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宁一直在校门等候,安静无声是他一生忍耐和自保的本分,他身体就像个空骨架挂着空荡荡的病服,影子都没有,连月光都不光临他。
鞍宁蹲在地上画棒棒糖,凄惨的身世仿佛不在这个十四岁男孩身上。画着画着缓缓笑了,感叹还好有记忆在,鞍宁又想起和妹妹小时候的事,不禁落下泪,用袖口捂住糜烂的眼珠。
想到许箜凛看见他时惊悚的表情,鞍宁太过年轻还不能明白,但不是他想变成这样的。
李迁终于回来了,弯腰数起鞍宁画的棒棒糖,总共十四个。“你还想要这个吗?…”李迁温柔的问话从头顶传来,鞍宁摇头捂紧嘴,是在割断自己最后的念想。
“你在一个人游荡多久了?这身衣服一定很冷,我想自私的带你去个温暖的地方,你想跟我来吗?”
李迁掏出一个古铜铃铛在鞍宁眼前。
“你愿意做我的器灵吗?鞍宁…虽然这种事对你没有好处,以后都要被我使唤杀害同类,永远只能和我在一起。”
鞍宁望向泛出光泽的铃铛,是惶恐更是害怕,停顿自我怀疑后伸出干瘪的双手,尽管依偎不到,也将自己陷进李迁的气息中。
“以后由我来照顾你……该说是你照顾我,摄魂师出门一趟能收获什么,是生是死全看器灵这个伴呢。”
一向臭屁的李迁竟反常的不好意思,也是念他心善这样的遭遇都怨念不深,如此执念正符合器灵的条件。如果李迁不管不顾让他魂飞烟灭,对自己的德行和修为也是一种辜负,更违背了赵家良善慈悲的家训,不如就留下陪自己。
虽然李迁一路杀杀杀,却能力不止如此,他还能治愈灵体还以它们完好的灵魂形状,才让鞍宁得回完好的四肢和眼睛 。
“今晚我们就去接你妹妹回家,你好好与她道别我再送她走,从今往后你就得听我差遣了。”
李迁还不能走,毕竟校内还有被涌动邪气吸引来的鬼,精。鞍宁马上就会迎来第一战,李迁也不为难他,只想测测鞍宁是否有成为器灵的天分。
"哟,收童工啊,小师父真刑……"
许箜凛大抵是挨多抗揍了,推推鼻梁破烂的眼镜晃悠过来,李迁头都不回,“不是我欺负你啊,我给你三秒时间起跑。”
鞍宁看二人斗嘴笑得开怀,月光落在身上,一寸寸抚摸他被荆棘刺过,石头碾过的身体。今夜的他重获新生,只因这个叫李迁的人。他想,无论能不能成为李迁称手的法器,鞍宁都会为这个人拼尽全力。
但在此之前李迁要买好香薰茶具回去,毕竟收器灵这种大事,师父通融同意才能完成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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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迁让许箜凛在校门口等,但许箜凛就不是那老实人,被李迁胡乱塞了两张护身符就屁颠颠跟上,嘀咕还能打成什么样,有电视上演的那么厉害吗?
李迁看穿了这二货的想法,也懒得讲。
他降妖伏魔的年头比许箜凛爷爷都大,许箜凛根本想不到,退无可退的鬼会做出什么,李迁濒死的次数,鬼门关趟过的路,是许箜凛根本不能想象的。
鬼,神,人,孽,皆深不可测,李迁一百年都没参明白它们的由来因果,更不会和许箜凛多嘴。
鞍宁在引导下被温暖的浮光环绕身体,凭直觉化成一把冰蓝色的长枪,足足七尺二寸,李迁吓一大跳连连后退,所有武器里他长枪最使不来,因为他个矮啊,鞍宁真是…
李迁自信的笑容僵了一下,把跃跃欲试的乖孩子安抚了回去,说忽然觉得这些小鬼用不着法力强大的器灵了,便转身递给许箜凛一支点亮的蜡烛。
“蜡烛能掩盖你的气息让它们察觉不到你,要是蜡烛熄灭谁都救不了你。”毕竟李迁还指望许箜凛帮他背尸体。
李迁站在楼道中央,握住一对短剑凝心聚力,锋利的剑刃泛出寒气,仿佛在往外冒出冰,再一动凌厉的脚下带起风,奔上楼梯把鬼怪冲楼顶引。
许箜凛护住蜡烛缩在教室角落,听见楼上地动山摇的阵势,隔了几层楼仍是被嘶吼声震裂耳膜,痛苦的抱住身体。李迁也是有意让许箜凛受苦,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跟来。
一刻钟后,李迁打着哈欠缓缓从楼梯走下,和方才劈开厉鬼的阴狠截然不同,他用脚推推靠墙的许箜凛。
“想要我背你可是另外的钱。”
李迁望见躲在教室门后发抖的鞍宁,目光一冷猛觉事情不对。他小心拿开许箜凛紧握的蜡烛,为其探查身体,虽说已将蛰伏躲藏的隐患都除了,但明显事情远不止于此。
李迁异常敏锐,认为许箜凛可能被逃窜的小鬼附身了,看了眼失职的鞍宁没有多言。鞍宁缩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颤抖“我明明没有离开他半步,怎么会呢?怎么会…我,对不起!……”
“这种事谁都没料到,没人责怪你,鞍宁冷静!”
李迁决不能让鞍宁自闭,不然别说器灵,怨念积攒在自己身边又是一个隐患。
许箜凛还是双目紧闭牙关咬紧,李迁恨这个添乱的傻子,这人压根没有天分六根平庸,李迁就是哄他玩的。无奈扶起昏迷的许箜凛喂下驱邪的露水,回去之前只能先这样顶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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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打杀下来李迁实在太累了,背起快一米八的许箜凛是难言的吃力。今天怎么消耗的这么快,果然是被咬的背肉有毒咒侵入身体了,李迁猜想。
他打斗中陷在毒雾里,回家要沐浴念心法为自己驱邪才能疗愈。可李迁顾不上了,天不亮还要去夺回鞍宁妹妹的尸体,否则尸身转移就完了…… 李迁头昏脑涨转身就要撞上墙,好在鞍宁及时呼唤他回神。
忽然背后的许箜凛一挺身掐住李迁的脖子,力量奇大,尖利的指甲直往李迁脖子肉里插,下身紧紧盘住李迁的腰,上下夹击让他迅速陷入窒息…
二人在混斗中滚下楼梯,挤在阶梯的狭小处,李迁敏锐度不及刚才,还没起身就被许箜凛压住身体,掐紧脖子往死里弄。
李迁看见了许箜凛背上的黑脸小鬼,一发狠直接用膝盖往许箜凛命根上踹,手肘并起击打在许箜凛太阳穴上。迅速翻身脱离,睥睨着许箜凛肩上嘶叫的小鬼,李迁抄起短剑,把捂住下身疼痛的许箜凛抵在墙上刃口直逼脖子,一人一鬼对峙下小鬼又扯起许箜凛头发强迫其反击…
得亏许箜凛不争气,只是推开李迁就往楼下女厕跑,可这一手劲极大,李迁撞上栏杆腰部淤青,艰难爬起追上。他喘息沉重愈发吃不消,身后撕裂的校服露出血淋淋的背肉,李迁重新抄起剑,发誓这次可不是断子绝孙一脚这么简单了。
再次陷入苦战,小鬼还偏使许箜凛往他后背袭击,女厕在打斗中水管爆起,把二人都淋湿透了。李迁哪想得到许箜凛力气这么大,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在身底下,许箜凛微冷的手停在李迁腿上,竟然就这样不打了。
李迁庆幸许箜凛是回神了,趁这功夫李迁使劲扭动身体要逃开,弹动的双腿却被许箜凛双手按住,李迁被水润湿的面色迅速涨红,“你!……孙子!这种时候还要摸!!”
奈何李迁不能唤符,空气中全是破裂水管喷出的水雾,符咒一出就全湿了。李迁头昏得厉害睁不开眼,一地冷水冻得他四肢快要失去知觉,还反被抚弄出怪异的喘息,从未被如此羞辱过的李迁干脆咬紧牙。
“鞍宁!!敲死他丫的!”
鞍宁授意立刻化成比手臂粗的棒球棍,“咚!”一声下去听得李迁后脑勺都疼,许箜凛倒向一旁不省人事,黑脸小鬼也不见踪影。
“我说了,别让我逮到你。”
李迁按住许箜凛的头把人逼在水桶中,小鬼显然已经躲进许箜凛身体里,李迁就是要逼许箜凛死,只有宿主濒死小鬼才会脱离,李迁的举动多少有些私仇成分在。
他无视挣扎的许箜凛,死死掐住后脖颈,手发力到手背青筋凸起,直到鞍宁惊恐的为许箜凛求饶,李迁才把许箜凛脑袋从水桶捞起。
许箜凛被李迁按住贴在镜面上 ,冷得脸色惨白,湿透的校服加上温度让许箜凛难受异常,他挣扎下扯住李迁的双手,狠瞪去像在说:李迁,你就是恶鬼。
李迁凑到许箜凛耳边,“再敢逗留,我要你永生永世不能超生,神形俱灭悔不当初。”他掐住许箜凛的喉咙把人翻过来和自己面对,透过这双异眼许箜凛看见了一个恶鬼,漆黑的灵魂深不可测,连带暗藏深处的小鬼都恐惧到颤抖牙关。
李迁默念经咒,以百倍万倍的灵力向鬼魂内心深处碾压,他深明自己的狠毒,从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
鞍宁缩在地上,因为这些话对身为鬼魂的他也有用,只能疯狂的用头撞地哭喊……
忽然四周天摇地动,替换煞气而来的是极寒的冷气,瞬间把许箜凛身后的镜子冻碎,只听得清脆一声“嘚!”,李迁的短剑被瞬间打脱手,插在碎裂的镜面上,短剑被泛出的冷气冻透,摔在地上碎成千万块细冰。
“说!你哪来的这么厉害的救兵!?……”
李迁打得红了眼失去理智,手肘抵住许箜凛的喉咙继续施压,就连发丝冻出的寒霜都无视,李迁满脑子都是要杀鬼,否则见血都不收手。他一生都是这样执迷不悟的痴狂,才落得满身伤痕。
此时一只手按在李迁手臂上,竟安抚下了他狂怒的情绪,李迁端详起那只异常好看的手,直到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何人。
“你伤得不轻,就此停手由我收拾他吧。”
李迁望向眼前人一下惊艳得失了神,这是什么人,洁白的衣袖乌发玉冠,如此非凡又俊美。望向李迁的目光柔和里全是忧心,赶来的急,乱了的墨发贴在额上。从身后背的剑,李迁看出他也是个修道者。
“可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李迁狠起来,神仙来师父来都不管用。眼前人好似没料到这一句犯了难,淡色的嘴唇抿着,太过温润谦让反而求起李迁,“因为你的伤,不支持你再打了。”
这下不听劝倒显得李迁不通情理,他不再执拗松开制住许箜凛的手,与此同时极寒的气息也从空气散去,只剩水管处的滴答声。
那人朝李迁伸出手,撩起长袖掏出小药瓷瓶,与他使出的寒冰不同的是,他更似温凉润人的水。李迁递出手把自己摔破的伤口露出,像个在外打架后羞于向大人露伤的熊孩子。
李迁看着他自惭形秽了,想起自己得理不饶人的屎样子,臭骂自己就这幅烂德行,他果然是个假道士,这回遇上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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