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城又回归了正常,只不过茶余饭后多了几分谈资,也让讲书人口袋多了些许的余钱。
就在今早,一辆马车,在三匹极其神骏的红马拉动下进入了易水城,带着长刀长剑的捕快衙役从城门口排到了县衙外。
马车直接停在县衙门口,一名拄着长剑的黑衫老者在县尉的带领下进入了县衙,过了大门,直接走进了平时用来审案办事的大堂。
大堂十分安静,排的上名号的易水各色官员站成两排分立左右,皆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今天来的是监察史大人,凶名在外,要说官员最怕什么,除了大王剩下就是监察史的人。
前者是监察天下,后者是监察天下官员。
县衙人数有些多,显得有些拥挤,大堂四个角燃着油灯,散发着轻微松木清香,众官员大气不敢多出一口,双手捧在腹前,像酒楼伙计招待客人一样小心翼翼。
黑衫老者进门后扫了一眼这些人,这些官员眼角余光当然也在偷偷的看着黑衫老者,在县尉带领下,齐齐恭声道:“我等拜见监察史大人。”
监察史轻轻的笑了笑,淡淡道:“有心了。”说罢,信步走上平日县尉才能坐得尊位。
满堂俱静。
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在监察史身上。
“旧地重游,颇有些感悟伤怀,看着易水有些快不认识了,吴县尉劳苦功高,果然是才干之才。”监察史轻笑道,吴县尉闻言低头走出队列,连称不敢,嘴角的喜意却是已经挂到了耳根子上了。有了监察史大人这句话,今儿悬着的心算是回到了肚子里面,剩下哪怕是喝骂去官相比小命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毕竟命保住了,剩下的可以徐徐图之。
“至于我那书童的事儿今儿不打算再提了。”监察史第二句话算是给了大伙一个交待,我来是为了书童而来,但是却不会牵连诸位。
“他先前在我身边时候一直也是兢兢业业,虽不甚讨喜,但也算是有些鞍前马后的功劳。如今他去了,偌大的一家子仅剩下孤儿,我这个做长辈的应当担起照顾,莫落到有些人眼里说我是个不念旧情的,这颗初生丹给他送去,告诉他,没有父母不要害怕,我以后就是他的父母长辈,就是的背景靠山,就是他的半边天。”
他的声音简单平静,有关怀感伤也有对后辈满满的爱意,让人觉得这就是上位者应当的作为。
监察史说话的同时,站在他身后的清秀年轻人微微欠身,从包裹拿出一个木盒,轻轻的搁在了桌上,然后又掏出一串珍珠,放在了木盒的一侧。
珍珠个头很大,散发着淡淡的光,县尉看了一眼,心里默默估算了下,这一串下来至少百两黄金的价值,北海的走盘珠,清心名目,对读书人和对初入修行门槛的人来说都极为的有用。
“吴县尉这事儿你去做好吧!”
虽说是商量商量的语气,吴县尉一点都不敢托大,赶紧躬身应下:“大人放心,此事小的一定办的妥帖,日后也定当出一份力,对这个孩子多多照顾,无论是求学还是进山修行,所缺之物定不会短缺。”
监察史点点头:“这些年我不常来,但是大家的表现我看在眼,易水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和平和是诸位多年的功劳,此次回去面见大王一定会如实禀告,易水城。。。。。。”
监察史长谈,站着的大伙神情肃穆,听的认真,听的聚精会神,更有甚者摇头晃脑如饮琼浆。
易水的牛马市随着夜色降临变得幽暗,星星点点灯光撑不起落下的幽暗,牲畜发出各种怪叫,动静对比反而显得愈发的诡异。
幽暗的屋子,黄豆大小的一粒微光。
她面前放着一碗面疙瘩汤,旁边做针线活儿的竹筐。
“李大人不同往日,我这粗鄙之处有些落不下脚。”
汤气袅袅,老妇坐在那里,瘦瘦小小,影子被灯光拉的格外的长,身影随着微光晃动,伴随着虫鸣略显阴森。然后她的声音却是格外有力,中气十足,让这个小屋子显得有了人情味。
李监察史笑了笑,拿下搁在凳子上的竹筐,静静的坐在老夫对面。
“今日来就是想知道一些事儿,贸然来访,老姐姐切莫怪罪。”
“怎会怪罪,蓬荜生辉哩!”
李监察史微微侧了侧头,站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对着老妇人行了一礼,躬身出门,但并不关门,死死的站在门口。
妇人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的年轻人,笑道:“想必这位是大人您新的书童或是弟子吧,模样真好,就跟你当年一样俊朗。”
监察史笑容突然僵住在脸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相比之前熟络的语气,一下子冷淡了不少:
“之前衙役查王凡一案,在姐姐这里看到有生人离去,今儿叨扰姐姐也是不得为之,劳烦姐姐如实相告是何人,何时离开?”李监察史声音很柔,态度摆的很低,语气语速都用着商量的口吻,让人觉得很舒服。
“想来王大人口中的公子应该就是李大人吧!离开的人是我故乡的一远方亲戚,看看我就走了。”
李监察史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姐姐这是何必,是与不是大家心里都明白,遮遮掩掩着实没有必要,不然我也不会半夜来看姐姐。我书童的死,虽说已经定案,但只能欺骗那些蠢人罢了。”李监察史声音依旧好听,但却多了一丝丝的不耐:“至于他的死,官面做了定论,但我这个做主人的怎么也得查个水落石出。”
妇人点点头:“是这么个理,我记得当时徐家好像也为你马首是瞻,虽说主母身份在那儿,但对你可没有一点架子,如今这件事这么多年,你这个做仆人的怎么没查个水落石出?”
李监察史气息一顿,许久,长长吸了口气,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我虽然是一个驽钝女子,但大是大非心里却是看的明白。徐家养我与微末,虽没有参与当年之事,但我如今依旧想不通他们所犯何事需要灭满门,我想不透啊,我日日夜夜睡不着,日日夜夜的想,我还是想不透,你们是修行者,修行者怎么办事儿这么野蛮。。。。。有时我甚至想去破开你们胸膛,找找你们都没有心。”
“是不是修者开始修行都会把心挖出来扔掉啊!”妇人突然伸过脑袋,如同求学的幼童在像先生问一个严肃的问题。
老妇说罢,两人皆沉默不语,但她的身子却在痛苦的发抖,端着面汤的手更是抖的厉害。
马上都要入土的人了,然后一想到自己孩子,想到对自己如长辈的徐家,她依旧会心痛,痛的撕心裂肺,痛的不能呼吸。
很多时候,以为时间会消磨痛苦,殊不知时间只会让它沉淀,等有朝一日你翻出来,它会来的更加迅疾猛烈。
不经意间翻出来,只能忍着,任凭他翻江倒海。
许久,李监察史抬起头,神色有些冰冷:“自然是不一样的,我的家仆性命比他想的还要重要,我自然不允许他这么轻易的死去,而且他的命我认为是比他们的命更重要的。”
老妇嘿嘿发出一声笑:“也对,就好比我认为徐家人命重要一样。”
站在门口的年轻人突然诧异的看着屋内,嗅了嗅鼻翼,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老妇看着插在胸口的剪刀,松开手,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可算解脱,我的孩子,娘来看你了!”老妇抬起头:“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七年前留着我是为了好查看有没有漏网之鱼,现在好了,也不用麻烦了,咱们两都算解脱了。”
李监察史神色变得肃穆,端坐好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一身中我以为有很多朋友,我以为我是快乐的。可到头来仔细一想,我竟然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可以知心的朋友。徐大哥算是一个,他对我是掏心掏肺,可我却因为一时的贪念葬送了一切。我听说死后会去另一个世界,所以我恳求姐姐您一件事,如果有幸看到徐大哥,就说李扬错了。”
老妇点点头:“我会说的。我会说你如何迫害徐家子孙,我会说你如何道貌岸然,我会说你如何狼心狗肺。
但我就不说你要我说的话,因为你不配,这些话还是留着你下去了跪在他面前去说吧。”说罢,拔出了插在胸口的剪刀,在次狠狠的插了进去。
鲜血四溢,李扬满脸哀伤。
站在门口的年轻人走进屋内,看着晦明晦暗的灯火,小声道:“属下看了王凡的伤口,伤口扩张了有一会儿时间,这段时间王凡怕是说出了兵圣遗藏的事情,也有可能他们已经知道线索了。”
“知道的人还少么?要知道的人早晚会知道,我怀疑这是齐国故意安排的幌子,也有可能他们自己也无能无力,所以放出风声。”李扬语气有些不耐,好似对年轻人有些不满。
年轻人深深弯下了腰,恭敬道:“当然,属下愿为大人鞍前马后。”
李扬嘴角露出一丝不明的轻笑,站起身,吩咐道:“处理好,给她最体面的安葬。还有,今儿的话你听了多少?”
年轻人猛地抬起头,脸色雪白,突然把手伸进嘴里扯出一根血淋淋的舌头。
“何必呢!”李扬已经走远,话语却落在这个疼得满脸都在抽搐的年轻人耳朵里。
刺杀王朝官员是死罪,而且这事儿还是修者所为,李扬来的第二日后,监牢关押的所有没有根基的修者全部处死。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佛以慈悲乱心。
王朝不喜欢这些不安分的散修,所以李扬的到来,对易水的修者来说是一场毁灭的灾难,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个不说话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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