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面如黄蜡,脸上竟看不到一丝血色作,他坐在树荫下的田埂旁看着在田里努力劳作的三人,很想要去帮忙做上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但是看着头顶的骄阳,想着刚刚在田里拔草时突然的头晕目眩,害怕父母再次为了自己打断劳作,误了农时,他就不得不放弃心中的想法老老实实的坐在田埂上。
十岁,本该是一个小孩子最生性好动的年龄段,可是刘绍川却没有力气去贪玩,哪怕连想一想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他唯一想的也是最想不明白的事情便是为什么一家五口人,除了最小的妹妹和自己不能劳动,哥哥和父母辛辛苦苦劳动一年却换不来一次饱腹?
刘绍川看了看汗如雨下的父母哥哥,坐在田埂上始终如坐针毡,又看了看田边那个清水所剩无几的土陶罐,刘绍川还是挣扎的站了起来。走到土陶罐旁,抱起土陶罐对着田间劳作的妇人喊道:
“娘!我去河边给你们打点水来!”
田间劳作的妇女甩了甩头上的汗水,缓缓抬起头来,有气无力的回答道:“好”
刘绍川抱着土陶罐摇摇晃晃的起身,沿着田埂向着村边的小河走去。途中也尽是劳作的村民们,一个个都汗流浃背却又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本来这样的劳作就只能勉强温饱,一旦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生活就只会更加窘迫。刘绍川摇摇晃晃的快要到达河边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刚从河边打水回来。
“川哥,你也来打水啊?”段鹏笑嘻嘻的说道。
“对啊,这狗日的天老爷非要这么热,今天害得我倒在了田里,莫得法子只有来打点水做点小事。”刘绍川对着段鹏苦笑着抱怨道。
段鹏看着刘绍川那毫无血色的脸,叹了口气。一边把自己手中的土陶罐放下,一边在自己那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裤子里掏来掏去,丝毫没意识到要是再用力的话这裤子指不定又会破开一道口子。终于,段鹏从他那破旧的补丁裤子里掏出了一小块发硬的馒头。笑嘻嘻的朝刘绍川递了过去
“拿去拿去,小爷看你可怜赏你了”段鹏努力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在他黢黑的脸上看上去十分滑稽。
也不见刘绍川客气,拿过段鹏递在手边的馒头便一口气吃了下去,结果因为这馒头是在太硬,牙齿被崩得咔吱咔吱响。
段鹏似乎习惯了刘绍川这个样子,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笑着说:“你慢点,你要是牙崩坏了我可没办法给春姨交代。”
啃着馒头的刘绍川看着段鹏:“这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说吗?要是还是和上次隔壁村大黄狗产仔那种无聊的事情一样就别开口了”
段鹏挠了挠头,一脸黢黑的脸上满是笑意:“不是不是。”
段鹏和刘绍川本就是邻居,小的时候因为家境都不好,那可真的是穿过同一条裤子的兄弟。本来刘绍川家和段鹏家家境相差无几,家中都有一块自己的私田,虽然不大但是却也是为数不多的家产了。但在刘绍川五岁的时候,因为刘绍川的一场病,家中不得不变卖了唯一的田产为其治病。说来也是奇怪,刘绍川的父母带着五岁的小邵川走遍了县城的所有医馆都没能知道这是病,只知道其是高烧不断,什么药都吃过却都没能治好刘绍川。就在父母都以为五岁的绍川挺不过来的时候,在家里准备为他筹办后事的时候,刘绍川的高烧却自行退却,父母都当是神仙显灵治好了刘绍川。自从刘绍川那次大病之后,段鹏吃饭时总会有意留下一点馒头,美其名是为了赏赐那个因为得病家境更加困难的兄弟,实则嘛还是怕自己这个兄弟因为吃不饱身体愈发虚弱。
“川哥,我爹之前在军伍认识了一个军爷,上次这个军爷从我家路过时我爹拉着他一起喝酒,听他说呀……”
说到这里,段鹏顿了顿,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手指着天空说道:
“要变天了……”
刘绍川听到这儿,看不出喜乐,只是淡淡的说道:“什么变不变天呀,我不在乎,我只想呀我两兄弟好好的过日子。我娶了隔壁村的王大花,你娶了你喜欢的小翠,再生两个儿子,看着他俩儿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比谁撒尿撒得远!”
“可是川哥,我就要离开云塞村了呀!”段鹏大声说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又小声的补充到:“我爹偷偷的把我家的私田都给卖了,明天我们家就要悄悄南下了。本来想晚上找川哥说说话的,这不刚好在这里遇见了吗?”
刘绍川听到段鹏说要离开,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要知道他们段家到段鹏这一代在云塞村已经生活了足足七代人了,怎么可能突然就要说着离开?难道真的有什么惊天的事情要发生了吗?
理了理思绪,刘绍川说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段伯伯竟然舍得卖掉他的宝贝私田南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可能真的要有大事发生了。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是要先去把水打了,晚上再与我父母他们说道说道”说完刘绍川朝着河边走去,朝着土陶罐里灌水。
段鹏还想说些什么,看着正在打水的刘绍川,叹了叹气,一个人提着陶罐朝田边走去。本来今天他们是可以不用再来田里劳作的,但是段父说为了不引人耳目,还是决定今天白天继续在田里劳动,晚上再悄悄南下。
刘绍川打完水回到了田埂旁,将水递给了父母和哥哥,一个人又坐在了田埂旁,脑海里始终在想着段鹏他口中的变天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夕阳西下,一家人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回到了那间唯一能给他们温暖的家中。
家里四岁的妹妹早已等候了多时,看着父母哥哥们回家,笑嘻嘻的冲到刘绍川面前抱住他,说道:“哥哥,家里来了个很怪的和尚,说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绍川的?”作为一家之主的刘瀚池有点疑惑,刘绍川从小边生活在云塞村中,还没有外出过,怎么会有一个僧人专门来找刘绍川呢?刚想到这儿,从房间中就走出一个披着袈裟的僧人,看上去也不过四十五六,面色红润,足见僧人的生活比起他们这些底层贫民好上太多。
“刘施主,贫僧是来自西蜀腾元寺的李郭峰,法号观逸”那和尚走到刘瀚池身边,单手成掌鞠躬说道。
“竟然是腾元寺的高僧?!我这个老农还第一次看见高僧,快请到家里一坐,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是一碗粥还是能招待高僧的。”
观逸僧人摇了摇手又指了指刘瀚池旁边的刘绍川道:“我此行仅是为了小施主而来,为结一善缘”
刘绍川不解,刘瀚池更是不解。问道:“我儿绍川不过是我这老农的小农而已,哪里有让高僧结一善缘之说啊?”
“一切尽在不言中,道不清说不明,还望施主能让绍川小施主与我一起回腾元寺。”
听到要让自己去寺庙,以为是要去做和尚的刘绍川当时就不乐意,急道:“我为啥子要跟你回腾元寺?我才不要做那个什么和尚!剃了光头我咋个娶隔壁村的王大花!?”
“刘小施主不必着急,待你去了腾元寺一切便会明了,更何况此去并不会让小施主出家。”观逸僧人对着刘绍川安抚道,然后又转身朝着刘瀚池三人说道“还望施主能够成全,贫僧也能了却一桩心事,还可以告诉施主一件即将影响你们生活的大事。”
刘瀚池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后,朝着观逸僧人说道:“高僧还是请离开吧,我家绍川只怕是没那个福分结一善缘。”
说完便带着一家人朝家里走去。
观逸僧人听到逐客令也不恼,站在原地看着缓步朝家里走去的刘瀚池一家人,淡淡的说道:“我猜想的如果没有错的话,由于云塞村的消息闭塞,施主可能还不知道楚地境内的叛乱吧?”
听到叛乱二字,刘瀚池先是一惊,随后便是神色如常,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继续朝屋内走去。
“施主可知此次楚地叛乱只是一个引火索?不久之后各地又将爆发叛乱。”
说到这里,朝屋内走去的刘瀚池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叛乱和我这个蜀地的贫农刘瀚池又有什么关系呢?”
观逸僧人似笑非笑的说道:“和蜀地关系可能不大,但和你刘瀚池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说道这里,观逸僧人也不再继续往下说。刘瀚池以手扶额,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最后还是抬头看着眼前的僧人,苦笑道:“没想到呀,我刘某人还能被这么多人惦记着。”
“贫僧今日所来仅仅只为刘小施主之事,其他事情仅为贫僧随口一提,最后还是要靠施主自己定夺。”
刘瀚池苦笑道,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罢了罢了,绍川你就跟着观逸僧人去吧,腾元寺也挺好,与世隔绝能安稳不少。”说完摸了摸刘绍川的头,似乎在和自己的小儿子做告别。
刘绍川还想反驳,但是看了看父亲暗淡无光的眼神,又抬头望见母亲和哥哥都在对着自己缓缓点头,最后刘绍川还是低下头接受了去腾元寺这一结局。
“既然如此,乘着夜色,贫僧即可就带着小施主赶往腾元寺,感谢刘施主的成全。最后贫僧再多嘴一句,逃避是解决不了事情的……”观逸僧人说着就想要去牵刘绍川,结果被刘绍川手一甩导致没能牵住,观逸僧人也不恼,摇了摇头无奈的笑着。
夜色中,披着袈裟的僧人和穿着补丁的农民小孩儿,就这样渐渐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俊逸在观逸僧人带着刘绍川离开后,对着刘瀚池不解问道:“父亲,难道就这样弟弟跟着那老秃驴去那腾元寺吗?”
刘瀚池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你弟弟被牵扯进来,但或许去腾元寺才是最好的结果吧,至少你弟弟能再过几年安稳日子。”
刘俊逸听到这里,也不想再追问下去,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但是如果你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双拳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紧紧攥住。刘绍川毕竟还小,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尚在襁褓之中,可刘俊逸却是完完全全的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他又怎么能不懂自己父亲刘瀚池的无奈呢?他又怎么能不恨自己不能在强大一点可以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呢?
就在刘家家中十分沉闷的时候,刘家的大门却突然响了起来。
“谁啊?!”刘俊逸似乎还没从刚刚弟弟离开的情绪中走出来,大声怒问道。
门外传来了一个深沉醇厚的男人声音:“我,你段伯。”
门开,门外来人正是段鹏的父亲,段良。
段良刚想对着刘瀚池鞠躬说话,不料刘瀚池却先开口:“我知道是你通知腾元寺的,这件事我也不怪你,但我何尝不知道楚地的事情呢?你呀,还是这样永远沉不住气……”
段良才进门,站在门边,低声道:“我实在不愿意将……大哥在如此消沉下去呀!”
刘瀚池也不待段良继续说下去,说道:“罢了罢了,既然有人一直惦记我,我一直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就依你的想法,今夜南下吧……”
“遵……明白”说完段良便悄悄的出了刘家,回家准备南下的事宜了。
刘瀚池叹了口气,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说道:“那今晚就南下吧……”
第二天清晨一早,如果路过刘家和段家的百姓都会发现,这两家似乎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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