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烂小孩

“做人怎么能烂到你这种地步。”郑舒颜将裹成球的浴巾拍在刚进门的瞿岸柯脸上,然后迅速关上浴室门。

瞿岸柯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只觉得房间里也不甚暖和,忘记关掉的窗户吹来点裹着泥沙的雨,尽数打在晾洗的衣物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肮脏的脚丫和粘着泥巴的脚踝,此刻却好想躺在被窝里喝杯热水。

可是太脏了,郑舒颜不会让她进房间,现在也进不了浴室。

放在阳台前小桌子上的手机亮了屏,瞿岸柯走过去,一脚一个黑印子。她犹豫了一下把窗户关上了,其实无所谓自己的衣物能不能晒干,她只想让郑舒颜受一受这城市冷到刺骨的寒风。但无论怎么感受,这风也吹不到郑舒颜心里半分。有些人生来好命,聪明的头脑和即使不富裕也温馨和睦的家庭,因为有被爱做底气,一辈子的苦楚都能在心里悄然化解。

所以没有人像瞿岸柯,没有人能感受瞿岸柯。

手机屏幕弹出来的消息也没什么,就是又被现任男友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又短又丑的睡裙和撕成几条的黑丝被他妈妈看见了,以为带回来个什么不三不四的姑娘,给现男友好顿骂,后面掺杂着一堆骂人的脏话,大致意思就是,她的身世和为人处事,也与不三不四这个形容词无异。然后又被分手了,叫她拿回可怜兮兮的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

好吧,这是第七个,谈了三个月,她又要面临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了。

瞿岸柯还在想那堆做工粗糙的工艺品是否能卖出她下个月伙食费和房租的时候,门铃响了。

“谁啊。”瞿岸柯放下手机,朝猫眼张望,漆黑一片,她又忘了把门上的福字戳开一个小洞了。好吧,也不是忘了,是郑舒颜怕福气漏掉,不让她戳。

又是无尽的寂静,她想起楼下的哑巴美团。索性开了门,撞进一身凉气,是不戴帽子只戴了口罩的哑巴美团。

他看了看瞿岸柯,又看了看浴室的方向,明白了他要找的人在浴室里洗澡呢。

“郑舒颜点的外卖啊。”瞿岸柯看着清手利脚什么都没背的郑任此。“你给外卖弄丢了上来赔罪啊。”

小哑巴美团笑的眯起眼睛,长睫毛耷拉到卧蚕。他摊开手掌,瞿岸柯凑近才看清上面是他的名字,纹在上面的“郑任此”。

“瞿岸柯。”瞿岸柯也回了一个礼貌的笑,一颗虎牙诡异的呲出来。

“是不是我哥来了啊!瞿岸柯,把我的新浴巾递给我!”郑舒颜在浴室里鬼吼鬼叫,淋浴都挡不住她尖细的声音。

瞿岸柯走到郑舒颜房门前拿下她的浴巾,这姑奶奶的门无论何时都是锁着的,但也不怪她谨慎,毕竟之前瞿岸柯陪前不知几任的男朋友喝酒,那男的掏不起酒店钱,家里还有个正室老婆瞒着瞿岸柯,死活要给她送回家。结果瞿岸柯走错房间吐了郑轻颜房间一地,那天郑轻颜刚好学业方面不顺利,回家看到这场景,几乎要把瞿岸柯房间里所有零件都摔碎了。

从那以后郑舒颜和她的关系更紧张了,郑舒颜本来就是为了考研离学校近还想省点钱才和瞿岸柯合租,没想到倒霉的碰上这号人物,三天两头不着家,总整一堆破烂工艺品在家里堆着,日子好的时候一天吃六顿肚子撑老大,日子不好的时候两三天没饭吃捡郑舒颜的过期牛奶。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给自己过的这么没劲,像在这个世界漂浮流浪,死掉就是最好的归宿。

瞿岸柯把浴巾递给郑舒颜,然后站在门口等郑轻颜出来她好进去冲冲腿。也没顾得上郑任此站在门口,瞿岸柯想起他刚刚在楼道里看到她疯疯癫癫的出去踩烂一排小葱,估计也没留什么好印象。那就烂下去吧,反正也没什么好在乎的,没钱的小哑巴。

郑舒颜裹好浴巾就急匆匆的开门,看到瞿岸柯脏兮兮的样子,厌恶的皱了皱眉,让出一条路让瞿岸柯进去。瞿岸柯瘪了瘪嘴,走进浴室把门关上。

淋浴的热浪细细麻麻的打在瞿岸柯的腿上,没有之前洗澡时水温高,但也足够让瞿岸柯暖和起来。

水声很大,但郑舒颜尖细又惊喜的声音清晰能传进耳朵里。无非就是“哇哥哥太能干了。”“三千块,我这个月的花销又有保障了!”“爱死你啦!”

瞿岸柯用淋浴的喷头使劲冲了冲脸,面无表情的站在镜子前,用手掰开嘴巴看了看自己牙齿的那道缺口。心里像堵上了一块石头,那些无法宣泄的情绪包裹着石头反复搅拌,喉咙里说不出一个字,脑袋也空空的,不知道在悲伤些什么。

被爱也没有那么难,只有自己一直没在被爱而已。

瞿岸柯出门就没顾及旁边情深意重的哥妹叙旧,直直往自己的房间走。

“瞿岸柯。”郑舒颜在她关门的前一刻叫住了她。“我哥说你淋雨加吹风,怕你感冒生病,你去我房间里拿一杯热饮喝吧。”

瞿岸柯转过头,刚想说好,抬头对上郑舒颜严肃又冰冷的神色,她也没有半分要给她钥匙的意思。瞿岸柯也懂,她在家属面前维护着室友角色的和谐,但眼神是明令禁止她走入房间的。

背后的郑任此又笑了,他的笑和郑舒颜的眼神形成剧烈反差,他眼神里都带着关切和温暖,墨色的瞳孔比别人都亮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声的缺陷,导致其他感官更加清明。

“好啊,你房间钥匙给我。”瞿岸柯笑嘻嘻的摊开手掌,还朝着郑任此抛了个媚眼。

郑舒颜又在郑任此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很不情愿的将钥匙塞进她手里。

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吃喝进肚里的才是属于自己的,既然人家好意都到这了,哪有不要的道理。而且郑舒颜房间里的热饮味道总是飘出来馋着瞿岸柯的味蕾,考研人的生活条件就是不一样,每天都在多舒适的环境下念书。

瞿岸柯也想念书,高中的时候比现在条件还差,爸爸妈妈离婚后各自成立家庭,谁都不愿意管她这种脑子笨又非折腾的小孩,钱给的不多毛病挑了不少,让她在几百块钱一学期的宿舍里和家里困难的同学住在一起。那时候挺自由的,大家也都挺好,每天认真读书,挨饿也一起挨,只是大家的成绩全直线上升,只有瞿岸柯拼死拼活也没考上本科。

也许吧,上天就是不想让她和普通人一样好好过,就是想让她在人海里浮浮沉沉,最后死鱼一样在岸上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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