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带着方言到西疆时已入了冬,满天飞舞的雪花已堆了小腿高,湖面也结成了厚厚的冰块。
一路上,方言觉得马车里视野封闭,怕错过了好景色,便与方槐一同骑了马入城。
方槐虽鲜少回家,但每每在家时总被方言缠着教她骑马、习武,昭和见方言对此颇有兴趣,平日里也寻了几位武功高强的师父教她。因此方言的马技在京中也算是佼佼。
还未到城门,方言便远远瞧见城外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领头的那人似是一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玄衣,外披一狐裘,虽骑于马上却也脊背笔直,好似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剑。
再往后看,便看到了差点在马上站起来的沐恩,一直冲着她挥手。
看见沐恩,方言瞬间咧开大白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沐恩也挥了挥手。
“将军!”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而后大家便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
陈景和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清丽、明亮的眸子,那眼是一双杏圆眼,细长的眉毛,配着一张嫩白的小脸。虽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将来必定是个美人儿。
那张脸看起来似是个娴静可爱的性子,却着了一身鲜红骑衣,外披一白色兔绒大氅,看起来张扬又肆意。
陈景和带着涂都督一行人骑马迎了上去,行了一礼,“将军。”
自上回艽藤一战,涂都督等人便对陈景和有了改观,加之之后几次突袭他也处理得当,众人更是对陈景和心服口服。
方槐点点头,十分满意地拍了拍陈景和的肩头:“表现得不错!”
随后又顿了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将方言牵了过来。
“这是我闺女。”
突然被拉到人前,方言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对着陈景和尴尬地笑了笑。
“见过郡主。”
后者倒是十分淡定地行了个抱拳礼。
进城路上,方槐和陈景和、涂都督等人走在前面,汇报这段时间的布防情况。
方槐怕方言无聊,便让沐恩陪着方言聊天。
“小木头,你怎长得这么快!”
方言用手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翘着嘴嘟囔道。
方言第一次见沐恩是两年前。
那年中秋,方言与母亲去静安寺烧香时,路上见到几个乞丐对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小乞丐拳打脚踢,言辞恶劣。方言带着几个家仆下车将那几个乞丐吓跑了,将那小乞丐带回了将军府。那小乞丐一心想从军,方言就将沐恩交给了父亲,让他来了西疆。
一晃两年过去了,看着那会儿小小个的沐恩如今竟比方言还高上了一截,方言开心极了,一路上和沐恩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方槐现下住的地方是原县令留下的一座两进的宅子,虽然也不窄,但比起将军府来说却差远了……
“郡主,这宅子还没您院子大呢!”连翘四周巡视了一番,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方言住最里面的房间,外间住了方槐和陈景和,另隔了一间出来作议事厅。一路走来,院子里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但是莫说绿植鲜花,就连棵草都未见得有。
方言站在门口犹豫片刻,似是下定决心般终于往前迈了一步,推开房门。
好在屋内虽小,却一应俱全,收拾妥当。想来是爹爹提前找了人帮忙打整。
连翘走上前摸了摸床上铺好的被褥,轻叹道:“多亏公主有先见之明,让奴婢多备了些东西。”
方言想到母亲生生给她塞了两个马车的行李,不由得又开始想母亲了。
凤阳宫内。
昭和半阖着眼倚在暖榻上,怀里抱着只蓝眼白猫,小几上摆着生辰时方言送的那尊小像。
半晌,一黑衣人从外面走来,站在屋外叩了叩门。那猫听见动静,“嗷呜”一声便想往外蹿。
见昭和慢慢睁眼,那黑衣人才进了屋。
昭和将手中的猫递给旁边的青黛,示意青黛将它抱出去,而后懒洋洋地开口:
“事情都办妥了?”
“是,公主,已将暗卫尽数调往西疆,令牌也已交与胡安。”
周围的其他人也已随着青黛撤下,但那黑衣人上前一步,附在昭和耳畔低语道。
“嗯。”昭和拿起手中的小像,放在手中细细观赏,“让胡安待时机成熟时,将令牌交给郡主,这只暗卫随郡主调度。”
“那公主这边?”那黑衣人有些迟疑。
“这暗卫,本就是我和将军为了护言儿周全才养起来的,”昭和顿了顿,看着那小像,眼中满是慈爱,“况且我在宫中,有谁能动得了我?”
“连翘!”
方言一路奔波,早已累得不行,待连翘收拾好床铺后便躺下准备小憩一会儿。哪知刚睡着一会儿,就做了噩梦。
连翘听见方言的喊声,立刻从外间推门进来。见方言满头大汗,不免有些着急:
“小姐,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方言还未开口,外面突然响起了一粗壮男声:“言儿,出什么事了?爹爹可能进来?”
方槐正在议事厅与众人商议布防之策,听见方言的叫喊声就匆匆赶了过来。
话音未落,便从屋内跑出一小团子撞进方槐怀里。
“爹爹,我梦见……梦见府外挂了白绫,我一直叫你和母亲,却没有人理我……”
方言小声地哽咽道。
方槐听及此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大掌小心翼翼地拍着方言的背,“言儿的噩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天色渐暗,雪依旧在纷纷扬扬地落着,落到父女俩的肩头,方槐的手仍然轻拍着爱女的后背,小声安慰她。
自方言出生,夫妻二人便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方言身上。方槐常在边疆,昭和便每日一封信告知方槐言儿近日的变化,从小方言开始翻身、说话、走路,虽不能陪伴在她身边,却是时时刻刻挂念着。
谁知夫妻二人不过过了两年安生日子,方言就被自己的亲舅舅当做棋子,成了政治联姻的筹码。二人哭过、求过,却换来一句“这都是为了大梁!”。此后夫妻二人便不顾族人反对,下定决心不再生育,将全部的爱给了方言。听方言羡慕别家的兄弟姐妹,昭和也只一笑置之……
生子,不过是为他人棋盘上多添一粒子罢了。
议事厅内,众人见方槐迟迟未回来,便让陈景和出去探探。
陈景和刚踏进院内,见到眼前景象,不忍打扰。倒是方槐先听见了动静,松开方言,又低下头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拭了方言脸上地泪珠。
“你母亲给你捎了几件有趣之物,等下送到你房里,莫要再哭鼻子了。爹爹还有事,晚些再来陪你玩儿。”
方槐说罢捏了捏方言的鼻子,转头看向连翘,
“将郡主带回屋里,别冻着,着了风寒。郡主缺什么,只管报了来。”
连翘应了一声,连忙将手中的大氅给方言披上。方言这才注意到院中还有旁人,朝着陈景和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便随着连翘进了屋。
素净的小脸不知是因为哭还是因为冻着了,脸蛋和鼻尖都红红的,眼睛也因为刚哭过,眼周泛着桃红。看着眼前之景,陈景和无端想到了“梨花一枝春带雨”……
回议事厅的路上,方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陈景和,“世子,言儿是我与爱妻的掌上明珠,无论她将来做何决定,都希望你能尊重她。”
听罢,陈景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正色道:
“将军于元明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养育之恩,即便郡主不愿与我成婚,我也会视她为胞妹,护她一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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