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彼岸

电光神火之间,我终于从幻忆中苏醒。原来,我真的是陈晓,并不是陈霜雪。

我不得不说,关于陈霜雪的这段假记忆,制造的实在太惟妙惟肖了。若不是陈霜雪的这位高灵师尊阴差阳错的电醒我,恐怕我真就被其同化了。

打破假记忆圈套后,我又有了一定时间能够自由控制身体。不过,这位高灵神师,或可利用一番。

万般法业由心造,六道轮回本是空。

心善造业,业反缠心。心儿就像就流水,看起来自然流淌。殊不知,本是由业趋驱流。

陈霜雪本就是,识神由心魔驱使而成。将造之业与驱心之业,皆凶。所谓雨露润物,霜雪严物。霜雪本就是它的出师之名,所做及将做之事,由业可知。

既然,上天安排我在此苏醒,那我就以雨露之名,去润及缘业,籍此改变陈霜雪心水的流向,导其入海。

心中计议已定,我瞬间睁开眼睛。那高灵神师已去,我也恢复了身体控制。

旦见,这山水、世界皆不见。

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只有一段段的记忆画面,在这真空中飘零着。

我乘着元像之身,穿行在记忆之间。要改变陈霜雪的缘业之河,目前只能从有限的记忆着手。首先得从记忆里,埋下一颗善业的因子。

每一段记忆,我都可以自由进入。但是,如今的元像之身,对于这些记忆世界来说,是不存在的。所以,现在的我根本无法改变这些记忆。

就在我徘徊良久,彷徨无策时。莲姐的无相真言,浮上了心头。

所谓无相,并不是没有身体,没有形象。而是,没有自己的存在。只有抛却我这个概念,才能进入一切虚境。

一瞬间,我的一切,随着心境的变化,慢慢化散。像身、神、识,统统消失在空境。

下一个瞬间,我直接成为了记忆世界中的陈霜雪。不同的是,现在我可以自由的控制这副躯体。

那么,这就不再是陈霜雪。

我的名字,叫作雨露!

这是,古城拆迁区盗宝那段记忆。在这段记忆中,陈霜雪会半夜盗掘古庙地洞,然后将盗取的金银器物变卖。

改变,将由此开始!

朔夜的星空,静之且极。想来,人们及动物,都早早还归了巢穴。只有偶尔号几声的夜鸟,点缀着这夜空。

陈雨露乘着夜色,在房屋废墟中磕磕碰碰,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座很像古庙的院楼底座。

围着院楼基址勘察了很久,才确定这就是中学时代在书中曾看到过的那座古庙。

挖掘古庙遗宝比较费时费力,看来只能动用剑气了。虽然需要耗费一些真元本气,但也是值得的。

锐利强劲的剑气,比之挖掘机更胜许多。堪堪十几道,便将古庙地层打穿露出了洞口。

陈雨露将地洞中所藏的珍宝,分批讫了出来。然后,又联系了买家,陆陆续续的变卖成了现钱。

这笔钱数目不小,总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块。陈雨露打算用这笔钱,开一间道场香庙。

提着钱箱走在路上,心里规划着香庙的未来。这时,他发现路边广场上围了一圈的人,嘀嘀咕咕,吵吵嚷嚷的很是喧闹。于是,他便凑了上去,打算瞧瞧热闹。哪知,刚挤进人群,就有个土老头扑了上来,抱住了钱箱子。

大兄弟,行行好,救救俺们吧!大兄弟,求求你了……

被封存在这里的记忆,总数有数十段之多。大体,可分为那么几个部分。我一段段,一点点的改变着这些记忆。尽可能的将细节、心理变化,模拟的真实完美,以求连贯成一体。

在我改变的这段记忆中,原来心机深沉、恶意满满的陈霜雪,变为助人为乐、乐善好施的陈雨露,相当于重走了一遍人生。

陈雨露自帮助了老头一家后,从孩子的眼睛中,顿悟了人生。之后,便开始在民间帮助他人解决疑难,以找回自己曾丢失的善性。

在陈雨露的这段记忆里,没有糖糖的出现。也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一切,都将导向正轨。

八月十七号,风和日丽。

距离第一次,在睡梦中跳跃时间影响到工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记忆修改到这里,已经基本接近了尾声。

在这段记忆里,陈霜雪与房东吵架后出了门,然后带着糖糖去了殡仪馆。三尸神以导人死亡为职,所以比较喜欢守尸。彭娇附体在糖糖身上,便打算将糖糖慢慢变为活尸。第一步,便是让糖糖吸收尸气。只不过,这第一次便遇到了意外,最终没有吸成。然后陈霜雪,便在灵修中心建了一座养尸阵来聚集八方尸气。

这最后一段记忆的修改,至关重要。不仅要改变记忆,还要通过记忆改变现实。

我沉思良久,才开始化身为陈雨露,进入了这最后一段记忆世界。

陈雨露在沉睡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不知为何,身心俱感疲惫。只感觉刚刚睡着,便被打扰。心中一股厌烦情绪,油然而生。他猛地爬起来,便欲发作。

这时,心中有个声音说道,淡定!这个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

陈雨露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慢慢将暴躁的情绪压了下去。他披衣起床打开房门,原来是房东。

小陈啊,打扰你休息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明天就到交租之期了,我这里有急用,能不能现在把租金给我。

房东人挺好,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和气。

当然可以,正好明天我有事不在家,现在给你再好不过了。

陈雨露看着房东大婶的笑脸,顿时感觉心绪平和了很多。原来,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事物和人,还是很美好的。

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陈雨露为自己差点成了庸人,感到有点好笑。换一种美好的心情,看待世界,你会发现世界的确很美好。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转过了大半个山头。陈雨露微微转头,一座简陋的茅舍出现在眼前。

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生活?

陈雨露心中有些纳闷,正好也有些口渴,便轻轻敲响了房门。过了一会儿,有个老头颤颤巍巍的打开了房门。

老头佝偻嶙峋,却是已行将就木之年。陈雨露见老头如此,刚想告辞离开,依稀间却发现老头的相貌,跟自己竞有几分相似。

陈雨露艰难的将老头递来的一碗混杂着泥渣的凉水喝下,旦觉苦涩碜牙。这时,老头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老头年轻的时候,为了钱财名利,不择手段,坏事做尽,最终落得众叛亲离,只能被遗弃在这里,孤苦终老无依。到老悔恨自然已晚,岂不知苍天有善,怎奈自取灭亡。

听着老头的故事,陈雨露仿佛看到了另一种人生选择的自己。冥冥终报,谁又能逃的过呢。

到此,陈雨露的心境只能修改到如此程度了。接下来,就只剩下养尸阵的事宜了。

在前面的记忆中,陈雨露并没有经营灵修中心。而在记忆之外的现实中,这灵修中心是陈霜雪真实经营的。所以,要想让陈霜雪完美的变身为陈雨露,这记忆与现实中间的衔接,就必须无缝。

就在我准备役使陈雨露下山时,突然间一股大力,将我撞出了身体。

你以为偷偷修改了记忆,就能战胜我?

原来,是陈霜雪发觉了记忆的改动,居然回到了记忆中阻止我。

我淬不及防受了一次撞击,只感觉神疲灵虚。那陈霜雪掌控了躯体,立刻飞奔着下了山。我凝立虚空中,看着记忆世界的他飞奔的方向,正是糖糖的象牙塔所在。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最后的关键时刻,决不能让陈霜雪挡住。否则,记忆出现断层,将来必然会给他留下可趁之机。

我忍着虚弱,再次进入记忆世界,以同样的方式,将陈霜雪撞出了体外。趁着这个空儿,改变了奔跑的方向。

大约跑出了十公里左右,再次被陈霜雪撞出了体外。

就这样僵持了十几次后,我只觉昏沉无力疲惫不堪,真识已不堪重创,即将涣散。

此时的躯体,已被陈霜雪所夺。以我目前的状态,恐怕无法再将其迫出体外。

怎么办?

眼看着记忆世界中,陈霜雪重新认识了糖糖,两人一起奔灵修中心而去,我却无计可施。

这时,我忽然发现陈霜雪所在的记忆片段,居然正在缓缓的摇动。呆在这里这么久,一直都不曾意识到,记忆世界原来是可被影响的。

我真是笨,既然陈霜雪可以将记忆片段推移到这未知空间。我自然也可以,将其推回原位。

我不由如此想着,便开始重新聚集灵神,以图后计。

那边陈霜雪将糖糖安置在养尸阵中,便向出租屋走去,此时已届十八日23点16分。

按照原时间线,十九日早晨饭店就会下达辞退我的通知。二十二日,糖糖便会按照陈霜雪的指示,带我去心理康复中心做催眠。

只要陈霜雪睡下,这段记忆就会结束,而最终确定结局。

我强自撑起意识,奋身再次进入了记忆世界。

虽然我已无法争夺躯体,但陈霜雪并不知道,我作为这副躯体的真正本神,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还活着,都能与身体同步感应。

这一点,是陈霜雪的高灵神师出现时,我才发现的。

净慈寺庙顶,我以本神元像之身凝立。任钟声一遍遍回荡在耳边,在心中。我闭上眼睛,放弃身外的一切,将全部神识用来感应身体的存在。

剑威煌煌,直透九天。

我乘善剑之道,诛除邪念灵魔,一瞬间便已直逼上神宫。那陈霜雪退避顶宫,见我来势汹汹,瞬间放出一层灵念护盾,企图将我阻在宫外。

此时我已成罡身,区区念力波圈,怎能阻我。

陈霜雪似乎知道无法阻我,不知其使用了怎样的能力,瞬间将顶宫化为了一片冰寒之地。

我闯入神宫,只觉寒气透体,剑神已有凝冰之势。

天阳化寒!

我略一思索,便已明白,这冰寒之境,乃是陈霜雪的太阴化寒之性。我必须现出火阳融冰之性,才能破除。

朔朔凛冬的冰寒世界里,玉树冰花之中,一点赤阳缓缓升起,渐渐凝实。悠刻之间,已变得炽热非常。

赤阳如如不动,但其温已泽整个神宫。融融之势不休,上射九天,下照九泉。

这时陈霜雪阴笑着现了身,一挥手使出个九天揽月式,瞬间将所有的记忆世界,揽入了指掌中。

我心中暗道,只要记忆在手,说不定还有转机。如此想着,便蓄满了剑势,准备给其来个定魂一击。

枉你自诩智慧化神,岂知如此愚笨。这几部记忆,你以为是我不小心丢在此处任你修改的吗?若不是借你之手,我又怎逃得过洞神部的显魔真鉴。哈哈哈……

虚空中陈霜雪的神念笑个不停,我顿然失声,原来这一场劳碌,竟是个圈套。

陈霜雪笑着,便选定一个方向游荡过去。这个真空世界,只怕是虚空的极点所在。以我本神的思维模式,是无法找到的。也只有以识神的思维,才能找到并打开这个极点。

看来,陈霜雪逃去的方向,应该就是回到虚空神识海的触点。

我紧紧跟随着陈霜雪的身影,慢慢进入了空白之中的极白。在极白中穿行,同样感觉不到位置额变化,就好像原地踏步一般。

也不知穿行了多久,前方的陈霜雪突然之间速度增快了十倍。只见满目绝白中,突然一点纯黑闪了几闪便消失了。

随着黑点的消失,陈霜雪也消失了。我知道那就是真与虚共同的极点,当下更不迟疑,加速向极点闯去。

陡然之间,一股冲力自极点中发出。确切的说,其实是一种空间性的规则。因为在这种空间,不存在力量,更不存在位置。一切的感觉,都是概念性映化在识念上的幻象。

这个极点之触,是黑通于白,虚通于真的唯一关联。而且,它还是条单向通道。

也就是说,我的速度必须要远超通道内极光的速度,逆向进入,才有可能返回虚空。

现在我终于明白陈霜雪,为什么要加速了。看来在智力方面,陈霜雪的确要胜我一筹。

要达到远超极光的速度,必须有一段很长的冲刺过程。并且,需要有浑厚的后持续力。

选定位置后,我整理了下神绪,便使出全力向着极点冲去。只是速度还是太慢,远远达不到极光的速度。以这样的速度,恐怕根本无法进入极光通道。

就在这时,一道神雷突然在通道中炸响,隐隐雷声瞬间传至耳边。那通道被神雷一炸,顿时出现几道裂痕,下一瞬间便很有可能消失。

这是一段决定命运的长跑,如果失败,我将被永远的滞留在此。

所以,陈晓,你不能失败!

世界一切相,为幻觉迷离。

忘记时间的存在,就能游离于时间之外。忘记空间的存在,便能穿越于空间。困住人的,不是诸多外在,而是自心。

一瞬间,我只觉时间、空间、极光、神雷,甚至呼吸,统统化为了静止。一切切的一切,仿佛与我再没有关系。

我就像一只游离于静海的水母,悠然跳跃着穿过永白,穿过极光,穿过神雷,穿过时间,来到了真空的彼岸。

这里是一片永黑的虚空。

瞬间之后,一切恢复了常象。那黑与白的极点之处,蓦然传来一声雷炸,顷刻间传遍了虚空。

虚空与真空的极点,被神雷轰然炸开。霎那间,黑与白交织在一起,缓缓的融合纠缠在一起。

此时,不知为何,我有些昏沉起来。浑浑噩噩中,突见虚空中一座庄严的金像法身在说着一些什么话语。至于说的什么,我却是完全没有听懂。或者说,昏沉间我并未记住。

所以,在叙述这段记忆的时候,我无法描述当时听到了什么内容。

尽管如此,但当时我却明白,那就是陈霜雪高灵神师。只是当时,我与陈霜雪合体,在感觉上就是我的空间师父。

后来,随着修炼,我与陈霜雪再次分离时,我才明白当初的这一切。

当日,陈霜雪的高灵神师金虹仙姑出现,我约其在二十二日用神雷将我炸醒,这样我就可以从记忆世界返回现实。

只是当时疏忽,并未留意到,这部分记忆虽然是陈雨露的,但过后也会被陈霜雪继承。没想到却被其将计就计,差点将我封在真空之境。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极点的状态如此不稳,区区皓灵神雷便能破坏其结构。

至于金虹仙姑,只是太灵法界的迷失者,本身并没有法身法像。我在昏沉中,看到的如来金像,只是当时状态下雏神对法灵的一个潜观影像。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神雷轰轰,其声不绝。

黑与白的交汇,仿佛给世界上了颜色。让世界万物,不再黑暗昏沉。

我懵懵懂懂的,在万物上空飞行,眼前所见,一片大好山河、阳光故道。这是不知这是哪里世界,竟是如此生机盎然、一派春光。

此时的我,便如一只贪玩的雏鸟,自由自在的翱翔,流连忘返。

也不知飞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些疲倦。于是便驻足停歇片刻,悠悠落落的到了一方平滑如镜的湖水边。湖水清澈如碧,气雾虚渺。

在湖水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森林,连接小湖的是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小溪河。

河水中浮游着一些鱼儿虾蟹之类,霎是惬意。

依稀间,我只觉这湖,这溪,这森林,有点熟悉的感觉。仿似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

恍恍惚惚的,像是在梦里。

对,就是在梦里!

这丛林水湖,不就是那反复出现的梦境所在吗!

只是当时梦境一片黑暗,山河无色,而较于此时却又不同。

虽然不同,但究竟仍是梦幻之境。

看来我仍旧是迷失了。

虽知此为虚境,但这究是何境呢?

我不由又是一阵恍惚。

昏昏沉沉间,只觉有些累了,便倚着一颗柳树睡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心理中心的躺椅上,旁边是正在等待的糖糖。

记忆有些混乱,但大体还算通畅连贯。但是不知为何,对于与糖糖的相识,却是有些模糊不清。

仿佛认识了她两次,又像完全不认识她似的。抑或说,不该叫她糖糖,而是叫她彭娇?

看着糖糖似是而非的脸庞,我只觉自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心理正在不知不觉发生着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很复杂,一时难以说的明白。就好像,我明明记得自己非常讨厌邪术,但却不知为何,却偏偏喜欢上了养尸阵这种玩意。

又好像,我明明打算斩除三尸,不知为何却偏偏又喜欢上用彭娇控制糖糖的感觉。

一切的变化,正在向不可琢磨发生,使我感到有点害怕和惭愧。

凭着以往比较坚定的理性,我做了一个决定,并立即实施了行动。否则,我怕一旦心理再起变化时,就很难再下这个决定。

糖糖,你看那是什么?

我突然指着糖糖后面某个位置,说道。糖糖不虞有他,转头去看,却被我突然从后面击昏。

趁着暂时还能保持理性,我当机立断将糖糖体内的彭娇抽了出来,又准备了两万块钱将她送回了商学院的宿舍。然后我又拆除了养尸阵,变卖了灵修中心,所得十万八千块,全部捐给了孤儿以及老年福利机构。

至此,前事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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