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晚后,方言莫名觉得有根无形的绳拉近了她和陈景和的距离,这人看起来貌似也不是那般生人勿近嘛。
去安河的这天,天气终于转晴,太阳在天边微微露了个头,便让人心中觉得欢喜。方言起了个大早,挑选衣物、梳妆打扮。
因而陈景和一出门,便见门外方言已骑在马上,穿着入城时那套红色骑装,发髻高束,略施粉黛,如这皑皑白雪中的一点朱砂痣,让人摞不开眼。
这小女儿真奇怪,那日里娇滴滴哭泣之人与现在立与马上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去换了。”陈景和走近方言的马前,语气强硬。
“为何?”方言不解,上次与爹爹同骑时不也穿的这身衣服吗?现在又有何不可?
“安河虽不远,途中却歹匪横行,郡主着红色,过于显眼,容易暴露行踪。”
说罢便伸手,示意方言扶着他的手下马。
微凉的指尖触及男人温热的大掌,方言耳根有些发红,下了马就带着连翘匆匆走回院里。
陈景和只当是方言着急赶路,不过每每两人指尖相触,他总会生起一种微妙之感,不可言说。
方言回屋换了一身白色骑装,又在门口等了一阵,才见远处方槐领着一队人马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爹爹!”方言老远看见方槐,便策马奔了过去。
自上次见爹爹,怕是已一月有余,日日都是方言起时方槐已经出去了,方言睡下时方槐还没回来,纵使住着同一个院子也不能时时见面。
“爹爹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委屈言儿了。”
方槐摸了摸方言的头,眼见着方言的泪珠子又要往外掉了,不免心疼。
方言摇摇头,“见到爹爹就不委屈了!”
两人温存一阵,陈景和才慢慢走上前。
“将军,该出发了。”
方槐看了眼日头,点点头,对着方言道:“在外听景和的话,切勿轻举妄动。”
而后看向陈景和,“一路小心,注意安全。”
方槐将方言一行人送出城,将带来的人马留下,自己独自回了营中。
望着爹爹独自离开的背影,方言不知怎的,无端生出一丝担忧。
“陈公子,近来可有战事?”
方言见方槐人影逐渐消失在茫茫雪海中,转头看向陈景和。
陈景和顿了顿,才道:“没有。”
方言心中的猜疑似乎得到了肯定,这样看,必定又有战事发生了。此战,看来并不容易。
日光映照在这皑皑白雪之上,反射出闪烁的、金灿灿的光芒。而在这无辜的雪层之下,不知埋葬着多少人的尸骨……
方言不语,转头望向前方。
自她记事,就明白,爹爹不仅是她的大英雄,更是整个梁国百姓的大英雄。既是英雄,便该时时刻刻都做着为国捐躯的准备。
而今城外贼寇猖獗,爹爹还因此将自己禁足一个月。但是,爹爹却在此时让陈景和带着自己去安河采买,只能说明,城中此时更加危险……
方言想尽力说服自己服从爹爹的安排,不要回去当了爹爹的拖累。但马蹄每往前行一步,她的心就高悬一分,整张脸耷拉着,提不起劲。
发觉她的情绪异常,陈景和勒了马,“郡主怎么了?”
“陈公子,”方言转头看向陈景和,“我不想去安河了。”
陈景和沉默了,想起来那日营帐中方槐对他说的话:
“言儿很聪明,必定是瞒不住她。若是她执意要回城,你便将她打晕了绑走。”
陈景和虽尚未为人父,却也体会到了话中的无奈。
此次素来与大梁交好的金国倒戈,首领乌合与艽藤联手,来势汹汹。虽西疆与外族接壤三面皆为雪山,易守难攻,占了地利。然西疆地域辽阔,守城兵马十万分居各地,便是最快也要十天半月才能来援,真正能够上阵杀敌的不过五万有余。虽上回羌族大败,但金国近些年来与梁国假意结交,趁机蓄力,兵强马壮。此战有几分把握,陈景和也说不准。
“郡主,莫要成了将军的后顾之忧。”
陈景和言闭,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盯着方言。
方槐将方言视为掌上珠、心头肉,方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方言咬着下嘴唇,拿不定主意。
若是母亲,此时该如何?
照着爹爹的安排离开?还是留下来陪着爹爹?
在方言的记忆里,母亲似乎总是相信爹爹的,无论是何等难克的战事,母亲好像都从未生过爹爹会败的念头……
“继续走吧,公子。”
方言这个决定下得艰难,便是说完也仍是愁眉不展。
“往前还是往后?”
陈景和依旧注视着方言,面色凝重。
“往前。”
一路上方言都沉默着赶路。
郡主没叫休息,其余人自然也不敢说话。
日暮时分,一行人就到了安河。
虽也靠近北边,但安河却是不同于西疆的另一番景色。
西疆气温干冷,常年下雪,土地贫瘠,因而除了驻扎的军营外没有别的居民。而安河,四季分明,温度适中,颇富生活气息。
本就是为了让方言避战,带着一队人马进城难免有些招摇。陈景和下令让其余人在城外扎营,随后便带着方言进了城。
夕阳的余晖洒下,方言望着“安河城”三个大字,觉得有些晃眼。
“安河是郡主的封城,郡主可曾来过?”
陈景和侧头看向方言。
十四岁封郡主,赐封城,是何等的荣光?
若干年后,方言才明白,这封号便如同一座城,将她牢牢困在其中。
而此时,她对这座城仍充满了期待。
“未曾。”方言摇摇头,目光不停打量着来往的行人,充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入了城,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
方言挑了家名为“归去来”的客栈,要了两间客房。
将行李都放好后,方言便出了房门,留连翘在屋内收拾房间。
人生地不熟的,方言不敢走远,就在客栈后面寻了个石凳坐下,抬头望着星空。
在西疆,星星与月亮都是不常见的,常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过陈景和说,是因为冬天的缘故,待到夏天就好了。
头上的月光皎洁,不遗余力地洒着银白的光辉,将石凳上的小人儿映得更加楚楚可怜。
陈景和端着茶杯,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独坐的方言,有些疑惑,为什么能有人着红衣时飒爽果敢,着素衣时又如此惹人生怜?
“姑娘何故一人坐在此处?”
听见楼下动静,陈景和收了思绪,扫了一眼来人。那人身形高挑,着一袭素衣,以玉环束发,正悠悠地向方言的方向走去。
方言听见一陌生男声,显然一惊。回过头,却见那人带着一黄金制的半截面具,堪堪遮住左脸,不过仍可分辨出,面具下藏着一副好皮囊。
“何人?”方言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但微微抖动的音调还是出卖了她。
那人似乎也听出来了,忍俊不禁道:“这间客栈的老板。”
方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家客栈,不会是话本里写的黑客栈吧??!
方言正想大声喊陈景和救命,奈何嘴还没张开便被眼前人抢先一步捂住了。说时迟那时快,窗台上一个黑影一跃而下,擒住了那白衣人的手腕。
“啊……痛痛痛!”那人五官都皱在一起了,看得出是极端痛苦。
方言见是陈景和,连忙往他身后缩。
“方言儿!!你这小白眼狼!!”
方言儿??方言认识的人?
陈景和扭头看向方言,似是在等方言的答复。
而方言听见这称呼后,才后知后觉这声音有些耳熟,细看这脸……
方言一个箭步上前,扒了那白衣人的面具,“唐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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