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子从无边的疲劳中醒来,过久的沉睡时间让她第一时间没能适应房间中明亮的光线。她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十分柔软的床上,她的手指在光滑的床单上划过,能感受到这应该是种高级货。这是哪?我怎么跑到这来了?
百合子歪着头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自己的父亲倒在火炉旁的一幕从她脑海中闪过。“啊!爸爸!”旋即她又回忆起自己被田中救出的经历,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应该也被救下来了吧。百合子也适应了房间的光线,她噌地窜下了床,两只脚踩在了柔软的材料上。这下百合子才注意到自己并不是呆在一个普通的房间里。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多余的设施,除了自己刚才躺着的那张床之外可以说是空空如也。她四下张望,只有一面墙上有一扇大概是门的设备。头顶的天花板上内嵌式的灯泛着冷漠的白光。
百合子走上前推了推,门纹丝不动。与其说是一扇门,倒不如说是一块没有任何装饰的平整钢板贴在了墙上。
“叔叔?”百合子一边敲打着这扇比她高了一倍的大门一边喊着。“有人吗?”喊了一会,她安静下来侧耳倾听。四下十分安静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她自己的喊叫也被前面柔软的材料吸收了。百合子感到一阵恐惧,眼泪已经开始在她的大眼睛里打转转了,她开始胡思乱想。担心自己被什么坏人抓走了,又觉得会不会是村里小伙伴的恶作剧,或者难道说是田中对自己有什么企图?百合子越想越慌,她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仿佛一下比一下重,在这个连回音都没有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沉重的心跳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了。
几颗泪珠终究还是吧嗒吧嗒地落了地,百合子蹲在离门最远的墙角,双手抱着膝盖低头啜泣了起来。她这发现自己穿着的并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一套纯白色的制服,是一种非常贴身但是手感略微粗糙的材料制成的。到此百合子突然想起自己是在房间里一丝不挂地被救出来的不仅阵脸红。她把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让一头长发自然地垂下来将自己挡住。想到自己的家,想到火炉和充满温热气息的棉袜子,百合子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她开始以一个孩子的天真心态等待着父亲或是田中露面带自己离开。
百合子相信,这次也就像是小时候自己无意间在森林中走失那样,父亲总能够在天黑之前找到自己,把自己带回家。
那一天也是寒冬,百合子一家来到一个叫新宿的镇子玩。那是一个坐落在山谷中的小镇,平时靠着为来往的人提供住宿和水换取其他的生活用品。本质上也是一个和时代相当格格不入的地方了。在城市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年代里,这样一个封闭未开化的地方,很难说清是某种幸运还是不幸。
冰天雪地中,百合子被一只忽然出现地淡紫色的鸟吸引,她蹦蹦跳跳地追在后面上了山。当小鸟飞下山崖消失不见的时候,百合子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爸爸妈妈在身后呼唤自己的声音了。夜幕渐落,山里的气温急剧下降,空荡的山谷里竟传来几声狼嚎。百合子拉紧棉衣,在月光的帮助下艰难地寻找下山的路,可就是越走越不对劲,不是被巨大的岩石阻挡就是有过不去的交织在一起的干树藤拦路。
不多时,心急如焚地百合子就感觉鼻子一酸,难以控制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掉在地上,一瞬间无数种可怕的想象涌进了她的脑海。
“我今天是不是要自己在山上过夜了?”
“晚上会不会很冷!?”
“今天回不去明天就可以吗?我会不会饿死在这啊?”
天真的百合子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情况,每想到一种糟糕的情况,她就更想落泪了,漫无目的地捡起身边的石子扔向远处。随着石子落入树林,突然传出一阵沙沙声,紧接着又突然安静了下去。百合子激动地抬起头,“爸爸?我在这!”她连忙擦干眼泪,粘着土的小脏手在她稚嫩而又洁白的小脸蛋上留下了几条滑稽的纹理。
而从树后弹出来的,居然是一颗硕大的狼头!它正为百合子无意投掷的石头吓跑了自己的猎物而感到愤怒。只见它压低身子,发出低沉的吼,两颗獠牙上仿佛还挂着血迹。每一口呼吸都有一阵腥味。没了原本的猎物,它将百合子当作了新的目标。
百合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野狼,曾经听大人们讲过,村子里来过几只野狼,就算是成年人也要两三个人才敢出手。自己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百合子转身想要逃跑却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她的双腿因为恐惧而不住地颤抖,就像失去了力量般不听使唤。顷刻间那头狼已经来到了五米之内的地方,它两只冒着绿光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百合子,后腿健硕地肌肉绷得紧紧的。随着一下猛烈的蹬地,巨大的狼身腾空而起扑了上来,张开的大嘴和尖锐的獠牙直奔百合子细小的脖子而去。百合子尖叫一声本能地伸手阻挡,她紧闭着双眼扭过头去。
“别过来!!”
……
……
百合子用力咬着牙,紧闭双眼,浑身颤抖。她是如此的害怕和不想受到伤害,以至于连时间都仿佛停止了下来。百合子已经急促地呼吸了好几口空气,可对面却安静地吓人。她努力地睁开一只眼睛偷看发生了什么。
这一看吓得她一激灵,那头巨大的狼就停在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半空中,口中的热气正呼哧呼哧地喷在自己脸上。难以接受的臭味让百合子直反胃,但这头狼真真切切地飘在了空中。意识到异常的狼疯狂扭动身体,可无论它如何折腾,就是无力脱困。
“咻!”远处传来一声呼啸,百合子循声望去却发现面前的狼闷哼一声垂下了头。
“百合子!”父亲从树林中冲了出来,他右手拎着把奇怪的枪,左手握着一只手电跑了过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自己的女儿瘫坐在地上,前伸着双手,巨大的野狼浮在半空。百合子的眼睛里冒着人类不可能出现的淡蓝色光,虽然微弱,但在这暮色之下依旧十分显眼。而她身下的土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被整齐地切出个半圆形地坑。
见父亲来了,百合子终于松了口气,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父亲连忙跑来跪下,将她搂在胸前一边摸着头一边安慰起来。“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在这。”
百合子眼中的光渐渐消散,那只狼也颓然坠地。还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消失在了暮色之中。这就是那只后来一直偷偷跟随在百合子身边的雪狐,被百合子无意间救下,便不愿离去的小东西。
从这件事之后,百合子始终相信父亲永远能找到自己。
而她的父亲则意识到,自己的女儿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的能耐。
可是这一次,百合子不知道,未来已经注定不会寻常了。此时的她,还怀揣着美好的期待静静躲在房间的角落里。
然而房间里诡异的安静状态令百合子感觉度日如年,头顶白色的照明设备此刻也只是显得惨白,徒增了些不安和恐惧感。她终于还是坐不住,抬手对着那扇铁门想要用自己的能力将它打开。
她的眼中一如既往地开始泛起微弱的蓝光,可是她的神色却无法那样平静。百合子感觉自己体内流动的能量有点不听指挥,就像是一口气跑上山顶后两条腿难以控制地发软发抖难以站稳一样。自己身体里的能量也是如此,它们没能顺着百合子的意识流向该去的地方,反而在百合子体内四处乱闯。百合子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她瞪着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放下了右手,而后又抬起左手进行尝试。她打算把这扇铁门化作手中的空气玩偶然后再捏碎它,可是左手的本事甚至不如右手稳定,当百合子极力想要把能量赶出身体于铁门产生连结状态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令百合子站立不稳,失去了对左手能量的控制。百合子感觉这状态似曾相识。
“对!在房间里的时候!那个噩梦!就是最后的那种感觉……”百合子恍然大悟“可是接下来,不就……”
百合子蜷起身子,双手在胸前紧紧抱着“不行,不行!”她眉头紧锁,眼睛里红色的微光若隐若现,却又在每次熄灭后更加强烈地出现。她感觉自己体内就像是有什么在膨胀的东西想要撕开身体逃离出来一样。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扩张被刺痛,最终全部汇集到了自己的胸口。越是想要压制这种感觉,自己身体就越是有种强烈的要被撕碎的感觉。剧烈的疼痛感让百合子一阵眩晕,因为痛苦而用力的手指不经意间已经在胸口抠出了几道血痕,鲜血止不住地从皮肤下涌出。
“不啊!”百合子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随着最后一个啊的出口,她的声音竟变成了一种极其凄厉的尖啸。她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如同肺里里存着取之不尽的口气一般,这声尖啸愈演愈烈,声音越发刺耳,越发尖锐。宛如某种精密引擎逼近极速时爆发出的痛苦吼叫。在声音频率逐渐高出了人耳所能接受的范围之后不久。百合子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猛地仰起头,双手从胸前弹开。
刹那之间,一阵势不可挡的能量爆发在了百合子的胸口,透明的能量场瞬间成环状扩散开来。她身边的空气都因为这强烈的冲击波变得扭曲起来。能量在撞上墙壁的瞬间,附着在其表层的纳米虫群几乎在同时发挥作用试图吸收这次冲击,蓝色的波动在墙壁上剧烈扭动,变化。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这股能量之大完全不是这些日常维护级别的纳米机器人所能轻易传导的。如果从微观层面观察,能发现这些依靠自身形变和移动传递能量的纳米虫已经在外力的挤压下收缩变形,失去活力,整个传导瞬间崩溃。
下一秒房间就已经被冲击力完全破坏。头顶的照明设备瞬间失效,墙面柔软的吸收建筑材料被这股能量硬生生地突破了耐受极限砰砰砰全部碎成了渣。失去了照明的房间一下子陷入了死黑,惊魂未定的百合子跪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异常的冲击出发了某种警报,听起来似乎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又有墙面的纳米层在冲击中被破坏,声音的阻隔能力也一同消失了。百合子紧咬着嘴唇,被自己搞出的破坏震惊到了。她还在担心爸爸会不会因此又一次不让他离开家门,自己走在外面会不会被当作怪物。一着急,泪水又止不住地往下滴。
尽管在黑暗里她极力睁开双眼,空中飞舞的灰土更是刺痛了她的双眼,令她咳嗽不止。她按照记忆朝门边摸索过去,即便是如此,这扇门好像也没受到太大影响。至少,还是打不开。百合子这才发现,墙壁之外还有一层不知有多厚的水泥。
身体好像终于安静了,可情况非但没有改观,屋子还变得一片漆黑。自己刚才躺着的小床早已经在能量爆发的瞬间断成了几段。百合子丧气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光着脚小心翼翼地靠着土墙漫无目的的摸索着。由于常年在家呆着,不像村里的孩子那样天天上树下水。百合子稚嫩的脚丫完全承受不了地面上的碎石和各种残骸,仅仅走了几步,她就随着脚下的一阵刺痛摔倒在地。黑暗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扎了自己一身,胳膊上,膝盖上都是弄不干净而又黏糊糊的东西。百合子想要用手去清理,却发现越抹越糊,脸上,身上尽是些不知名的脏东西。她趴在墙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知又过了多久,百合子感觉身边传来了一些异响,循声望去,一束光从那扇铁门的缝隙中涌进。门缓缓滑动,百合子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忙别过头去。
哦,原来不是推拉门啊,难怪打不开……
那束强光从门缝照射进来,刺得百合子睁不开双眼。她用手遮挡,却在指缝里看见几个全副武装人冲了进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双手双脚就被不可阻挡的巨大力量控制住并按在了地上。百合子全身向下紧紧地贴着地面,这可吓坏了百合子,她一边尖叫着一边拼命挣扎。然而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力量在成人面前根本就是徒劳。
“妈妈!爸爸!”百合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惊叫不止,她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就连转头都要用尽力气,屋子里漆黑一片,根本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百合子害怕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这些神秘人杀死在这个地方了,求生的欲望让她本能地张开了左手,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做什么,完全是毫无章法地释放自己身体里的能量,但这一下确实行之有效。
随着身边空气猛地收缩而后爆裂开来的效果来看,至少控制着百合子的士兵已经被冲击力扔到了墙上然后摔回了地面。不过看起来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他们马上爬起来再次朝百合子冲来。而百合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也只能强迫自己释放体内的能量击退他们。这是百合子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能量是会耗尽的,她无法放出那种足以摧毁房间的冲击波了。眼看着自己缩回角落再无退路,百合子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鼻涕和眼泪在她沾满尘土的脸上混为一谈。百合子的眼圈红红的,鼻头也因为哭泣而红了起来,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液和灰尘,狼狈不堪的躲在角落,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满是细小的创口,血液基本已经凝固了,只有几个比较大的伤口还在缓慢的渗出血液。刺眼的军用手电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百合子就像是落难的小猫一样做着最后的抵抗。
强光手电的照射让百合子看不见远处的士兵,但是她注意到有一个身影正隐藏在光线中向自己逼近。
“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我就……”百合子带着哭腔大喊着,她没有什么威胁别人的资本。只是觉得身体里的能量如果只是对付一个人,足够把他扔到墙上撞死了。“我求求你了!别过来了!”
“爸爸!”
“妈妈!”
百合子哀求着,可是那身影不为所动,继续逼近她最后的角落。
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百合子伸出了手。红色的光闪烁在她的眼睛里,她要捏死这个不要命的家伙。
体内的能量涌上心口,顺着右手的指向流了出去,向那个神秘的身影飞去。
“抓不住?!”这个人明明近在眼前,可是自己却无法控制能量捕获她?百合子头脑一片空白,想要像在村子里拔起树木那样,就一定要用能量捕获目标的轮廓。可是眼前的身影,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自己的能量就像是遇上了磁场般只能在周围打转转,怎么也靠不过去。看着这个人已经近在咫尺了,百合子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别过来啊——!”
刹那间,又是一股十分强大的能量从百合子手上爆发开来,远处的士兵只看到手电的光线因为空气突然变得不均匀而扭曲,随后就被不可名状的力量撞了出去。这一下,是致命伤。摔在墙上的他们,内脏因为冲击力全部破裂,一口鲜血刚吐出口,就一命呜呼了。
百合子颤抖着看向远处,冲击波震飞了所有人,几个没有损坏的强光手电和那几具尸体一同掉在墙边。血液从他们的嘴里,耳朵里不断流出来,在手电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瘆人。百合子吃惊地看着这一切,自己的手上就这样沾上了人命?!
更为恐怖的是,刚才那个神秘的身影,此刻,正站在自己身边。
而爆发了最后能量的百合子,也因为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印象里的最后画面,是一双干净的皮鞋,和隐约的一句
“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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