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没有这样大的雪。凛冽的风卷起薄雪呼啸着皇城。
“娘娘，小皇子没了。“身着青色的宫女穿越半个皇宫，嘴唇已被冻得青紫，浑身颤抖地狂奔到翊坤宫。
绾妃直直地站立，她没有悲泣，没有丝毫的软弱。她只是静静地望向宫墙。
她早已猜到，今早漳儿就送去了慈宁宫，皇上从昨日就重病不起。
而她一个妃子，什么都不能做。她的指甲深深地攥到肉里。
“娘娘，娘娘，大事不妙。“宫女莲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他们，太后把翊坤门关上了。外面有许多侍卫把翊坤宫包围起来，不停堆着木材。“宫女莲心不断颤抖，然后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猜想：“他们要活活烧死我们！“
闻言，顾莞沁不由深吸一口气，拢在宽袖之中的手微微颤抖。最后，终于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薄雪飘飘扬扬，天却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似是那挥之不散的阴霾，而一股乳白的烟雾，逐渐冉起。
“娘娘，您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莲心见顾莞沁不为所动，而宫门外的动静，亦是越发大了起来，不由得惊慌失措。
“不然呢，本宫还能如何？！”一双秋水明眸，此时除却满目苍凉，再无一丝光彩。
顾莞沁唇角微勾，瞧着那四四方方高冉的宫墙，绽出了一抹浅笑。一身胭脂色绡绣海棠宫装映似寒梅，冷艳却令人心悸。
一步错，步步错。
一开始，她便是错了。只是，她怎能甘心？！她的璋儿……
“娘娘，您疯魔了不成？”生死时刻，莲心看着顾莞沁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着急得直跺脚，顾不及尊卑便是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朝左侧而去。
顾莞沁看着莲心的背影，不禁将多年前那青涩的背影与她重合，毫无波澜的眸子，蕴起了丝丝湿润。
“绿甯，莲心你们带着她们，从地道之中离开，离开这个魑魅魍魉的地方。”顾莞沁猛地停下，死死的盯着她，补充道：“少几个宫女太监，想来他们也不会在意。”
“娘娘！这地道本就是皇上为您而备的！”
提及皇上……顾莞沁那淡然的瞳眸徒然一缩，最后归为悲怆。
“逃……本宫又能逃去哪里？
她已是一无所有了，世上仅存的两点光芒，她不能再让他们涉险了。
浓烟四溢，随之而来还有那汹汹蔓延的火势，宛若一条生猛的烛龙，迅速的窜进了翊坤宫，贪婪的吞噬着。
芳菲妩媚的面容在火光的彰映下，晦涩不明，唯剩悲凉。
“奉天承运……”
令人熟悉的尖细的声音逐渐响起，绿甯猛地抬头，竖耳细听，喜悦之情溢满清眸，激动道：“娘娘，是皇上来救我们了！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怎能……”
绿甯的话还未完，便是被那愈发响亮的声音给打断了：“太后懿旨，武安侯大逆不道，意欲篡位谋权，绾妃顾氏毒害皇帝，罪大恶极，天地同诛，今判满门抄斩，钦此。”
武安侯……
父亲！
顾莞沁突然朝天大笑……”
“父亲，继母，还有哪些所谓的兄弟姐妹终于死了，大哥和祖母的大仇已经报了。
胸腔似有什么不断的翻滚着，一股铁腥涌上喉间，喷薄而出。
“啊！”
褐黑滚烫的嫣红在空间划过一道弧度，苍凉无力的撒落地上，玷了那一地雪白。
绿甯见状，下意识的把上顾菀沁的手腕，震惊无比。
顾菀沁见绿甯如此，加之四肢无力，身上犹如万蚁啃啮，肝肠寸断，五脏六腑像是拧成了一团，不停的挤压着胸口，喉咙更似被火灼烧了那般，铁腥不断，便是知晓，自己早已陷入了死局。
“快……快……走！”
身子无力的瘫倒，渐渐僵直，顾菀沁满心不甘，憎恨犹如藤蔓疯狂增长紧紧的缠绕着她，双眸赤红。
她恨，恨所有算计她的人，但最恨的，却是她自己。若非她自己懦弱无能，怎会保不住十月怀胎的皇儿？！她想起当年祖母为了她不进宫被继母毒害，大哥为了保全他这个妹妹仕途毁了，还英年早逝最后落得悲惨下场？！
若有来世……
“啊！！！”
顾菀沁似是耗尽了这最后的力气，如同那垂死挣扎的猛兽，迸发出最后一声怒吼。
凄厉而悲恸的尖叫声环绕，穿透了冰冷的宫墙，传到了整个皇宫的上方，久久的飘荡，挥之不去。
大雪飘飘，掩盖住了一切狼狈，却是掩不住那厉声绕梁。
皑皑白雪不断，所及之处无一不是漫天清白，冷冽森然，寒风亦是不曾停歇，穿梭飞舞，拍打着那油纸窗户。
“呼，外头好大的风，你们赶紧再把窗关紧一些，莫让风吹了进来。”清雅的声音刻意压低，似是怕惊了谁。
烛光跳跃，淡淡橘光在那深青色的帐子上晃荡，一不小心，便是映在了帐中人紧闭的眸子之上。
“啊！”
一声惨厉的尖叫划过天际，打破了这冬日里阖府的宁静。
“小姐！”绿甯眼前一亮，赶忙上前，见她一张小脸煞白，不禁伸手轻柔的在她背后拍打着，柔声道：“小姐，莫怕。”
因着一下坐弹起来，墨丝凌乱，衣衫亦早以被冷汗侵湿，寒意不断渗入，激得她不停的颤栗。
“绿……甯？！”
感受到后背的温暖，顾菀沁微微怔愣，而后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绿甯，双眸瞪得大大的，却是不敢眨眼。
生怕下一瞬，她便就消失了。
绿甯伸手以手背抚上她的额头，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姐的高热可算是降下来了。”
小姐？！
顾菀沁再次愣住了，这声称呼是那么的久远，久到好似搁了几辈子。
“小姐，你下次可不许那么贪玩了，这冬日里的寒冰可不是开玩笑的。因这风寒，你昏睡了那么天，可把老夫人同少爷给吓坏了。”
绿甯贴心的帮顾菀沁理了理被子，而后冲外头喊道：“绿箐，快去通知老夫人和少爷，道小姐醒了。”
“慢！”顾菀沁闻言，终于是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夜深霜重，还是不要惊扰祖母了，若是祖母知晓，定是要过来，这万一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经顾菀沁这般一说，绿甯也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自己这是高兴过头了。
“不必刻意去通知了，明日我去请安即可。”
顾菀沁言毕，深深的闭起了眸子，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灌入耳中。
当年，也是这样大的一场雪。
当年……是梦，还是，如今……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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