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鱼骨是一只年迈瘸腿的狸猫,他生性狡猾懦弱,喜爱吃鱼,一直在花间客栈做厨房做伙计,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在客栈打烊之后,顺几根鱼尾回去做宵夜。
这样一个可怜的不起眼的小人物,在巫族没来之前大家对他还算是和善,掌柜的没事也会赏他鱼吃。
可就是这个可怜的老鱼骨带来了凶狠的巫族。
眼睁睁看着巫族对同村人肆意屠杀,他不仅不敢相救,还成了巫族的刽子手,有些村民中了毒被他们捉住,囚禁起来,受尽折磨。
迷雾之森的山主是一位雾神,山中精灵尊称他为雾藏大人,这位山主收下有一名年纪最小的掌灯使者,名叫邬童,由树精幻化作人形也不过才第六个年头,也被巫族害死。
令人万分痛心!
耶加也恨老鱼骨,可是他并没有背叛大家啊!他是冤枉的!
“不!我没有背叛你们,是巫族对我失了蛊!他们中有一个女人,长得怪异,有一对猫一样的眼睛,一只蓝色,一只金色,说了你们可能不信,但是她那双眼睛一看向我,我就没了意识,一定是她对我施了蛊术!”
诺亚也是位心慈的老人,他对那黑鹿道,“无影,这小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虽然调皮,可是一颗心却是好的,断然不会做出此等背信弃义的事情!一时间被女人迷了心智,着了巫族的道,我想也该给他一次悔过的机会!”
耶加还想辩解,“我没有被那女人迷了去,他的眼睛真的有魔力,你们假若真见到那个女的,千万不可看他的眼睛……”
显然大家还是不相信世间有这样的法力!都认为耶加年轻气盛,被女人给蛊惑了!
可是那黑鹿却是知道的!
无影外形似鹿,却不是鹿,山海经有言,又东十里,曰尸山,多苍玉,其兽多麖,而他就是麖族,他体内的仓玉能够净化一切不详与黑暗,不过麖族在千年以前便绝迹了。
麖族与巫族一衣带水,还曾经是邻居。
千年之前,历山还不是尸山,山上枝繁叶茂,鸟兽不绝,山下土壤肥沃,是一个人烟浩淼的膏腴之地。
可不曾想有一天这个地方发生了一起亘古未有的毁灭性浩劫,成千上万的人和动物在这场浩劫中丧生,尸体堆积成山,尸水混着血水汇成一条条细流。从尸体上慢慢地生根发芽,长出如同白骨一般的树枝,这些树枝依赖血水和尸气而活,经常攻击经过的动物,饥饿的时候甚至会自相残杀。
尸山深处到处都是穿梭咆哮的怨灵,只有麖族才能自由出入。
尸树上长出来的尸果状如婴孩,不时地发出啼哭之声,麖就依靠尸果存活,但是尸果吃多了会感染尸气,而在尸山上盛产一种紫色仓玉,食之便能缓解体内的尸气。
而同受尸气侵扰的巫族也对仓玉虎视眈眈,终于巫族得到了机会,杀光了麖族,从他们体内得到了大量的仓玉,并以此致富。
无影作为麖族最后一位幸存者,对巫族深恶痛绝,他知道耶加口中所说的那个巫女,是巫族的圣姑蓝烟罗。
此女凶狠歹毒,弑杀成性!趁着山中的雾神不在屠杀桃花村无辜村民。
无影看着快要变色的天,预感巫族很快便会杀来,他团结众人,一定要将迷雾之森守住了!
无影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耶加,“除了那女子,还有八个怪人!各个看上去都很厉害,不过他们能操控僵尸和毒虫,不容易对付!”
诺亚也说道,“对,对!我也瞧见了那八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老头,一个高个壮汉,一个书生,一个娘娘腔,还有一对双胞胎兄弟!那八个人确实厉害,各个都是狠角色,看形容,该不会是巫族的八部众?”
听到这个名字大伙有些慌了,八部众声名狼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去年他们洗劫了三处钱庄,将人家钱庄一众老小尽数杀光,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这八部众,并不是佛经里的所说八部众,而是巫族有名的八个怪人,双刀夜叉杜锦娘,雷拳巨鳄胡三通,酒色财气鬼药郎,白狐书生金怜儿,赤面优伶兰小蝶,风袍剑客独孤剑,还有金银虫师两兄弟,这八个人作恶多端,臭名远扬,又各有神通,要是聚集到一处,人间便又起祸事!
巫族多番趁着雾神不在,来迷雾之森闹事,使得迷雾之森僵尸横行,不少山中精灵染上尸毒。此番连圣姑和八部众都来了,看来这次是有什么大动作!
无影道,“得知会大家小心提防,我们分头行动,分别去通知药王山庄,虎灵和鹰嘴族,团结大家的力量,务必要将雾林给守住!”
诺亚带头扬起马蹄,愤怒地踏起尘土,“我们与苗人素来无仇,他们为何三番两次杀我同胞?这些人如此蛮不讲理,真应该把他们大卸八块,方解我心头之恨!”
耶加,“是为了找人!一个和尚!”
诺亚,“和尚?迷雾之森连寺庙都没有,哪来的和尚!”
耶加,“说不定是哪个不要命的和尚得罪了他们八部众逃到迷雾之森躲起来了!他们言之凿凿,发动了大量的僵尸,一定要找他出来不可!”
诺亚,“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和尚,我一定踢爆他的脑袋!”
无影继续说道,“此间正是生死存亡之际,我们千万不要内讧!诺亚!速去集合生还者,大家青螺谷药王山庄汇合,待我们人马到齐之后再做打算!”
随着他一声令下,人马族迅速散开,只留下他和耶加两人。
无影来到朱祁镇的面前,对他救了龙泽秀一事深表感谢,并想从他这讨一份解毒的方子。
朱祁镇也是爽快的答应了。
无影,“此处不安全,我们正处于战乱时期,我让耶加送你出林,今日仓惶,不知小公子家住何方,改日一定登门造访,感谢阁下救命之恩!”
朱祁镇不便透露身份,便同他说道,“应当的,不必言谢。”
可是无影一再坚持,他推脱不掉,于是同他说道,“我一向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你想报答我就送我出林吧!否则我在这漫山大雾之中兜兜转转,也许十天半个月都出不去呢!”
无影,“既然如此,能否告知公子高姓大名?”
朱祁镇随口便道,“百里樱!”
无影信以为真,向他低头致谢,“百里公子高义,在下佩服。”
于是无影带着龙泽秀,耶加带着朱祁镇,匆匆作别。
耶加跑起来速度如风,只是雾林那么大,怎么都没有尽头,眼看着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还是没有到!要不是看耶加信心满满,朱祁镇还以为他们迷路了!
朱祁镇已经饿得两眼发黑,逃亡的这些天都没吃上什么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
过了一会,朱祁镇终于发现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你不会真迷路了吧!”
他们一直在兜圈子呢!耶加暴躁的踢着马蹄,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看得出他已经很累了,话语中不免憋了股气,一出口便同机枪大炮似的,“小点劲!你勒的我喘不过气了!”
朱祁镇不觉好笑,“你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吗?怎么在家门口还会迷路?”
耶加扬起马蹄将朱祁镇抛了下来。
朱祁镇不想对方脾气如此暴躁,“痛死了!喂!你干什么?”
耶加,“叫什么叫!迷雾之森充满了雾障,四处都是迷幻阵法,家门口迷路也是常有的事!”
朱祁镇忍不住揶揄他,“难怪叫巫族抓住!脑袋笨嘴巴还坏!”
耶加,“你说什么?”
朱祁镇,“没什么!既然你找不着路,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耶加一听,觉得他十分不信任自己,又生气了!
耶加咆哮道,“不行!无影大哥让我一定要带你出去!我可不能食言!况且你离了我也是走不脱的!”
朱祁镇心性高傲,平时那些大臣哪一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这个人头马如此暴躁失礼,他才不想与他同行!
于是懒得同他多啰嗦,扭头就走,走了许久发现耶加居然一路跟着他,他板着脸,故意做出一脸凶相,“你干什么?”
耶加见他真的生气了,说话的声音都虚了几分,“我觉得你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这里是迷雾之森!你完全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么的危险!我同你说话,你可以不要把屁股对着我吗?你怎么跟一个大姑娘似的爱生闷气?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坏脾气的人!你再不理我我就把你丢在这了!我是说真的!你知道这里除了人马族还有一些凶狠的食肉族类吗?比如鹰嘴兽!好吧!你可能没听过这个种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耶加的声音一直絮絮叨叨的跟在后面,朱祁镇不禁好笑,他坏脾气?这个耶加,他的脾气难道比我好么?
朱祁镇倒不真的同他生气,只是这个耶加脚程虽快,脑子却不太好的样子,跟着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他细细查看地上的蚁穴,发现这个地方的确有蹊跷,这些蚂蚁排成队运送食物,可是排着排着队形就乱了。
耶加看他一会蹲下来看蚂蚁,一会又抬起脸来看日头,在旁边等的有些不耐烦,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嘟囔着,连威胁带恐吓,费了半天唇舌,朱祁镇压根不买账。
耶加,“你看,你走了大半天还是在原地打转,假如你信任我的话,我们早就到了!你非要折磨你那两条小短腿,走到天黑也走不到……”
话音刚落,他发现他们误打误撞的,竟然走到了青螺谷的地界……
此处山石林立,流水潺潺,朱祁镇渴了到小河里河水,一不留神踩到滑溜溜的青苔摔了一跤,差点摔进小河里。
河水清澈见底,水里的岩石块上还吸附着许多青螺,不远处的谷地,有个庄园,庄园很大,颇有一种南方园林的感觉,秀丽而大气,看起来园主的身份应该非比寻常,朱祁镇想上前去问问路却被耶加一把抓住。
耶加,“不对劲,太安静了。这是老药王的住处,按理说无影他们应该先一步到了,平时这个时候里头的人进进出出,好不忙碌,现在却如此安静,怪极了!”
朱祁镇以为他又在虚张声势,“人在不在,去看了不就知道了,这儿雾这么大,又这么远哪能看到什么人!”
他不知道的是,耶加看事情并不只是用眼睛,他的鼻子和耳朵先一步嗅到了危险的信号。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
朱祁镇自然是闻不到的,他正准备去庄园里讨点吃食垫垫肚子,没想到从那黑乎乎的丛林里忽然窜出一道黑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定睛一看,原来是无影,他受了重伤,肚子不断地流着血。
耶加拥了上去,急切地唤了声,“无影大哥!”
无影,“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此处危险快快离开!”
还没等朱祁镇说话呢,耶加连忙说道,“我想到个好去处,绝不会被人发现。”
他们在河边找到一条细细长长的旧船,坐着船顺流而下,竟然来到一处紫藤花园,紫藤花的花条一绺一绺的垂下来,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美不胜收。
朱祁镇扬起脸蛋,任花瓣在脸上轻轻滑过,滑过仍留有余香。
在那紫藤花覆盖的后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山洞,洞口很窄,刚好容纳小船通过,里头黑漆漆一片,只远远看到前方一点光亮,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小船终于驶出山洞,没想到外头别有洞天。
不知谁把宅院建在这样的地方,院子里种满了花,虽然没有御花园的花朵种类丰富,可是此间的主人是个极懂花的人,在他的照料下,花都长得极好。
这宅子不设院墙,也没有篱笆,地上的草已经长得很深了,到处都是散落的花瓣,没有人打扫,踩着一地的的落花,拨开重重的花瓣,终于看到了一间雅致的木头小屋。
草丛里交颈而卧的三只小猫,睁开惺忪的眼打量着归来的人,见不是家主,打了个哈欠,枕着同伴的毛绒脑袋继续睡去。
耶加将无影安顿在屋里头,小木屋里古色生香,挂满了主人新写的诗句,朱祁镇瞧着那满屋子挂的诗画出了神,对小屋的主人莫名生出一丝敬仰来。
朱祁镇在小屋里转了一圈,见屋里头没有人,有些遗憾。
耶加催促着,“站在那干嘛呢?快过来帮忙!”
无影伤重,他的肺差点被尖刀给刺穿了,五脏六腑均有损伤,不断咳血,把一旁的耶加吓得脸色煞白。
朱祁镇发现他除了严重的内伤加外伤,还中了一种十分罕见的毒,这种毒药使他心跳加速,十分兴奋,可是手脚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像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朱祁镇看他伤成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你怎地伤成这样?其他人呢?”
朱祁镇替他细心包扎,一边听他细细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原来巫族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跟着人马族找来了青螺谷,故技重施对他们下毒,鬼药郎那老家伙下毒颇为高明,连老药王都没分辨过来,就已经中了毒!
朱祁镇听闻也是十分愤怒,“大明朝历代皇帝多次对巫族诉诸武力,挞伐征讨,并发布赏格,凡生擒巫人一名赏银五两,杀一巫人赏银三两,这些年巫族人口大经草剃,存不满百,几经绝种,活着的巫人一部分隐姓埋名,融入了汉人之中,一部分躲在暗处,阴谋暗算,以毒药和虫蛊大肆残害汉人百姓,就等着有一天攒足了力量和明王朝大战一场,他们这些人因为怕暴露行迹一般不会轻易现身,此番大动干戈,必然有所图谋!看来他们要捉拿的那个和尚并不是一般的和尚!”
无影看眼前少年小小年纪,对政治颇为了解,心中不禁大为赞赏,“你说的不错,战国年间,有一位得道高僧,叫古月禅师,他是秦王的老师,秦王为了感恩他的教导,特意在山上为他修建了一座寺庙,就是灵隐寺,不过巴蜀地区数千座山峰,谁也没见过这灵隐寺!而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位古月禅师!”
朱祁镇叫到,“秦国?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事?那古月禅师不是早已经圆寂?他们难道要掘人家的坟?”
无影摇了摇头,让他莫着急,接着道,“这位高僧早已经功德圆满,却迟迟不肯成佛,发愿要度尽一切众生,当时,鬼王作乱,他以身封印鬼王,从此不知去处,巫族三番两次前来闹事,就是为了救出鬼王,好借鬼王之力,光复苗族,一血前耻!”
朱祁镇觉得此事太过荒唐,“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是千年之前的传说,又怎能信以为真,还为此屠杀村民!”
耶加说道,“我从小在这山中长大,从来没有见过这寺庙!”
无影摇了摇头,“巫族断定那古月禅师就在此处,所以不断侵犯。我们的人全被他们捉了去,关在了花间客栈的地下室,他们放出话来,一定要逼问出灵隐寺所在,若没人肯说,他们每隔一个时辰便杀一人!”
耶加听到此处已是怒不可遏,踏着马蹄就要去报仇,幸得朱祁镇拦住他,他气得破口大骂,“他们这般杀人吃肉,我岂能忍气吞声?再耽搁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朱祁镇骂道,“你胸无城府,只知道逞勇斗狠,且不说被关押者之众悉数中毒,你怎么将他们救出来!就连敌人有多大本领你恐怕都不知道,怎么和人斗?”
他这一番训斥颇有王者风范,不仅镇住了耶加,就连无影也对他另眼相看,眼前男孩年岁不过十之三四,遇事却明辨事理,思路清晰,长大了必然是个成大事的人!
他哪知道眼前的不是一般的男孩,而是一国帝王!
耶加哭丧个脸,一筹莫展,“依你看我应该怎么做?”
不知不觉中耶加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十来岁的小孩,不仅喜欢,还莫名其妙地信赖他。
朱祁镇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无影大哥,那八部众可是非常厉害?”
朱祁镇也略有耳闻,人们只要听到八部众的名号,便怕得如同老鼠一般,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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