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大抵是想通了，往后退了几步，默默不说话。
陈庶：“你和你舅舅还有联系吗？”
“没有，这群太监看得很紧，王景这个老混蛋，他把我骗进皇宫后每天都盯着我，但我相信舅舅肯定会找到办法给我送信。”
“你见过殷巍吗? ”陈庶问，他没法对这个太监不在乎。
“中常侍殷巍?见过一次，从我面前跑过去，居然没有向我请安。你不会对他抱有什么期望吧?我在宫里听说过一些消息，就是他跟大臣谈判，将你扶上皇位当傀儡，把你送入火坑的。他现在可是太后身边大红人，以后杀你的人肯定也是他，真的。”康王信心十足，就像亲眼看见一般，“我看他面相就是弑君的面孔，我若是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除掉。”
陈庶猜不透殷巍的底细，但那个太监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了，但如果要选一个人成为同伙，也只能是殷巍。
康王对皇帝的最后一点儿敬畏开始消失了，滔滔不绝地讲述计划：“你把皇位还给我，这叫禅让，书上写过这种事，到时候就说你身染恶疾，无法承担帝王之责，这很简单，难的是怎么才能扳倒太后。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舅舅为什么同意将太尉的官印交给太后啊?那可是长洛外围的所有军队啊！而且做出如此之大的让步之后，居然没让我当上皇帝，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
他的声音太大了些，房门打开，王景探了头进来：“太祖看着呢。”王景的身姿与神情毕恭毕敬，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房门慢慢关上，康王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王景是奸臣，师傅说得没错，太监都是奸臣。”
“师傅?”陈庶疑惑问到。
“我师傅可是当今大儒。你不会没有师傅吧？”
“没有。”陈庶默默摇摇头。
“那谁教你读书识字呢？”康王也疑惑问到。
“我母亲。”
“噗嗤，康王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康王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那你可能认不得几个字，所以说禅位给我是正确的，不然以后连奏章都看不明白，到时候才闹笑话了。”
陈庶没有回话，他只知道自己危在旦夕，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他永远也回不到母亲身边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康王，心里很清楚，就凭他们两个少年，除了互诉苦恼，在皇宫里寸步难行，别的事情什么也做不成。
康王则要自信得多，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突然康王从后面爬过来，他太兴奋了，差点儿将陈庶推倒：“我有办法对付太后了!”
当皇帝很轻松，陈庶什么都不做，也不影响朝廷的运转和天下的稳定；当皇帝很繁琐，一举一动都能直接影响少则数人多则几万人。而登基更是难得的大事，成千上万的人在为此奔波忙碌，礼部是其中最重要的执行者。礼部尚书将亲自向皇帝讲解登基时的礼仪制度，康王的冒险计划就要用在此人身上。
“大臣向来支持皇帝，反对后宫干政，礼部尚书好像叫周廉，你偷偷给他下一道御旨，让他号召满朝文臣救驾。”
陈庶笑着摇头：“不行吧，大臣们上次包围太庙，好像也没起多大作用。”
“不一样，上次大臣们是自发行动，没有御旨，就没人牵头，所以，那么多人只敢动嘴，不敢动手，有了你的旨意，反对后宫干政，推翻太后的行动就名正言顺了。”
“怎么弄御旨?直接跟礼部尚书说话吗?”陈庶承认自己有点心动。
“怎么可能，你旁边肯定有人监视，得下密诏。”
“密诏?”
“对，就是那种，我在书上看到过，叫衣带诏好像，你把旨意写在腰带上，悄悄交给周廉，他一下子就会明白。”
“以前有皇帝这么做过?”陈庶十分惊讶，对这个主意的兴趣更多了一些。
“你不读书的吗?”
康王嗤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低声说：“这是前朝的故事，史书写着呢，那么本朝的第一个衣带诏，就由你来写了。”
“写什么? 怎么写？”
“你不会什么都要我教吧？就写你被软禁，要求大臣们废黜太后，立刻救你出宫。”
“要废掉太后?”
“嘘，小点儿声，隔墙有耳。皇宫里全是太后的耳目。”
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康王回到自己的蒲团上，说：“今晚你就写好衣带诏，见到周廉交给他，等你登上皇位，你再将皇位禅让给我，不过你若敢反悔，我就让舅舅把你杀掉。还有，得写在皇帝专用的衣物上才能取得信任，纸张可不行。”
陈庶还有许多疑惑，可是门开了，王景走进来，关上门，恭恭敬敬向两人跪下，也没说话，膝盖下面什么也没垫，看样子是要陪两人到底了。
剩下的几天时间里，陈庶和康王再没机会交流，只能偶尔交换一下眼神，康王越来越坚定，陈庶的信心却越来越少，可他太想离开皇宫回到母亲身边了。
想写衣带诏并不容易，除了在静室的斋戒期间，陈庶身边从来不少人，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有人睡在同一间屋里的椅榻上，有时是太监，有时是宫女，稍有声响就会醒来。
直到登基大典的头一天，陈庶也没找到机会在衣带上写字。
今天陈庶的生活多了一道程序，起床之后要去给太后请安。
于慈亲自来接皇帝。
在标准的跪拜之后，年轻的小大监开始显露自己的与众不同。其他太监宫女总是尽量避免与皇帝交流，连一个眼神都不行，而他却像一位亲切的叔叔或是大哥，语气里也带着长者的和蔼与教育。
“百善孝为先，身为皇帝要为天下百姓做出表率，陛下愿为母亲尽孝吗?”
“愿意。”陈庶想着自己母亲说到。
“陛下的母亲是哪一位?”
“韩……”陈庶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于慈微笑道:“陛下的母亲乃是当今太后，复姓东方，可以称她为母后，或者太后。”
“嗯……好”陈庶应付着。
于慈没有强求，继续道:“太后是陛下唯一的母亲，除了神灵与列祖列宗，普天之下只有太后能够接受陛下的跪拜，不是因为太后的地位更高，而是因为陛下要向天下影显孝道。
“嗯，好的，我知道了。”陈庶应道。
“除太后以外的任何人，无论年纪多大、资格多老，都是陛下的臣民，绝不可与陛下平起平坐。”
“嗯。”
“那陛下随我来吧。”陈庶跟着于慈来到了太后的的房门口，没有见到太后。于慈让陈庶在房门外磕了头，说了几句话，请安仪式就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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