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雾起远山黛,这一方罕无人迹的地方,天地寂寥,深沉的有些可怕,一行白鹭飞进这深山之中,连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一辆马车冲进森林,立即消失在漫山大雾里。
连鸟儿都飞不出来的地方,偏偏有人敢往里闯。
马车后面跟着一队瓦剌精锐,他们身着劲服,飞檐走壁,贪狼一般紧追不舍。
眼看即将追上,那驾车的老汉拿着弓箭跳上车顶,三箭齐发,三名杀手应声倒地。
红披风在风中簌簌作响,老汉长须铁甲,手握宝刀,毫不犹豫地迎上数倍之众的敌人。
老将军铆足了劲,一刀砍杀一人,血溅四米开外,短短须臾,硬是给这绿林重新染了色!
不想杀气惊扰了马匹,一不留神连马带车钻进了荆棘之中,车厢被绿藤缠住一时间竟无法脱身,杀手趁机将他们团团围困,老将军有些气短,却仍憋着一股力,披荆斩棘,快刀劈出一条路来。
瓦剌兵训练有素,颇为狡诈,他们兵分两路前后夹击,剩余几人从侧后突袭,一刀砍伤老将军的脊柱,老将军倒抽一口凉气,猛地大喝一声,如猛虎出山,那些刀剑竟被他齐齐斩断,杀手见他如此狂猛,一时之间竟不敢上前。
老将军忍痛跳起,上了马车,正想杀出条血路。
那瓦剌士兵的头领乃是一个双目狭长,目露精光的汉子,他冲老将军喊道,“诸葛将军真乃神人也,我等自愧不如,若将军肯弃暗投明,跟随我家可汗,我家可汗一定不会亏待于你……”
老将军未等他说完,立即破口大骂,“放屁!老子一辈子忠君爱国,沙场上出生入死多少回,不知道什么叫做降!连你们脱脱可汗都是我的手下败将!竟敢在我面前猖狂!”
那头领继续叫嚣,“只可惜英雄迟暮!老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老将军骂道,“小儿猖狂!猖狂至斯!”
纵然铁骨铮铮,意气不减,也毕竟是位七十岁高龄的老将军,在一群年轻的虎狼包围之下也稍显力不从心。
他后背血流不止,此刻更饱尝着饥饿与困乏的痛苦,不便同他们需耗,他用刀背猛地抽了一下马的屁股,马车陀螺旋风似的超前跑去。
哪知祸不单行,前方就是断崖,老将军毕竟年迈,眼神已大不如前,等他发现危险时已经晚了,他急忙勒紧缰绳,可是马儿受惊过度,一时之间竟不受控制,掉下悬崖。
他跳下马车,紧紧拽住了马车厢上的藤蔓,欲将马车以蛮力拖上来。
不想背后突然身中数刀,他疼得呲牙咧嘴,却仍不松手,因那马车上坐着的是当今圣上,朱祁镇。
朱祁镇听信太监谗言,亲帅二十万大军攻打瓦剌,结果全军覆没,诸葛将军互送小皇帝逃亡至此,眼看穷途末路,诸葛将军忍不住长叹一声,真是天要在亡我大明!若是小皇帝失手被擒,大明便陷入危亡,也会沦为后世的笑柄!
瓦剌头目眼看老将军陷入绝境,放声大笑,“你这个老家伙,现在还敢嚣张吗?打过胜仗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落在我们手里,要怪只能怪你遇到个能作的主子,不会打仗还敢上前线,我们可汗下了令,要我将小皇帝活捉回去!来啊!速去捉住小皇帝!”
不料“啪嗒”一声轻响,藤蔓断了,马车轰隆一声坠落山崖。
诸葛将军见此,毅然决然跟着跳下悬崖。
头目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崖底,啐了一口,“真他妈命该如此!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没成想,朱祁镇命不该绝,车厢没掉下崖底,而是落在了一棵大树上,卡在了树丫中间,经这剧烈一震,直接将朱祁镇从车厢里给抛了出来。
只见他面色惨白,显见是晕了过去,身子沿着车厢的边缘慢慢滑落,大半个身子都快滑脱了,快掉下去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震晕眩,还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后脑勺掠过凉凉的风,他眨眨眼睛,倒着的天,倒着的山和水。
后一秒,他哆嗦了一下,这一哆嗦更令他直接从车上掉了下去。
“啊——”
山谷里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回响。
还好他抓住了一根树枝,孤零零的挂在悬崖峭壁上。
朱祁镇哭丧着脸似乎完全搞不明白此刻的状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在做梦吗?”
举目四望,四周连一只鸟都没有。
山里的雾升起来,像一锅煮开了的水,冒着热腾腾的水汽,而他就像是一只可怜兮兮准备下锅的咸鱼!
眼下云海翻腾,笼罩着青山绿水,正是一幅难得一遇的日出美景。
对面的悬崖上有一只小猴子,也学着朱祁镇的样子挂在那里,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怪叫声,然后一个后空翻跳到树枝上,朱祁镇灵机一动,也跟着学了起来。
然而试了几次仍以失败告终,显然皇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得太久,是会使人变得迟钝的。
这时天空忽然飘来一团一团的黑云,风大了起来,呜呜地刮着,慢慢地形成了一个漩涡……
朱祁镇攀着的那根树枝在风中摇晃,晃得他心肝都跟着颤抖了起来,这是阎王来催命啊……
只听得“咔哒”一声,那树枝居然断了……
朱祁镇便随着那黑风一头扎进了漩涡里,一阵昏天黑地地,也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朱祁镇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他竟然骑在一条白龙的身上。
估计是被他砸晕了,白龙猛地一沉,石头似的往下坠,朱祁镇一边尖叫,一边抱紧龙角,脸上的皮肉被风吹得一浪盖过一浪,连嘴巴都合不拢,口水乱飞。
得空抹了一把冷汗,竟抹下满手的血!难不成刚刚撞那一下把头给撞破了?
检查一番,才发现这血不是自己的,而是白龙的,朱祁镇正探寻他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忽然听得一阵杂乱刺耳的叫声。
抬头一看那一团团一簇簇密密麻麻的正像他们飞来的竟然是一群黑色乌鸦,这乌鸦生的怪异,有的没了眼珠,有的没了爪子,狂暴异常,不由分说地就开始攻击他们。
白龙身上那细细长长的伤痕,原来就是这些乌鸦的杰作!
原想着自己运气好,不至于掉下去摔死,没想到现在还不如直接掉下去摔死,来得更痛快些。
朱祁镇拔出随身佩戴的短剑抵挡这些乌鸦的攻击,砍了几下,却发现十分诡异的一幕,即便是被他削去了半个脑袋,这些乌鸦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经历,继续攻击他们,不会害怕,也不怕疼!
这是一群僵尸鸟!
僵尸鸟也称血鸦,出现如此庞大的血鸦群,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巫族就在附近!
也许是被血鸦攻击的厉害,白龙忽然醒转,带着朱祁镇冲入云霄,一会又俯冲入林,血鸦紧追不舍。
他们穿越峡谷,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游俯冲,龙尾一扫,“啪啪”几声,两边凸起的岩壁上就多了几滩猩红的血迹,远远望去就和蚊帐上的蚊子血差不多。
眼看着白龙逐渐体力不支,朱祁镇也不能坐以待毙,生怕他再晕过去,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坚持住啊!千万别掉下去……”
话音未落,白龙就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江水之中。
朱祁镇倒是经常骑马,这骑在龙背上还是第一次,滋味甚好,只是以后不想再体验了,好不容易折腾上了岸,哇得一声就吐了。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两侧山石林立,颇有一种苍凉之感,倒是十分应景!
四处已没了白龙的影子,不知道被江水冲到什么地方去了,走了几步,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少年趴在河边,看样子是溺水了。
峡谷里风大,他只能背着少年进了林子,少年的皮肤很白,阳光下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眉目如画,忧郁如诗,黑色的长发海藻一般相互缠绕。
即便在皇宫大殿之上,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叫朱祁镇看了脸上都有些微微发红!
少年梦中**,似乎十分痛苦,朱祁镇便上前查看,他身上伤重,衣服后头已经浸出了血,更发现他脉象虚弱,似乎身中剧毒。
朱祁镇不禁皱起眉头,“伤的这么重,怕是要留病根呀!看这些抓痕和血洞,皮开肉绽,难不成又是那些血鸦?巫族可真可怕!”
才说着就见天空上那些阴魂不散的黑色乌鸦又来了,好在它们寻了一圈,一无所获,又咿呀呀飞走了。
朱祁镇生了堆火,准备将衣服烤干,以免少年旧伤未愈,又添新病。
“我得寻些药草来,最好能找到马苋草,方可暂缓毒性,不过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荒郊野岭,被野兽叼走可不好了!”
没过一会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一群小松鼠叼着草药来到朱祁镇身后,用尾巴轻轻蹭了蹭婷婷,丢下草药就跑了。
除了朱祁镇说的马苋草,其他治疗外伤内伤的草药一应俱全,朱祁镇有些哭笑不得,这松鼠难不成有灵性?听懂他说的话?
朱祁镇满怀期待,“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松鼠大哥若真是有灵性再给我送些银针那就太好了。”
过了半响,朱祁镇回头,背后空空如也,只有森林里的风静悄悄的吹着。
朱祁镇无聊的拨了拨火,“你在期待什么呢?难道真的会有人给你送针过来么?”
正说着呢,突然火焰暴涨,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朱祁镇只以为它要爆炸了,赶紧闪到一边,却什么也没有发生,火焰又恢复了平稳,仍旧静静地燃烧着。
他用木棍继续轻轻拨了拨,突然从火堆里吐出一个棕色的精致小木盒,砸中了他的脑袋。
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他要的银针,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朱祁镇大喜,奇了!果真有求必应呢!难不成有仙人相助?
他用银针将少年体内的毒血逼出来,折腾了一宿,研究出了个处方,可是这处方里还缺了两味罕见的药材。
于是他提高了音量,像先前那样自言自语,“这处方是研究出来了,但是少了两味关键的药材,要是有冰莲和赤焰草就好了!”
即便有人暗中相助,他也知道这两味药并不好找,冰莲生长在极寒的高山之巅,附近多有冰蟾出没,冰蟾隐于冰雪,肉眼不可察,一旦被咬伤,大罗神仙也难治,赤焰草长在火山内壁,高热不化,一般人连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说同时集齐两种药草!
少年逐渐睡得安稳了,朱祁镇照顾了他一宿,也在大树下躺了下来,他累极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之中仿佛听到了寺庙的钟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在山谷里回荡。
然后便闻到一阵难闻的气味,一股带着恶臭和腐烂气味的腥风向她吹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自觉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
然而那阵气味并没有消失,反而在靠近,朱祁镇睁开眼睛,看见一条又旧又肮脏的红腰带飘在空中,差点落到他脸上,他嫌弃的拨开那条腰带,脸上忽然落下一个冰凉的物体,用手摸了摸,揩下来一个米粒状的小虫子,虫子带着一股恶臭,还在蠕动着。
是蛆!真恶心,似乎是从那条红腰带上掉下的,朱祁镇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这一眼吓得他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是个穿着红衣服的僵尸!僵尸已经腐朽,脸上没了皮肉,口眼鼻都烂成了洞,连肚子也烂了。
可是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朱祁镇,发出北风呼啸一般的呐喊,凄厉且哀怨,她张牙舞爪地像只蚂蚱一样朝着朱祁镇扑过来。
朱祁镇大惊,忙慌地拔剑来砍,没想到僵尸忽然哆嗦了一下,被被树上绿色的藤蔓紧紧地缠住了,僵尸不断挣扎,绿藤却越缠越紧,只听得她的骨头嘎嘎作响,似乎都被那藤蔓给挤碎了。
女尸奋力想摆脱藤蔓的纠缠,竟然把腰部以下都挣断了,干瘪的内脏从身体里掉下来,朱祁镇瞧着直犯恶心,一剑削去了她的脑袋。
砍杀一只又来了好几只,此地怕是呆不住了,朱祁镇正打算带着少年离开这个地方,不料泥土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腕,朱祁镇低头一看,那只手已然没了皮肉,只剩白骨。
朱祁镇砍下他的手,那五根白骨爪却像焊在了身上似的,撬也撬不开。
这时一阵温热的鼻息自头顶上传来,朱祁镇抬头一看,立刻呆住了,他看见了一只人头马身的庞然大物站在自己面前,这种生物还是在一些不靠谱的杂记外传中看到过。
他呼吸温热,背上受了伤,还在流血,那新鲜的味道让朱祁镇断定,他不是僵尸,可即便如此,眼前的人头马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物种,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人一马显见不会生出什么友好的感情来,并且朱祁镇瞧着他脸上的神情,显然是来者不善!
人头马在他身上嗅了嗅,朱祁镇紧张极了,握紧了手中短剑。
这种生物体型高大,骁勇善战,力气巨大,真要动起手来,自己恐怕也不是他对手。
没想到这只人头马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一旁昏迷的少年,他轻松将地上少年拎起来,抛到了背上,准备带走他!
朱祁镇急忙大喊一声,引起了人头马的注意,他看了一眼朱祁镇,那只眼睛木然无神,仿佛没了魂魄。
正在这时林子里出现了一群人头马把他们包围住了,朱祁镇傻眼了,包围圈子逐渐缩小,他们把那只受伤的人头马围堵在中间。
一只年长的人头马走出来训斥他,“耶加!你在做什么?快放下龙泽秀!”
被包围的人头马没有答话,还暴躁得扬起马蹄,差点将年长的那位扑倒。
他左冲右突,想尽快冲出去,然而想要冲脱一群人头马的围堵绝非易事,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一个人。
“别靠近他,他中了巫术。”
一道年轻有力的声音,穿透杂乱的马蹄声,众人回头,是一只体型高大的黑色灵鹿,灵鹿浑身上下只有一对鹿角是白色的。
当他走来,一时间暴躁的人头马群瞬间安静下来,耶加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发出警惕的叫声,然而他被一众人头马围住了,进退维谷。
只见黑鹿的身体里迸发出一阵白色的圣光,随着那团光芒越来越强盛,耶加捂着脑袋似乎无比痛苦。
众人头马站坐一排,将耶加团团围住,一齐挥舞着马蹄,发出隆隆声响,那状态俨然一副神圣庄严,不可侵犯的样子。
黑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巫族就在附近,现下显然不可太过张扬,否则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耶加在那团白色圣光的照耀下,仿佛恢复了意识,他神色慌张,全然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并向身后的人头马求救。
那年长的人头马名叫诺亚,虽然上了年纪,却尤其暴躁,“你看看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怕是要带着龙泽秀去献给苗人吧?”
说罢夺下龙泽秀,而耶加一脸茫然无措地解释道,“我,我不知道啊!我只记得我被他们抓住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人头马群对此议论纷纷说法不一,竟然开始争执起来!
有人道,“他果然被巫族施了蛊!”
另一人又说,“谁知道呢!万一他是装的呢?我们已经失去了家园,再出一个老鱼骨那样的叛徒,岂不是要全军覆没,我看要将他打断骨头,逐出家族!”
老鱼骨是个叛徒!他将巫族带进了迷雾之森,害的大家失去了家园……
“巫族三番两次来我们的地盘闹事,决不能放过他们!”
“对!人马族绝对不是好欺负的,我们打回去!”
他们对巫族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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