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年当然知道语言是有罪,言轻思行,言重思过。一句自认为言轻而反射出的罪行就越十恶不赦。

从语言的关系和方式上说,是“我”说了什么,而不是“我”确定了什么,而这个“我”听到的都不是肉眼之实,是以听觉为尺来衡量的对错。

大人们的谈话,太严肃,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菜都上了桌,四位大人两位小孩围着圆桌,余爸爸和余妈妈还有瞿爸爸,瞿妈妈都在说外公名下的房产被政府回收,财产的分配和外婆的赡养问题。

一些话有了分歧,争论中瞿妈妈家站起来发言,一个声音比一个声音还要大,显然在它们认为,谁的声音最大就是赢家。

而余妈妈,余爸爸不同,它们太冷静,沉稳的对一切早就势在必得。特别是余爸爸此刻,那副和蔼的样子,像刀,像手托着别人的下巴,让人不得不仰视它们,像在说,做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

过了一会,耳边慢慢安静,瞿爸爸隐忍着怒气的坐下,浑身早已精疲力尽,脸上都是不甘和无可奈何。桌上的菜几乎没怎么动过,可能气不过,它们谁也没有想到以儒雅示人的余爸爸最后在这场辩论中胜出,自己还未分的半毛。

是低估了人性,还是低估了存在的合理性。利益沾边,最大化得利的首选是自己,这是食古不化的道理。

瞿妈妈曾说人生最大的自豪,是拥有一个优秀的孩子,自己脸上都不知道多有面。所以这会也想从女儿这找回一点优越的底气。便也吹嘘起女儿刚又参加了很多比赛,全都拿了奖,还被知名企业邀请拍广告,同样在学校,在班级都名列前茅,样样优秀。

瞿妈妈是余年外公前妻的女儿,妈妈是外公后来再婚生的孩子,妈妈和瞿妈妈关系前几年可以说是如履薄冰,都是高傲的人,为了好看,谁也不捅破最后一点体面。后来外公去世,就在也没有往来,这次也是因为外公留下来的东西而聚在一起。

大人之间的相处也是矛盾,容不得一点上不来台面的事浮现,硬是明明不喜欢也要凑在一起。

瞿妈妈身边十二岁的女孩叫瞿婷,也就是她口中那位优秀学生,听她妈妈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反而为荣,瞿婷穿着漂亮的白色公主裙,背挺的直直的,一脸傲娇。余年觉得起码这一刻瞿婷她天真的认为这就是一个颁奖典礼,她只需要等待领奖的主角而已。

大人们都知道,余年成绩没有一样能拿的出手的,甚至来说差的一塌糊涂,人群中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别人形容她好听一点的字眼,也就是安静不说话。偏偏余妈妈什么都让她学,各种辅导班,能想到的估计她都想要余年去学,此时瞿妈妈说道“听说年年学着各种各样的乐器,还画画,可惜啊!要是能开口多说说话就好,不然学那么多,能学懂吗?

她那张脸上敷着浓浓的妆,像在墙上滚了乳胶漆,嘴红的像喝了血一样,余年觉得恶心,也懒得回话。妈妈面色僵硬,显然动了气。

可是有的妈妈是妈妈,有的妈妈不是一般的妈妈。余年是它们心里的一根刺,有头有脸的大人谁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孩会是这么不成器,被人茶后谈笑都没有一点反应,这简直和傻瓜没有区别。

可是人前她是温柔和蔼的妈妈,有气也只能憋着,她说“我们年年也不是见谁都要说话,她聪明着呢?乐器都是相通的,懂不懂这些就不劳你操心了。接着摸摸她的头脸上还带笑意又说“我们年年受着最好的教育,弹钢琴都是国内有名的钢琴家教学,更何况是我们家的孩子,她可是上天恩赐给我们的小天使。

要是没有见过妈妈无数次这样的回答,余年也信了,她也会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可是到底从来都不是。之前妈妈买来一盆栀子花,买来的时候枝叶茂盛,花骨朵小心翼翼的躲在绿叶里,谁都觉得会开出一朵朵花,可是养了好久,叶子却一片片的枯萎掉落,花骨朵还没有盛开就衰落。妈妈说“余年就像买来的这盆花,细心栽培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是烂掉的胚芽。

瞿妈妈不信又说“是吗?我家瞿婷啊!一天就是话太多,我真希望她像个哑巴一样,才不会气我。

余妈妈“小孩子都一样!况且人都有七情六欲,生气多正常。

瞿妈妈“也是,气自己还好气着别人也觉得是一种本事。

余妈妈顿言,时刻注重自我文雅的人,她不会在去和任何人去搬论这种掉价的问题,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人怎么能与狗争论那块骨头熬的汤好喝呢?这说不通啊!人会是狗还是狗是人,在说下去她觉得她也是一条狗。

余年转眼若有所思的看着瞿妈妈,余妈妈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有着世人不知道的暴力倾向,她内心还有一杆秤,平衡自己和孩子,她不能接受孩子的平庸,她对许多人,许多事有着强大的清高性,她不屑于和任何人争论,争论,除了余年。她总是端着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清高,面面俱到。见余妈妈不回话了,可能瞿妈妈也觉得无趣,笑了笑,这一抹笑像是在讽刺余妈妈,原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沉默了一下午的余年率先开了口,满脸疑问“外姨妈,你是鸡婆吗?我爸爸也嫖过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冰,这并不是一个好听的话,大家都愣了,外姨妈回神过来满脸怒气,手掌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声响,她立即站起身来指着余年“你说什么呢?谁教你说的,你再给我说一遍。

余年也不惧怕她定定的看着她,看的瞿妈妈直发虚,这下也真的是骑虎难下,真的做到和一个小孩子叫论,一句话就质变了。这时候余爸爸也满是尴尬的站起来打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小孩子懂什么,别跟她动气。

这句话的闹剧结果是外姨妈留下一句“11岁孩子说小不小了,知识分子教出来的孩子还不如我们这些普通家庭的小孩那就是笑话了。人刚走,余年被妈妈铁青着脸,粗暴的从饭桌上一把扯下,让她跪在地上,手指重重的一下一下的指着她脑门,恶狠狠的说“你说,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个东西,鸡婆,你知道什么是鸡婆吗?自己不嫌丢人现眼是吗?余妈妈维持的形象瞬间瓦解,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温柔,她觉得余年说出这种粗俗的字眼侮辱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这种羞耻像极了被扯开遮羞布,光着身子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看来看去,无地自容。明明每双看过的眼睛才是罪,最后却是自己落得个不知廉耻的名头。

余妈妈怒不可遏的冲余年吼“你要哑你就当一辈子的哑巴就好了呀!

余年满是崩溃,号啕大哭起来,哭的肩膀一耸一耸,好不委屈“妈妈可是有错的人明明是她”。

小孩子说实话会被辱骂,会挨打,那实话错在了那,错在了只是因为说了实话。

余年跪了四个小时,哭到抽噎,她好庆幸这个时候她还是小孩子,伤心了尽可能的大哭以此来宣泄。最后是爸爸开门进来,语气生硬的让她站起来,还说了句“,没有家教的东西,一天竟是不学点好,骂骂咧咧的来骂骂咧咧的走。小孩子被说没有家教,那该谁教呢?别人口中的温婉如玉,温文儒雅,说出的话又有那句是家教。

从小到大它们每每争吵妈妈总是问他是不是又去找鸡婆,**有那么好,怎么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为什么一句话从大人的口中说出来就是对,从小孩子口中说出来就是错。

余年觉得它们的家庭是个框,框外的人羡慕框里的人,而这个框却把框里的人围的死死的,出不去进不来。

达芬奇真是一个孤独的人。

人人都说余年父母的婚姻是羡慕不来的,才子佳人,夫妻恩爱,家庭幸福美满,女儿安静乖巧,可是谁又知道这段婚姻背后,越来越多的问题,抛去人前的作秀,剩余的都是争吵,余爸爸沾花惹草,养着的情人一个接一个,这些余妈妈都知道,质问余爸爸,他连反驳的话都懒的说了,尽情的让余妈妈“发疯”这个样子和街友骂街一样,甚至上不来台面话她也张口就来。

有时候余年就是只可怜虫,她在怎么做到小心翼翼,已经尽可能的放轻自己的存在,缩卷到角落里,她想要是墙可以空间移动,到地狱她都不怕。她被余妈妈抓过来扳着肩质问余爸爸“你让她怎么想,你看女儿多大了,你还养女人就不怕被人耻笑,你的脸还要脸吗?

余年肩上的双手就越像铁一样沉重,压的她骨头生疼。越来越难听的字眼,慢慢也演变成打骂,余爸爸脑子里有了怒气,哪里还有外人眼中的绅士,直接和女人动了手,妈妈也不甘示弱,可是男人与女人的力量怎么可能相同,余爸爸满脸发狠,对着余妈妈拳打脚踢,像是一只打红了眼的怪兽,享受的只是打人的快感。

混乱中,余年肚子也被踢了两脚,疼的她趴在地上,只能哭泣。她承认她是懦弱的,谁的话她都不敢反驳,只能“等”它们疯够了,消停了,今天也就过去了。

很早以前,余年开始记事,便会承受父母的打骂,语言的重伤。曾经最严重的一次,是余爸爸养的女人找上了门,余妈妈端庄贤惠温柔出声“你能和我比。多清高就有多狼狈,余妈妈狠狠掐着余年手臂,面色狰狞,余年觉得妈妈爸爸应该离婚,说出口就被一把摔了出去,余年被打了进医院,胳膊脱臼,膝盖损伤,好多天她连饭都吃不下去,后来还因此出了一篇文章,以至大家都知道了儿童骑单车的危害。关于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情节,大家都认为不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上演。关于这些,大人始终认为。一个最坚实的果子就是果子,一个破碎的玻璃杯他就是杯子。尽管从生根发芽结果,大人们始终看中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大人们看中的是相由心生而不是内在。

而在今后的每一天,明天好像和今天没有差别。

她很想知道婚姻是什么,两个人就算精神肉体的分离,谁也不会提离婚,只是仅限于书面字体上的合法,仅限于供人思想的楷模,仅限于同类型的自尊。

余爸爸出生名门,余妈妈出自书香门第,早年如此登对如今只能在人前做夫妻。余妈妈被这一段婚姻折磨的支离破碎,却还要咬牙坚持,口口声声呐喊着旗帜,最后说成是为了孩子,到头来一切,其实只是为了她该死的自尊和清高。

大人从来没有觉得这样不对,也不需要问小孩子的意愿,反正它们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小孩好。

这是为自尊开脱的借口,是最文明的道德绑架。

小孩子希望快快长大,她想脱离困住她的枷锁,文人倡导自由,描写自由的词,句,数不胜数,可是谁又能做到真正的自由,而不被事物所羁绊。

你不能说,懒散的人一定自由,也不能说她不自由,也不能说自律的人就一定不自由。我们只能按照自己的知识层面来解读自由,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只是为了预想有一个自由,暗示自己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夏天的天气凉爽,早晨天空中像火一样的霞往东边冒起,证明今天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余妈妈送余年上学,妈妈穿着高领毛衣,出门时还看见隔壁许奶奶杵着拐棍坐在二楼天台上,好像在看日出。

她是独居老人,胜在有个四十多岁的保姆,对她非常的细致,有时候无聊还一同唠唠嗑,余年妈妈是看不上它们这种家庭,不允许她与它们来往,余年觉得许奶奶就像远在四川的外婆一样好。每次父母不在家时,余年便偷偷往许奶奶家跑。许奶奶待余年就像自己亲孙女一样疼,爱给她买点小女孩喜欢的娃娃,见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想着给她捎一份,余年一去她家,许奶奶别提多开心了,就爱拉着余年说一些掏心的话,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给她,生怕在这余年吃不好,喝不好似的,尽可能的招呼她吃喝。

余年大老远的摇下车窗,挥手喊道“奶奶。许奶奶耳朵不好,却好似有感应似的,看了过来,笑眯眯的学着余年的样子挥手。余年笑着挥的更用力,得到回应余年开心的不得了,书包里是她买的玫瑰花,不是真花但是和真花一模一样,甚至比真是玫瑰花还要漂亮。是她送给许奶奶的情人节礼物。

许奶奶说她活了八十多岁,没有嫁对人,活了一辈子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小时候家里面穷,祖祖辈辈重男轻女,男当宝,女当草,生下来也只是为父母洗衣做饭,当牛做马的。

长大了,被父母议了亲,结婚后,也是为夫家当牛做马,半字不识,好在儿子成器,混成了样,给她住上了好房,啥也不缺了,她也不在起早贪黑的干活了。可是这辈子啊!没有活透,佛说的字啊!她是一个也参不透,婚姻的坟墓啊!算是早就给她挖好了,只等那天死了,埋了,这辈子啊!也算释怀了。

去年余爸爸情人节作秀,当天,买了一大车的玫瑰花叫人拉在家里种在院子里,多少人观看,纷纷羡慕不已。过后,许奶奶问余年怎么一下子种那么多玫瑰。余年说“大人们过的情人节,花种在院子里没有人打理,最后都死了。

许奶奶满脸可惜,她说,这辈子连情人节是啥都不知道,更别提礼物了,距离情人节只有一个星期。

余妈妈往驾驶位将玻璃升了起来,一边嫌弃的说“少和这种人来往,一点文化素养都没有,她儿子高中都没有毕业,眼前是小有成绩,但兜里也没几个铜板,上不了什么台面”。

余年看了妈妈一眼,瞬间安静下来,不接话。余妈妈看余年这样语气重了几分说“你这个时候不仅哑了还聋了是吧!”

我们这个民族,总是以文化自居,什么是文化?是符合事物规律的文化,还是违背事物规律的文化,是穷和富的观念文化,是学问与文凭与思维存在的弱势文化,还是高出生,高文凭的强势文化,任何一种命运,都不应该都到轻视。

余妈妈是出了名的医生,大街小巷有时候都能看见她的海报,口碑,技术简直被人传颂成神,她在全市人民的心中圣洁到不可亵渎。

到了校门口,余年所在的优秀班,也被誉为政友圈,没有一个小孩的出生平凡,高昂的学费就够普通家庭望尘莫及。这里遇到的人也是非富即贵,不是商客就是政客,遇见相熟的学生家长,也都会相互问好。

余妈妈常常被人称赞,一脸羡慕“李医生真是年轻有为,我家小孩我以后就打算让她学医,像你一样,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帮助的人。有人说“李医生这么忙小孩什么都还亲力亲为也太累了。不行就找个家庭保姆,现在这个社会好人还是多。余妈妈总是笑着答“我家也就一个小孩,女孩养的也比较精细,自己带比较放心些,别人带的在好,哪还能比我们细致啊!

人人都会说“你和余先生那可是名声在外的夫妻典范,咱们谁还没有人听说一句,嫁人就嫁余光名,娶人就娶李艾娴,能生在你家上辈子也算是积德了,做你家小孩真的太幸福了。

虚像和实像在余年眼前左右摇晃,她渐渐模糊不清,她想要去辨别,佛说真亦假,假亦真,那真真假假到底是什么,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语文课上,老师给同学们出了一道题,什么是幸福?每个人都把回答写在纸条上,不署名上交,谁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幸福被人取笑。余年以前太想要知道什么是幸福,她翻看了辞典,里面对幸福的描写:美满,快乐。幸福是人的精神(意识)对自我进行觉知时的满意状态,清 魏源 《默觚下·治篇》是这样形容的:“不幸福,斯无祸;不患得,斯无失。”余年知道了,她曾经可能有过,但是久远的快要记不清这种感觉。老师缓缓念出一张张,写出幸福的话,有人得到一瓶可乐便觉得幸福,有人得到五块钱也觉得幸福,有人听到一句夸赞的话也觉得幸福,你看这些幸福多么不起眼,多简单。老师手里面拿着最后一张纸条,她往下环视一圈说道“在学习爱与被爱的时候,不管去爱还是被爱都是一种幸福。

那张白色纸张上写下“我要学习去爱我的父母。

很多个夜晚余年都在想是为什么,是哪里问了问题,她太着急着要答案。

这不是大人给她买一条漂亮的公主裙,给她买一颗很大的彩色棒棒糖就能解决的问题了。放学时,一对父母双双拉着自己的孩子往学校路过,看着校门口停着的一辆辆豪车,对自己的妻子说“有些孩子生来就在罗马,有些孩子在怎么努力顶峰就只是它们的起跑线”。

孩子妈妈拍了一下他“我们的孩子,不需要追赶别人,只需要成为他自己就好”。

“自己”一个独立的个体。

余年整日整夜的失眠,翻来覆去的思考,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悄无声息的流,怎么也止不住。她披头散发的爬起来站着,走着,在房间转来转去,像个无头苍蝇,她思考什么,她想要知道些什么,跑去坐在阳台上的钢琴面前,把窗打开,风尽情的呼啸进来,窗帘像鼓舞着人,跳的起劲。什么时候把琴盖打开的她不知道,弹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她不喜欢钢琴,可是她学钢琴,她四肢不协调,也必须要跳芭蕾,她不喜欢喝牛奶,可是她必须要喝牛奶,她毫无画画天赋,可是她必须要画,她不喜欢这个家,可她只能待在这个家,可是她是谁,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砰的一声响,她回神,琴声戛然而止,抹了一把脸,湿湿的。妈妈摔门进来,站在她身后“余年三更半夜你是疯了吗?余年回头过来,脸上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观,她问“妈妈,什么是自己。

她在想这个问题谁能给出答案。

余妈妈“你是疯了吗?你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了吗?余年你是余年,余年是你自己。

余年悲从心来,自始至终她只是余年,她不是自己,她只是谁谁的女儿,谁谁的学生,谁谁羡慕的人,她从来不是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此刻,她对自己一无所知。

余年从很小开始就能体会拥有一个七窍玲珑的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时就是对周围所有物都要小心翼翼,细心观察,出现在余妈妈余爸爸脸上的任何表情都要揣摩,无论对错只能是小孩子犯错。她算起来绝对是听话,功课不好也要认认真真的完成,堂课笔记写的满满当当,扇在脸上的巴掌,她绝对不会做反对。腿上像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游荡,她只会一边哈气,误以为这样真的能缓解疼痛。有人会说“这孩子像是傻子”。余年从来没有为自己申辩过,她知道申辩的结果那必然是失败。她想到只是被人在雅典状告的苏格拉底,他的申辩也没能挽救他的生命。而留下来的《申辩》永远永远的遭到质疑。柏拉图的《申辩》很多人都认为是柏拉图的虚构,和真实无关。而认为色诺芬的《申辩》更接近真实。又或者都是真实只是不同传注。又或者说这不是一个能说就能让人信服的文字,人的想象力超乎寻常。后来,余年渐渐明白,那是余妈妈给她内心留下的种子,时间越久,种子才会根深蒂固,要想拔出又怎么只会是伤筋动骨。那是把自己耳朵血淋淋的捧在爱人面前,一面痛苦一面幸福的梵高。

余年眼中的光也慢慢暗了下去,她无法改变的事实,只能去接受他,最后是什么,便是什么。

余年不知道她是怎么睡着的,在醒来被救护车的声音给吵醒,这声音让人心里发慌。天已经亮了,雾蒙蒙的,好像变天了,有点冷,救护车声音好近,就像在耳边似的,她穿着单薄睡衣急匆匆的跑出了门,她很急,心里暗暗想到,千万别是许奶奶出事。人还在远处,就看见许奶奶楼下围着很多人,有警察,医生,她心里紧搐,出事了。她看见保姆阿姨,大声的哭,她急切的跑过去,看到了可怕的一幕,血,满地都是血,许奶奶仰面躺在被血染红的地上,身下的血已经变黑凝固了,嘴角里流出的血黑黑的附在脸颊边,她闭着眼睛,细雨绵绵不绝的为她洗去污垢,面目安详的像是睡着了。医生将人放在担架上,盖上白布,抬进了救护车,门前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印记,余年像是给人敲了一棍,雨下大了。

她呆滞在原地,好想叫一声许奶奶。

许奶奶走了,保姆说起来房间里找不到人,听到砰的一声响,打开门许奶奶就已经从阳台上跳了下来,五层,对于年轻人来说可能只是伤筋动骨,对于一个年迈的人却要了她的命。有人谈论,苦日子都过来了,怎么现在衣食无忧反而想不开了。

佛的境界讲圆寂,那人呢?怎么说呢?

余年脑子里都是许奶奶说的话。

我是一个苦命的人。

我是一个向往不属于自己的人。

我是一个没有文化却有文化心的人。

我啊!没有活透。

年年凡事都有因果,而我的果也未知了。

年年,奶奶住着大洋房,可是这心啊!大着呢?总觉得空落落的。

余年没有哭,可是许奶奶,她的一切,她释怀了吗?那朵玫瑰花没有送出去,一直留在她的家里,她找了一个花盆插了放在阳台上,她想就这样吧!心空落落的吧!风吹也好,雨打也罢,随吧!

许奶奶的后事是他儿子来打理,葬礼就在城里办,人会火化送去老家安葬,也希望她落叶归根,葬礼当天,余妈妈和余爸爸双双去了,还上了报道,纷纷被人夸赞对于一个陌生邻居有情有义。谁也不知道余妈妈一回来就把衣服脱了丢在垃圾桶里说“真晦气,要死也不死远点”。余爸爸坐在沙发里,难得和睦“在哪都是死,八十岁也该死了”。

余年第一次听到“死”是在妈妈的巴掌下“你不如去死”。后来她知道“死”也可以被定义。而在痛感在身体,散开在灵魂,她死于定义。

人之初,性本善,开始是什么?善良又是什么?余年觉得这个家里面的人都得了病,这个世界太多人是帮凶,它们在助纣为虐,慢慢杀死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余年在学钢琴的时候状态不好,总爱看错音,一首曲子里面最简单的小节都弹不好,下课时,钢琴老师问妈妈“年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感觉这久老是心不在焉的,最简单的小节都弹不好,都已经两个星期了”。

妈妈笑回“小孩子能有什么心事,一天就是贪玩,我回去督促她练习。

回到家,妈妈就重重的扯着余年的脸颊,嘴巴都变形,手指一离开,留下深深的红印“余年,你是猪吗?怎么都教不会”。

余年“妈妈,我只是好累”。

余妈妈“你累,你累什么,该喊累的人是我,你明白吗?累的人是我。

大人们是不会明白小孩子低头沉默,内心是被催的多么成熟。在累的问题里,余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只能纠正不能实际改正,因为没人告诉她,那是什么方向。余年一直弹不好,还是磕磕巴巴,余妈妈直接听了忍不住,上楼拿起钢琴架上的书,气急之下就往余年身上打“你这不成器的东西”。

那一年,余年常常都会伴随着罚跪到天明,第二天眼底那黑灰的的半圆像是给余妈妈她的奖励,她像是老舍笔下的骆驼,那最后一根稻草会是什么,她不得而知。那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那本该平行向前的人生,那本该犯错的问题,通通丧失在伟大无私的爱里。

余年恨这个世界的全部,她的灵魂,她的精神全都丧失在了这个世界,那些羡慕她的人,没有人能穿着她的鞋子走一走,那些说她幸福的人,没有人到她的世界看一看,那些喜欢她公主裙的人,没有人愿意穿在身上,也没有人到最后还会比她还好的人。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