了,可那血人好似不知苦痛,竟完好的爬起来,声嘶力竭的哭叫“珠子!……给我快给我啊!”

孩童凄厉的哭声划破黑夜,李迁不敢迟疑,又猛冲上去,这回短剑泛光合成了一把长剑,谁料到他还来不及刺穿血人,就被血手用力拍飞。李迁摔在土坟上,把贡品瓷器都撞烂了,无数碎片扎进后背肉里,还来不及反应就两眼一抹黑,血人扑身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在陷入窒息两眼翻过去前,李迁拼命大喊“快砍掉那颗头!!”

俩个小子才想起落在草丛里的砍刀,这回是李迁不敌,没想到血人难缠至极,得不到珠子,血头张大嘴就要往李迁脸上咬去,眼看都快啃到眉骨,血红的头只剩两颗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怼到李迁脸旁。

“哗啦!”干脆的一刀才落下,血头咕噜咕噜滚去那口枯井边。

李迁猛松口喘气一脚踢开血人,不敢怠慢,立刻用剑把血人肚肠全捅烂才倒在地上歇气,谁料枯井旁那颗血头竟动了,迅速飞向他们这边来,张大了嘴似要把人一口吞。

狗麻吓傻了来不及躲,直接被血头咬住了左脸,鬼玩意血淋淋滋了狗麻一身,李迁疾速转身把剑插进血头劈成两半,就一回神的功夫,狗麻大半张脸都被尖牙吃烂了,血头掉地嘴里还带走了狗麻的半块脸皮。

“我要你赔命!!怪物!欺负我弟弟!……我要你……”

羊哥激起怒气忘了恐惧,撩起砍刀朝血人尸体冲去,李迁回神伸手去抓大喊“别去!!”

就一瞬间谁都没料到,血尸竟然爆裂了,血滋呼啦溅到羊哥身上脸上,瞬间发泡的血肉咕噜咕噜就化掉了他的皮肤,仅剩一声呼喊,砍刀就掉地,羊哥当场被化尸毙命。

李迁身旁一个伤,一个死状惨烈,他慌了神耳朵全是蜂鸣声,狗麻痛苦的嘶喊声和血尸肉块烧起的滋滋声,构成了一幅凄惨的地狱景象。

李迁手脚发凉愣成木头,连手带脚爬动去扶满脸血的狗麻,经过那处血滩时,他眼睛眨了眨,把没被烧化的羊哥手指捡出来用布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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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迁带着剩下那一个人逃了,风呼啸带走荒草的沙沙声,他不再威风凛凛,而是颓败的把狗麻安置在县城的医馆就悄然离开了,临走前把狗麻世上唯一亲人的尸块留下。

李迁在往后的几十余年,在赶路时荒野的马车上摇摇晃晃,又想起了闹哄哄的夜巫镇,是如何在他眼前变成人间地狱的,还有空气中久散不去的人肉汤……

终于闭上没有生气的双眼,把往事今生渗透进颅顶,把怪事邪事匿忘于山间,如果一切都是梦,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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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迁!……李迁快醒醒!!”

李迁循声睁眼,窗外时间已是傍晚,面前的女班长一脸焦急“你中暑了吗?!怎么汗流成这样,还能不能一个人回家?”

还不都怪补习内容无聊得离谱,李迁伸懒腰后神清气爽,仿佛睡过了三天三夜。才刚弯腰书包就倒了,掉出不少东西,班长蹲地拾起,被一个古老纹路的小铜镜吸引了注意。

李迁讪笑着拿回镜子,开口糊弄“我这人天天就这样睡到自然醒的,尽管把我扔这都没事,真的。”

班长望向窗外,被黑暗吞噬后的教学楼寂静恐怖异常,给了李迁“你是脑子有病吧”的眼神。

和好心的班长相伴离开教室,二人就分别在校门口,李迁迫不及待朝人挥手大喊再见,转身一溜烟又跑回学校。

“死鬼!你爷爷我养精蓄锐完毕了!!看今晚你还跑不得跑了!”李迁狂奔向操场兴奋异常,真不愧对刚才那一眼“脑子有病”。

此刻太阳被西山的黑云吞干净,李迁打开书包后古铜小镜模样的探灵盘立刻泛出红光。抬手现出右眼的浅色异瞳,再朝往教学楼望去,暗蓝色的鬼火大团大团烧到操场,渗人极了。

“今日鬼火火势正常,鬼地方照样鸟不拉屎,简直不要太棒。”

李迁对于邪物的敏感度,好比苍蝇见了屎,他不否认自己的怪异,甚至深爱自身的不确定性,干他这行就不能是正常人。

展开结界双手化出一对短剑,临出发前,李迁蹲下撵一指操场泥土,嗅去全是污泥墨血的腥臭。

“原来是被人杀害埋尸在操场了……”

黑暗中似有什么东西被极力压抑着,急不可耐,结界内,是完全失去法则的世界。一切,待他进去一探便知。

“尽管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有何种能耐。”

而今剑握在手,他不会再犯当年那种错了。

李迁绝对想不到,这里都有谁在等着他,窥探妄想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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