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幽泉

百里樱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昨夜忘记关窗,房间的石板地上落了许多黄叶。

一转眼都已经立秋了。

最近,百里樱的日子过得有些凄惨,自从莲花台一战,她名声扫地,蜀山弟子一个个都在背地里嘲笑她!日子过得艰难的很!

有些师兄师姐当着她的面就开始冷言冷语,并恶作剧捉弄她,所以她也不愿意去上课。

幸好莫道长是个深明大义的人,这事儿虽然丢了他的脸,但是他也没有过多的责备,只是让百里樱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多与他沟通,他也一定会帮她的。

百里樱听了十分感动。

自此以后,她行事低调了许多。

杏衣经常缠着她问起试剑大会上的事情,她也十分无奈只能回答说,她身子有病,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病,发病的时候连爹妈都不认得。

杏衣听了,再也不缠着她了,只是经常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望着她,并告诉大家要对她宽容些……

一日,早课之后,她向杏衣和朱由笑问起这位李英莲前辈,朱由笑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起这个人?她两千年前就死了!”

百里樱道,“死了?我先前告诉过你们,在梦里有一位高人教我法术。”

杏衣道,“你说的该不会就是这位李英莲前辈吧?”

百里樱,“没错,我感觉那个梦很真实,一点也不像假的!”

朱由笑,“你可别说了,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该不会是那死去的李英莲的鬼魂吧。”

百里樱道,“她是怎么死的?”

朱由笑,“她是自杀的,一把剑抹了脖子,直接掉在了镜湖里。”

朱由笑领她去了藏书阁,这个地方狭窄幽暗,书架摆放的十分拥挤,木质的书架看上去也很旧了,上面还被虫给蛀了洞!

地板铺成了方方正正的棋盘格。

朱由笑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一本书。”

百里樱见朱由笑不走直路,而是来来回回,歪歪扭扭走了一圈,忽然就消失了,再次出现时将一本厚厚的名册放到她面前。

朱由笑,“历代优秀的蜀山弟子这上面都有记载,你应该好好读一读,熟悉一下蜀山的历史!”

百里樱惊讶极了,“你刚刚在做什么?怎么转着转着就不见了?”

杏衣和朱由笑相视一笑。

杏衣说道,“这里面可大有讲究!这藏书阁看着普普通通,其实内含八百多间隐藏的藏书室,这个秘密只有本门弟子知道,我刚刚的步法是一套八卦阵法,只要熟记这阵法,你便可以去到任意你想去到的藏书室。总之,这里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的!”

杏衣和朱由笑陪着百里樱看了半天,困了乏了,就提前走了,独留百里樱一个人,在藏书阁看到深夜。

她仿佛捡到了宝贝,这名册上面记载这李英莲和历届学子的平生事迹。

李英莲生于战国时期,距今有两千多年了……

她居然同两千多年前的前辈在梦里相遇了,百里樱觉得很不可思议,同时又充满了兴趣,便继续往下翻。

李英莲是凤凰一族,隶属乌山白凤,正统的神族血脉,她天赋异禀,十三岁拜入白眉道长门下,第二年便成为正式的入门弟子,随后跟随蜀山掌门入生死门,诛杀魔族,小小年纪屡立战功。

百里樱方才知原来李英莲竟然有这么多的故事,当真是十分精彩,顿时对她心生敬佩。

不过这里面对于她所痴心爱慕的玄明却只字未提,也没有关于她死亡的记录。

好端端的一个仙族,为何结局如此凄惨?难道仅仅是因为跌入了镜湖吗?那镜湖之水究竟有什么奥秘?

朱由笑和杏衣谈湖色变,就好像那湖里有什么可怕的诅咒。

她可不信,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身体上也没有什么异样,顶多只是上课时有些犯困而已。

究竟是什么样的梦,让李英莲逐渐疯狂?

难不成是因为练功所以才走火入魔,这种事也是常有的,越是功法高深之人越容易误入歧途!

而更令他不解的是,既然李英莲已经死了千年,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而且梦境中的那个人是如此的真实。

难道只是一场梦吗?都是自己的编撰出来的?

她翻完了名册,却没有看到玄明的名字!难不成梦境中的事情真的是自己杜撰的!根本没有玄明这个人?

她仍然不死心,或许还有别的名册,阿樱按照刚才朱由笑教的方法走进八卦阵法,果然看到一间藏书室,藏书室里的资料满满当当的,不过都分门别类,按年限存放,也不费什么功夫!

她看了前后几届的名册,都没有这个人,倒是有个专门存放学生们的课业书架。

夜深了,阿樱睡意全无,便找了几本来看,居然意外地翻到了李英莲的,写的正是新榜礼上他们斗诗的场景,与梦中场景别无二致。

瞧吧,她就说那梦境是如此的真实……

她一页一页的观赏,却发现后面几篇的字迹并不是李英莲的,这几篇的字迹苍劲有力,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并不像李英莲的字迹那般秀丽柔情。

这人文章也写的甚好,终于在文章的末了看见了他的署名,百里玄明……

两人写的是同一篇作业,是同一届的学子。

李英莲等其他人的每一份课业都完好无损,独独少了玄明的……

若是损毁,没道理就单挑百里玄明的资料啊!莫非是刻意为之?

她翻开刚才的名册,果然有几页被人撕了去。

藏书室里的五十六道灯火,彻夜不熄地燃烧着,那灯火显然被人施了法术,是熄不灭的,这里看不见日光,对时间的流逝也颇为迟钝。

百里樱怕在此耽搁得太久,所以依着来时的步法,准备出去,没料到却来到了另外一间房间,难道说……

她一拍脑门!朱由笑只告诉她进入档案室的步法,可是没告诉她怎样出去,她想了想,她也许不应该依照来时的步法……而是逆着走才可能出的去……

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她没有走出去,反而一间一间的在不同的藏书室里徘徊,要知道这儿可有八百多间藏书室!

百里樱混乱了,望着这些差不多装修风格,感觉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设置这个阵法的人也太奇怪了,他不怕把自己困在里面出不来吗?

抱着侥幸的心态,百里樱又试了几次,可是每次都来到了不同的密室,看来蜀山的藏书真的非常的丰富啊!连藏书阁都设置得像迷宫一样……

她累了,就抽出一个卷宗当做睡前故事来读。

卷宗又厚又重,外面还有一道封印不知道被谁破坏了,看上去极为神秘,百里樱的兴趣更大了。

书名叫永夜……

书里记载了一个叫做幽泉的地方,他记得在玄明的诗中也提到了这个幽泉……

幽泉不是水,而是一个深不见底会流动的洞……任何掉进洞里的东西都无法活着出来,就连光照进去都会被吞噬。

而待天族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它已经大到足以吞并半个城,天族想将它封印住,但是失败了,幽泉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不断地向外扩张……

幽泉附近紫气弥漫……宛如恶魔的血盆大口……

天帝派去大量的天兵天将镇守幽泉,可依然无法阻止幽泉的扩张,并且无一人活着回来,只要靠近幽泉,但凡没有被吸进去的,过了不久都会身染恶疾。

有的逐渐疯癫,有的瘫痪在床,有的双目失明,有的身上出现逐渐扩散的黑斑,黑斑覆盖之处身体的机能丧失,折磨人直至死亡。

不明原因的死亡,引起了天族的恐慌,成了一众天兵天将的噩梦,他们认为幽泉之中,存在着一种十分不祥的生物,由于这种生物既无法肉眼看到,又十分有害,天族便统称他们为虫。

即便用南明离火焚烧也即刻就会被吞没去,天族祭出各类法宝,无一派上用场,倒是令天族损失惨重。

久而久之,无人敢靠近幽泉,它便越来越大,当时人们极度恐慌,甚至开始编造末世谣言,说当幽泉扩张到一定程度便会吞灭天地,永坠黑暗。

在这样的局势下,应运而生一批不怕死的妖魔鬼怪,在幽泉附近活跃庆祝了起来,万没想到,那些感染了虫的鬼怪不仅没有灭绝,反而变得更加强大,甚至将魔爪伸向了人类。

天帝令东海龙王的第三子鳌樾,镇守幽泉,查清事实。

三太子鳌樾几经周折,才知道原来这种虫本身具有巨大的能量,这种能量需要找到强大的补给和释放的途径,幽泉之内有什么尚且不得而知,但一定不能满足这些虫类的胃口,所以他们才会不断扩张。

说到底就是饿了,要觅食,显然魔族很合他们的胃口,魔族对于食物和力量的渴求与这些虫,某种程度上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并且在没有食物的时候,这些魔族会自相残杀,掠夺对方的力量,鳌樾由此得到了灵感,他挑拨魔族内讧,以虫杀虫!

这种方法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幽泉的扩张,可是却不能制止虫患,于是他率领众仙家,在幽泉附近同魔族对抗了三千多年。

直到古月禅师的到来,才有了转机……

又是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名……百里樱盯着这个名字出了神……八部众在找的是这位古月禅师么?

禅师经过日积月累的研究,发现幽泉里面的虫也是分很多种类的,而且也是有办法将他们杀死的。

他们就像一只军队,当他们聚集到一块时,千军万马的杀过来,力量是无可匹敌的,足以吞并一切。

可若是将他们分开来,似乎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不同的虫有不同的能量,有的虫可以听见千里以外的声音,却可以用声音来杀死他,有的虫坚硬如铠甲,却惧怕松木枝的香味……

而魔族的到来正好将这些虫给分化了,它们寄生在魔族的身上,与它们融为一体。

这些魔族便是他们各个击破的点,亦是研究虫毒的关键!

古月禅师研究出一道经文,可以封印这些虫类,阻止他们的繁衍。

在他的帮助下,鳌樾身上的担子终于放下,幽泉迎来了相对稳定的一段时期。

同时他的妻子也生下了一对连体龙凤胎,但是这对龙凤胎却有着非常奇特的地方,他们共享一条龙尾……

鳌樾一直在产房外焦急的等待着,可是他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婴儿时,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认为这是被虫诅咒的妖孽,差点一刀将他们杀死,他的妻子以性命威胁才保住了一对儿女。

天帝为了恭贺他喜得双生儿,赏赐一把惊天弩和一只弯月镰,龙母将弩弓给了女儿,弯月镰给了儿子,遂给他们起名为杀弩和弑镰,希望他们长大以后用这两把兵器杀尽妖魔鬼怪。

杀弩和弑镰长大以后果然不负众望,成了令鬼怪都闻风丧胆的神明!

而鬼怪也在日益的斗争中变得强大,这其中有一个极厉害的魔王赤鬼父逐渐崛起!

他跑到人间大肆作乱,鳌樾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女追赶至历山,同魔族杀得昏天黑地!成千上万的人和动物在这场浩劫中丧生,尸体堆积成山,尸水混着血水汇成一条条细流。

过了很久尸骨上慢慢地长出了新芽,新芽慢慢长大,长出如同白骨一般的树枝,便形成了尸山……

魔族当中有一个叫做异昇的鬼怪在这场争斗之中幸存下来,隐于苗寨当起了巫师,被当地人信奉为神灵。

而他最擅长的把戏就是替那些可怜的村民治疗虫毒,

村民们因为喝了从尸山上流下来的水,一个个病死,却死而不僵,一到晚上就出来咬人,村民们一个个无比恐慌,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来找异昇。

这异昇也有两下子功夫,他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种烟草,这种烟草能够延缓虫毒的发作,也能减少人的疼痛感。

村民对他更加的信服!纷纷献上美女,美食和金钱,异昇在此过得舒坦,便舍不得走了!

可是日子长了,虫就控制不住了!异昇也十分头疼,直接抓起一个病人就吞进了肚子里!村民们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原来这异昇是一条蛇怪!

异昇吃饱喝足就走了,可是苗寨的虫患却留了下来!村民们至此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过了不久,村里又来了一个和尚,叫做迦灵禅师,迦灵禅师是古月禅师的亲传弟子,他说能治好村里的虫患,村里人不相信,劝他离开,但是他坚持要住下来。

和尚将一块带血的牛皮装进一个密不透风的袋子里,在袋子的表现上写上经文,然后将所有的患者聚集到一处。

人们看着这和尚行为奇怪,只见他一会让人喝下药酒,一会又借来铜钟猛敲,一会又念起咒语,一会又用松木枝燃烧的熏烟四处熏烤,大约试了三百零六种方法,不一会,那袋子慢慢的胀满了。

而那些患者的病情也大好,村里的人非常感谢他。

族长备下一桌素菜宴席感谢了和尚,不仅因为他救了全村人的性命,也因为那些人之中还有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蓝烟罗!

看到此处,百里樱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反复确认了几遍!蓝烟罗……

古月禅师、蓝烟罗、李英莲、百里玄明……这一个个鲜活的名字,突然连成了一串故事……

她又继续往下读!

族长为了避免再受虫害,遂让女儿拜迦灵禅师为师,希望迦灵禅师教她咒法。

迦灵禅师也正有此意,蓝烟罗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在迦灵禅师离开后,成了村里的大巫。

然好景不长,那异昇卷土重来,蓝烟罗率领民众奋力反抗,可是区区血肉之躯如何跟魔族抗衡。

蓝烟罗用自己的身体去接纳那些封印之虫,她知道只有依靠虫的力量才能打败异昇。

可是自此之后,她就与虫分不开了,她身上布满了黑色的虫印,只有左手可以活动自如,她将自己关于房内,逼着自己用左手抄写禅师留下来的经文,希望将虫重新封印到经文之中。

可这么做只是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她没有古月禅师那般高深的法力,对付少量的虫尚且可以,可是像这样讲全部的虫聚集在身体里,不仅对她自身是危险的,对村里的百姓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

封印的速度无法赶超虫在体内的繁衍,她的身子越来越弱,她经常在半夜十分疼醒,发现那些抄好的经文飞的到处都是,那些虫拼命地想跃出纸面,寻找新的宿主。

她迷上了烟草,异昇带来的那种名叫堪芜的烟草,虽然无法根除他体内的虫毒,却可以暂缓他的痛苦。

那蓝烟罗年少时竟有这样的遭遇,不过阿樱没法同情她,无论如何她不该滥杀无辜!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阿樱抬头一看,竟然是莫道长!

莫道长神色严厉,立刻收走了她手中的卷宗。

“你怎地不去上课!躲在这里看闲书。”

说着拉着她三两步便走出了密室。

阿樱辩解道,“我迷了路,困在里头了,不是故意缺课的。”

外面日头已经过大半,她竟然在藏书室里待了一天一夜。

莫道长问,“你都看了些什么?”

百里樱问道,“关于幽泉的事情是真的吗?”

莫道长端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这些都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最近身体可还好?晚上是否多梦?”

“我身体很好,梦……倒是经常做梦,不过都是好梦,我在梦里还见到了李英莲……”

莫道长听到此处,神色竟有些哀伤,他递给百里樱一张黄符,“将这道黄符带在身上,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保你一夜安眠。行了!回去吧!以后再要进藏书阁看书就来找我吧!”

阿樱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去,转头好奇地问了一句,“师傅!玄明是谁?”

莫道长怔住了,他脸上的神色,让百里樱更加确定这个人是确实存在过的。

莫道长激动起来,“你怎么知道玄明?”

百里樱展颜一笑,“梦到的!”

百里樱走了,莫道长的内心却许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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