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皑皑白雪连接着天地,阵阵马蹄踏过,激起片片飞扬的雪花。手起刀落间,一颗颗人头从马上滚下,将雪地染成鲜红。

方槐穿着一身银甲,手中利剑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饶是在冷得能将茶水冻住的天气里,他额前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几个人了,手上的动作机械般地重复,如猎豹一般穿梭在战场上。

直到耳畔传来艽藤那声“撤!”,随后金、羌士兵纷纷后退,逃回营地。方槐瞬时脱了力,从马上重重地摔了下来。三日里不眠不休,既要排兵布阵,又要上阵杀敌,便是神仙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听闻方槐倒下,陈景和立刻启程回了西疆。脚刚踏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再往前,轻轻叩了方槐的房门,门后传来虚弱的一声:“进来。”

陈景和推开门,走进屋里。

屋中窗户紧闭,屋中的光线来源于床前、桌上的几根蜡烛。方槐靠在床头,见陈景和走进来,将手头书放下,坐直了身体。

“将军,安排好了。”

方槐点头道,“辛苦世子了。”

“我这一病,艽藤与乌合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说及此,方槐剧烈地咳嗽两声,继续道,“这是揪住艽藤的最好机会。”

方槐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景和。

陈景和虽自五岁便跟在方槐身边,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凌风堂。

凌风堂取自“御风凌雾来去,邂逅此从容”。凌风堂的先生名唤凌风,但凌风只是一个称谓,世世代代的堂主都叫此名。作为第一武馆,凌风堂收徒不问姓名,只看天资。

陈景和与艽藤则同出于上任凌风一门。初来乍到时,艽藤是念及他年幼失亲,处处照顾他的师兄,之后更是共同执行任务、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今师父逝世,各自下山后,他们却分属两营,竟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方槐的意思,陈景和并非不明白。要赢得军心,必先有能服众的功劳。上次他虽护下了西疆,却放跑了艽藤。这次的机会,他不能再放掉了……

见陈景和不语,方槐叹了口气,“我知世子为难,但艽藤虽有一身好武艺,却非治国之才啊!”

艽藤因自身武艺卓绝,便穷兵黩武、好斗善战。但羌国本就处于边境气候恶劣之地,土地贫瘠,民不聊生,更没有多余的补贴武器、兵甲之钱,且战争也并非依靠一人之勇……

羌国百姓怨天载道,而艽藤充耳不闻。越是败了,他就越是想赢,便是屡战屡败,他也会屡败屡战,在所不惜!

与艽藤相交数年,陈景和也明白艽藤的性格,不擒住艽藤,西疆的战事便一日不会了,两国百姓也一日不得安宁。

“将军的意思,元明明白。”

陈景和看向方槐,目光坚定。

已近年关,安河的集市也热闹非常。需要采购之物陈景和已经带着小厮买齐了,方言自是不用担心,每日里便带着连翘,拉着唐瑾在街上四处闲逛。

安河,最出名的就是安河糕了。安河糕是以安河特有的羊产的羊奶为原料制成,口感细腻,有美容养颜之效。

方言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又听说有美容养颜的效果,便立刻着人以冰袋护着送回京城。

路过布匹店,方言想着往年过年时,爹爹戍边不能归,也不知是否添了新衣,便想着为爹爹做几件新衣。进了店,一个看起来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笑嘻嘻地打量着方言,而后看向唐瑾道:

“唐公子,可是要为这位小姐做身衣服?”

唐瑾盘算着自己荷包里的几个银子,又看了看方言身上穿的一身衣裳,在心中暗自感慨,今时不同往日啊!

没等唐瑾开口,方言倒是先说话了:

“我给他做。”

既要做新衣,那爹爹、陈公子、沐恩、唐瑾还有连翘都得做一身才行,方言在心里盘算着,又给每个人选了布匹。

但这尺码嘛……

方言还得回去问问。

回到客栈时已接近傍晚。陈景和刚换完衣服下楼,就看到方言一行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大包小包提着东西的小厮,就连唐瑾身上都挂了几个牛皮纸包的东西。

“陈公子!”

方言远远瞧见陈景和,就立刻从唐瑾身上将那几个牛皮纸包取了下来,一路小跑给陈景和送去。

唐瑾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跟在方言身后进了客栈。

见方言跑来,陈景和方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似是越见她,面部表情便越发不受控制了……

“听唐瑾说安河糕是安河特产,我尝了尝还挺好吃的,给你带了些。”

说罢,方言便将手中的糕点递了出去,露出一截皓臂。少女的眼睛灵动,水汪汪的大眼眨巴着看向陈景和,宛若一只亟待爱抚的小狗。

陈景和没忍住伸手揉了揉方言的脑袋。感受到手下脑袋的主人愣住了,陈景和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飞快收回手,好似无事发生一般,接过方言手中的安河糕,扔下一句“多谢郡主”便走了。

待到方言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的温热,一直烧到了耳根。见陈景和云淡风轻地离开,又觉得自己好似被戏耍了,心中生起一股无名火。

“郡主和这公子,关系不简单呐。”唐瑾看着陈景和离开的方向,一脸八卦。

没把陈景和当她侍卫了,算他还有脑子。

不过方言懒得理他,丢了一个白眼便回了房间。

回了房,陈景和小憩一会儿,看见桌上的安河糕,便拿起一块放在嘴里。

那糕点甜腻,并非他喜欢的味道,但不知不觉间,他已就着茶水吃了大半,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揉方言头时那毛茸茸的手感。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拉回了陈景和的思绪,他将桌上的安河糕包好收进怀中,才让门外那人进来。

方言一进门就闻到了那股陈景和身上特有的檀木香气。

见是方言,陈景和有些诧异,不过诧异之色片刻就消失了。

“郡主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陈景和特意强调了“深夜”二字,方言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有事快说,没事快走。

“那个……这个还你。”

方言上前两步,将那夜陈景和给她披的大氅放在桌上后又飞快地退了回去。

陈景和扫了一眼桌面,“还有事吗?”

“有……新消息吗?”方言小心翼翼地问道。

“军机要事,有所言有所不言,郡主还是莫要多问。”陈景和看向方言,语气淡淡。

方言不懂方才还对着自己做出那般亲昵举动的人,为何现在又是如此疏离客气?

方言有些赌气地回到自己屋里,连翘见方言回来,立刻上前接了方言脱下来的外套,问道:“郡主要到陈公子的尺寸了?”

“谁要给他做衣服!”方言想到刚刚陈景和对她的态度就有些生气,男人怎这般翻脸比翻书还快!

陈景和见方言离开,将门关上,才扯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中的汗。听见方言赌气的声音,脸上不自禁又化开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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