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打捞人员的描述,女子是在水底缠住了水草,所以一直没有浮起来。
我当然知道真正做害的是什么,但终究不适宜说出来。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就此作罢。
这水鬼已成为一方之害,我习剑道,修的便是斩妖除魔,既然遇到了定然要想办法除此一害。
只不过,以我目前的能力,还是有点困难。一来,受规则限制,我无法在水中长久停留。二来,关于术用,我实在乏陈有数。
当天我便访了几个道观和寺庙,求教治水鬼之策。但大多都是让我买一些,手串项链符包之类的所谓法器。
下午暮晚十分,我两手空空回到了河岸附近,想想还是折几根柳枝、桃枝之类吧。
之前的木剑,早已被当时的陈霜雪丢弃,此时正好再弄一柄吧。不过想想,真正的剑其实并不在外形。只要能发挥出剑势,便可称为剑。
我随便选了一根比较直挺的桃枝,去掉叉叶耍了耍,感觉还挺顺溜。于是,就把它当作了主攻法器。
不过,称其为法器,总要有点法才对。我想了想,便对它加了一点咒术。
咒法,其实是语言的一种能量。这种能量不在文字的表述内容,而是由元神化力通过语言释放出来而已。
我提着桃枝剑,在河岸边来回巡逻,一连三晚,水中毫无动静。水鬼的踪迹,也毫无线索。
民间素来有水鬼抓替身的说法,乃是怨死之魂无法脱离本域,遂抓过往运低之人替受苦楚。
在这三天里,白天我躲在桥洞下养神练气,晚上便到水鬼出现的岸边等待。饿了捡些菜叶吃,渴了喝点河水,颇为落魄。
只是我不明白,这水鬼为何一丝端倪不现。直到第六天晚上,我才忽然想到,鬼魅害人也须契合机缘。所找的,皆是运低阳弱之人。就算是夙有因果仇怨,也得等那人运势走低,阳火低弱后,方能行事。
似我这等修神炼气的修行人,本身阳火便不漏,又三昧真火护身,那阴物哪敢现身。
空空等了六天,岂非徒劳?
第七天晚上,我思来想去,决定用无相化相心法,制造一个运低火弱之人的气相,引诱水鬼动手。
所谓相由心生,就是说一个人的外在气相,皆有自己内心所生所造。
季咸给壶子看相,壶子向他展示了四种不同名相。所谓面显名相,乃是内在心神不同的外显变化。
我虽然无法像壶子一样随意显变,那些超级境界。但自小至大,我所经历运低之事,却也不少了。
当前,我只需要用心忘我的去沉浸模拟那些时日的心理和回忆就可以了。
十五年前,我从一所私人学校毕业,学校介绍我们去了山东的一个半岛城市工作。
所谓的工作,其实也就是到当时比较著名的一个公司级工厂打工而已。主要工作,就是装配公司的产品。
流水线式的工作方式,生产氛围是非常紧张的。有同样工作经历的朋友,一定会明白的。
刚到那边的时候,因为从家里带的钱有限,工资又押放,所以生活挺艰苦。更要命的是,那段时期我还沉迷网络游戏,每每总是忍不住瘾跑去网吧。
那时候,我曾天真的认为,艰苦只是暂时的,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
哪知道,后面的日子,由于网瘾的泛滥,以及青少年时期的心高气傲心理,使我的生活更加的艰难了。一日日的瞎混日子,不思劳作,得过且过。
终于有一天,我的运势阳火低至了极点,大白天中午的时候,居然中了邪。
在中邪之前的几天,也有一些小预兆,只是当时我并不以为意。
先是旧锁砸烂了鱼缸,渴死了小金鱼。后有睡觉噩梦被过世的爷爷掐脖子,醒来发现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
到了第三次,就中邪了。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得过且过的混日子。因为没钱,所以连早饭都没吃。好在三顿两顿的饿惯了,一顿不吃也没啥大不了。
一来无所事事,二来无处可去,就沿着出租房旁边的一条人工河瞎晃悠。就像现在一样,漫无目的在河边游荡。只不过那是条小河,而现在是条大运河。
那时候虽然是晴空烈日,但我记得当时并没有耀目的感觉,而且也没感觉到热。
我沿着河岸,一边走,一边停停看看。河水并不清澈,有些黄绿色的浑浊。不知是水中微生物,还是未成型的水草。抑或是两样都有?
眼中看着一路景观,我心内却是复杂难理。
一方面,我愁无钱度日。另一方面,我又享受无奈偷来的清闲。又一方面,我不停的督促自己,明日一定要找到工作。再一方面,我又生气,昨天就是这样想的……
我就像那寒号鸟一样,过了今天,不想明天。明日复明日,又岂知明日何其多。
我顺着河岸走过了一段段路,复杂难平的心理,像一块大石头压着似的,紧张难安。
河水一会清澈,一会浑浊。有时碧波荡漾,有时残荷散落。
我在一根石栏前停了下来,驻足观看。旦见这段水域倒是颇为清澈,几朵荷莲也开的灿烂。那接壤的莲叶,紧排着浮于水面。
石栏旁有棵歪倒的柳树,紧贴着水面生长着。这时,柳树底下泛起了一团水花。水花底下,一条三四十厘米长的红鲤鱼带着一群青黑色的小鱼秧,游上了水面。
颇为奇异。
不知不觉中,我竟被红鱼吸引了目光,身体也慢慢的向横生的柳树迈走过去。
突然间,一声汽车喇叭长鸣,打破了我思维的惯性。
我猛的从沉浸中醒来,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将回忆与现实思维连接在一起。
红鱼和横柳树,不是回忆里的内容。而我沉浸在回忆中,竟然不觉,差点就着了水鬼的道。
尽管如此,我脑中的奇异红鱼画面,却仍旧使我心绪难平。
看着眼前的横柳树和消失不见的红鱼,我由衷的感谢了一下刚才鸣笛的汽车。
回到桥洞之后,我久久不能平息。脑中不停的浮现着红鱼游动的画面,每每总觉仍身临其境般。
看来,是水鬼把我的魂勾去了!
魂乃神之属,不防被游走。人们常说的,小孩子吓掉了魂,某某被女人勾了魂,就是这种。这是心神在外,无法回体表现。
水鬼幻化红鲤鱼,趁我落魄低迷受惊之际,拘了我的魂。想来,便是引着我再去现场而已。只是我此时魂魄不全,已经无法再模拟低运之人了。
没多久后,我便睡着了。在睡梦中,我看见几个鬼差前来唤我,邀我去水府阴司饮宴。迷迷糊糊中,我便跟着走了。
隐约中,走了好长一大段路,曲曲折折的。又过了一座桥,巍巍荡荡的。然后穿过了几座牌楼,到了一座古式楼阁前。
那鬼族带我进了楼阁,对面走来一个黑缎袍带的阴官,说是鬼判。
原来,那水鬼将我魂拘去,因魂相不明,所以查不到我的身份。水冥总司查后,才得知我的来龙去脉。
正在这时,房外传来一阵呜咽哀鸣之声。不一会儿,便有鬼差来报,说是我过往所伤及生灵的怨魂,得知我在冥司,便纠集了来找我报仇。
鬼判与我一同出了门,察看情状,却是一团团数不清的黑气在呼号怒叫。
我顿然察望,一条条、一只只俱是鱼虾蟹之流。在这数不清的水族怨魂中,最数泥鳅鱼为多。
少子无知,懵伤几多生灵。
大约二十八九年前,我那时大约六七岁的年纪,顽皮作业,到处流窜胡闹。
有一天,我在邻居家附近的烂泥坑玩。突然见那泥坑中,有东西在钻动。我好奇之下,就去泥中捉抓。没想到,这一抓便抓到了一条黑背黄身的肥泥鳅。
那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听人说,才知道是泥鳅。
青黑色的烂泥,与黄灿灿的泥鳅鱼,形成了鲜明的视觉对比。不知何时滋生的一丝恶性,驱使着年少无知的我,从此开启了抓捕泥鳅的兴趣。
那时候家里很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抓来的泥鳅,自然就上了餐桌。后来,我抓的泥鳅多了,渐渐的就成为了一种习惯,或者可以称为变相的职业。直到后期,村里居然因为我的带领,就地掀起了一股抓泥鳅潮。
先是几个小伙伴,羡慕眼红跟着抓。然后是,大人也跟着狂捕狂捞。那段时期,周围的淤泥坑,以及平时没什么人在意的烂泥壕,都被人潮反复翻腾了个遍。而且,一时间竟无休止之势。
直到有一天,我遭了小小的现世报。
那天,十几个大人孩子,又在那条七八米长的烂泥壕里抓泥鳅。这种烂泥壕跟烂泥坑一样,是邻居家用来堆积动物屎溺跟垃圾的地方。因为常年积蕴发酵,再加上下雨储水,时间一长,便成了这个样子。
十几个人不停的在烂泥壕里搅和,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各自抓了小半桶的泥鳅。
一群人在岸上看的兴奋,我也忍不住,就下了泥坑。我心想,这些后来者都能收获满满,更何况我呢?
后来想想,那时也该是我的报应到了。
没想到,我刚下泥坑抓了三条泥鳅,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被碎玻璃割了脚。
区区七八米的泥坑,十几个人来回不停趟捞,都没割到脚。偏偏是我,刚下去就被割去了半个大拇脚趾,不是报应是什么?
红色的鲜血与青黑色的烂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以半个脚趾的代价,结束了这场由我而起的生灵涂炭。回头想想,上天果是仁慈,究竟不曾因此要了我的性命。
所谓天道惩罚,基于仁善本义,其实乃是来自上天的警示。究根究底,它其实是一个机会,是上天令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梦魂不知庶几月,冬寒霜高无人知。
水波荡荡,风雨殇殇。我在水域中忍受着刺骨的寒意,那风就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骨和肉,那雨点又像枪交一样戳着我的骨头。
我在水中不停挣扎,但却毫无效果。一边忍受着万般痛楚,一边痛苦的嘶嚎。在苦楚难耐中,我多么想就此晕倒,却而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极端的痛楚,使我几近疯狂,神智焕散间,我只觉那点点雨珠,已化为了千千万万条泥鳅,点点落落的钻进了我肉里、血里、心里。无数的鱼虾蟹,片刮敲打着我的寸寸肢骨。
体内无数的鱼虾蟹在钻爬,我被疼痛折磨的身心俱疲,昏昏然不知过了多久。
那大雨,终于渐渐止歇。
我大口的喘着气,抓紧享受着这片刻的平静。此时的刺骨寒水,相对来说,反而成为了惬意的温泉般。
风雨暂止,岸上不时的走过一些男男女女。有些挽着袖子裤腿,有些撩着裙摆。还有比较开放点的女生,短裤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自己反而不以为意,光着脚丫,拎着凉鞋,顺路在小水塘里涮了涮泥巴。
原来人间仍是夏热天,可怜水魂冬刺骨。
渐渐的,我发现过往的人们,头顶都散发着一种气息。有的微弱些,有的强盛些。有的没有颜色,有的韵染着各种光色。
但,大多都是无色的。
偶然能见几个有色的,以青黑色居多。当有个带着浓黑气色的小伙子,十步内无故跌了三个跟头,一脸怨愤的在我旁边走过时,我终于明白。
这青黑色的怨气遮蔽了其神性之光,引动了轮回缘业链条,对其降低了时运。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低运之人。
当这个低运人走过时,我明显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引力在蠢蠢欲动。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这水鬼身,并不是我自己的身象。我只是被定在这鬼身内,受那风刀雨枪之刑,以消往昔伤杀水族的罪业。
这种情形,就好比神秀下凡,借住人身经历磨难,以应劫难。对于凡人来说,完全不会感应到神星的存在。但是对于历劫的神仙来说,该凡人所经历的一切磨难苦楚,统统都会感同身受。
而此时我的元魂附着在这水鬼身上,恐怕也须受满磨难方得解脱。
这时,心中有个声音说道,年少无知犯此过错,又非有意为之,为何要定如此严刑。
说着,此前受诸苦楚的情景,立时浮现眼前。我暗暗打了个寒颤,想到风雨之刑,心内不由生出一丝恐惧。
那声音又说道,如今我跟这水鬼同命同运,只要它得解脱,我自然也就解脱了。
这话听来虽长,但在心底也只是毫念间。我想到所受刑苦,顿觉这话也不无道理,解脱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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