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过去，人们褪去厚重的衣服迎接春天的来临。
赵琳和吕句成为了口头朋友，相互间的往来也没有。在学校时时遇到，吕句也会打招呼，可也没有太大的热情，一如既往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可能是发现赵琳掌握他的行踪，两人在哪都能相遇。后来，吕句干脆去食堂吃饭都要最晚，冷冰冰的剩菜剩饭都带回宿舍吃，更是连常去的图书馆都不去了，有种故意躲避的嫌疑，赵琳去男宿舍门口堵吕句，不乏看热闹的人，口哨吹的像欢愉的圆舞曲。
吕句回宿舍就见楼下站着的人，都想转身离开，又想，那岂不是滑稽中表演带有逃脱的意味，迎难而上不是更好。赵琳拦住吕问道“你不是说过请人吃饭的吗？你该不会只是骗我的吧？该来的总要来的，一味的逃避对自己，对别人也是极其不负责任。或者，一相处，赵琳反倒会知难而退。万物不可知，人总会对没有得到的东西抱有新鲜感，一件喜欢的物品，一个人在没有得到以前，心里总在惦记，除非得到他。吕句邀请赵琳吃饭，他要求带上赵琳的妹妹“余年”。这么简单的理由赵琳又怎么会拒绝？
周末，赵琳抱着余妈妈的手，一股撒娇的口气跟余妈妈说自己要带妹妹出去吃大餐，小孩子的聚餐，大人是不可以出席的，小孩也要有秘密。余妈妈一脸宠溺“你都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是个小孩呢？赵琳“好舅妈，你最好啦！就算我80岁，在你眼里我也还是一个小孩不是吗？在这个话题里，余年沉默了，眼前满脸笑意的人，仿佛是一家人。她是一个局外人，她悲痛，她比任何一个孩子都要乖巧，听话，懂事，她比任何一个孩子都需要一个家，她从来不会和妈妈说很贴己的话，妈妈更不会温柔的和他说“你还是个孩子。此刻，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面前安静乖巧的小孩，正经受幸福的洗礼，不断提醒自己关心自己的灵魂，心里如果存有不可宽恕的话，一切只是因为她是一个愚蠢的人。孤独真是件幸事。
赵琳带着余年出门，余年还在为晚上的到来而烦忧，她说“我会不会打扰你们”。赵琳知道余年这小孩内心敏感，笑着说“有你在，我们之间就算很安静，也不会尴尬了，因为有一个更安静的小孩”。余年知道说这话是为了让她放松，可听完这句话让余年皱起的眉头皱得更高。
高楼的餐厅，大有一种高尚的优越感，就如出国的人自豪，炫耀，外国的月亮。像是吃着西餐厅就是华侨。让人想到一个问题“是左手拿刀还是右手拿叉。比起外国菜，余年更加喜欢中国传统菜。吕句身边带了位朋友，名李言。赵琳带着余年，四人坐一桌。李言一开口就“女菩萨。吕句都惊讶的看向他，余年也惊讶。赵琳差点被口水呛住，也不知道今天会出有这么一个神人，像被人闷头一棒，脑子晕晕，有力无气，调整片刻才恢复以往精气神。吕句的朋友长的玉树临风，光看脸，会比吕句还要更胜一筹。光出声就叹为观止。吕句整个人吊儿郎当的坐在赵琳对面，让高耸的大楼都变了样，此时只是坐在熙熙攘攘的路边吃路边摊的感觉，脑子里浮现了赵琳说的“混子”。反之，他身旁的朋友，身姿端正，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却穿着一身不合体复古西装，像是从放羊倌那里偷来的，本身应该不是这样的。特别是脸上挂着的笑，比憨豆先生看起来都滑稽。很明显它们都是太刻意。服务员拿来菜单，吕句看了他一眼，李言立马美名女士优先，非常绅士的把菜单递给了赵琳。赵琳常来我家餐厅吃，看都不看点了两份三分熟的牛排，顺便把菜单递给了吕句，侧头问余年“年年你可以吗？我告诉你，他们家三分熟的好吃，你可以尝尝看。确定的条件下再重复确定那不是询问，是确定本身。
赵琳的动作丝毫不影响李言，可以看出他像是对赵琳有好感，是不是逢场作戏不得而知。他笑容溢出言表，像在展露一颗赤诚的心。像是佛道中人，爱上红尘女子。确实，人都爱一切美的事物， 被吸引不是一朝一夕，有可能只是一眼。余年想到了春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蝴蝶。或是效仿苏格拉底的爱比克泰德，他把自己打扮成没有知识的人，以表面上非常谦卑的姿态找高贵显赫的人去问问题，用对话驳倒他们，让他们警醒自己的生活，过于德性的生活，或者过于错误的生活。而李言他的这一番行为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有意为之？是想让人觉察爱情的错误，还是两性目标的错误。白瓷大盘里躺着两块表面煎熟，实则还是血淋淋的牛肉，像是刚往牛身上切下来，还没烹饪就上了桌，这让本就没有胃口的余年，更加没有胃口，皱起的眉头更像一座小山丘。
余年的一举一动都在吕句的眼里，小小的人认真的看着盘子里看起来慎人的肉，面目无常，可皱起的眉，让人觉得她五脏六腑都痛苦的纠在一起。
赵琳面对吕句一直都是欢脱喜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回盯着吕句的盘子两眼放光“我可以尝一下你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吗？吕句说“我可以给你点一份。赵林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合不拢嘴，意有所指的开口“同一种面，除非是从同一个盘子里面分出来的，不然味道都大不相同”。吕句突然笑了，赵琳满脸希翼的看着他，也在余年也以为他要将面分给赵琳时，他不按常理，端起李言的盘子，哐当一下放在赵琳面前，一脸不耐烦“不用分整盘都是你的。李言“对待女士要温柔。赵琳怔住，冲李言端回自己的牛排“装也不装的像样点，佛家不见荤，这你都不知道。只见吕句又把自己的同余年调换，立马变脸认真且温柔，“小孩子难道不知道，有些没有熟透的肉里会有寄生虫？吃完这盘肉，你五脏六腑都会被寄生虫寄宿，这种小虫子永永远远都会在你的身体里，好可怕的，算了，谁让我是个好人，只能我来替你消灭它。第一次他的脸上出现生动且幽默的表情。幼稚的话是大人用来哄骗小孩的，除了身高，余年已经不是小孩。不信奉的人，永远觉得世间没有神灵，不会大不敬。善意的谎言，美好的安徒生童话，终于让世界看起来不再那么残酷。今天余年终于可以松懈下来，吃一顿饱饭。这一餐结束，赵琳一脸郁闷，回家的路上，她同余年抱怨说“还好你只是一个小孩”。
另一边，吕句北京人，家境优渥，父母为了让他上学有私人空间，还特意给他在本省买了房，一到家，吕句和李言像是立马调换了人格。李言才进屋就脱去不合体的西装，换上自己的背心，脚踩人字拖，表情散漫，露出的手臂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纹身，左手最为醒目是一句梵文“只有真理，能够得胜”。一举一动让人联想不到西餐厅的风度，让人联想的只有黑帮小弟更不是一个崇尚佛的人。
李言换完衣服去煮面“终于体会你们有钱人吃饭的感觉，真憋屈，你说在西餐厅吃饭图啥，就为品相还是“越” “尚” “贵” 视”。
吕句坐在沙发上刚点了一支烟“在城堡里长大的公主，是对事物她是有优越感的”。
李言哎哟“在理，不过像她这样的小公主追你，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动心，人家那身材，长相放人群里都百里挑一，看中你小子，还不往上凑啊！
吕句“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性格不合适，只能做朋友。你看中，你就去，没人拦着你”。
李言“她那妹妹倒是挺安静的，感觉有点自闭，别说我觉得她和你还有点像。又自我嘲笑一番“我这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痴心妄想，只能光想，妄想我还是愿想想我的真理”。
吕句认为李言假和尚念经，但也疑惑“长的像？
李言“夫妻相”。
一见钟情莫不过于见色起意。太完美的人像神，凡夫俗子是配不上的。唯有“真理”永恒不变。
后来赵琳和吕句的聚会都会多了两个人，李言，余年。时间越久四人反倒相互熟了，李言也不在是一开始那样儒雅，完全把自己袒露在风下。后来更是被赵琳调侃为“神棍”。两人之间的斗嘴，更是让人觉得相配。赵琳吐槽李言“一天神神叨叨的，你出家做和尚都不配。李言“知识贫乏用在你身都会被玷污。赵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言“狗和象生来本就不同，狗嘴里吐的出象牙，那才是荒缪。赵琳“所以你是狗，狗就是狗，不如象高贵。吕句对赵琳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冷淡，变得自在，或许她认为小公主只是涉世未深的小孩。起因也是四人往电玩城里出来，外面下了大雨，来往人都到处避雨，唯有一位断了一只手臂的老奶奶抱着玫瑰花问“买朵玫瑰花吧！瘦弱残缺的身影，在雨中摇摇欲坠。赵琳跑去将她手中的玫瑰花全部买空，将她带到商场楼下，让她等雨停早点回家。老奶奶表现的十分感动，拉着赵琳千恩万谢，说了一大通命苦的话，消极且乐。雨停，赵琳还从包里面给人了点钱，自认为布善恩施。老人走出老远都还在说“谢谢，谢谢。看着这一幕，李言十分触动，又开始念叨“苦聚“无常”无我”空性”业感，五大真理不如“所见”。天下之大，命苦的人数不胜数，佛都难度，更何况区区凡人。余年听不懂，也不懂只能肤浅的想到的是“有钱人做好人容易，穷苦人做人都难。想到外婆读文学，还捻珠念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余年到现在都还记得“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世人拥有皮囊，皮囊竟是面具。不久，它们时常偶遇老奶奶，要不跪地仰天痛哭，要不抱着花束凄惨叫卖。有人说“这老人在这十多年了，哭了十多年，花卖了十多年。其实住豪宅，手臂也没断，比有钱人还有钱。赵琳这时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骗，吕句说她是同情心泛滥，自讨苦吃。偶尔相互也会打趣，唯一不变的只有余年，始终不爱说话。
吕句要过二十岁生日，赵琳比他还有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天空作美，宾客纷纭。奢靡，迷乱。场地是赵琳订的，场景是赵琳找人布置的，食物是赵琳找大厨来做的，人是赵琳邀请的。吕句一出席又被这兴师动众的阵容整无语。真是执拗的公主。吕句说“如果你认为我会喜欢你，那我们就在一起。同是学医，又有共同话题。挑战只是发给不自信的人，自信的人是不需要挑战，他只需要坚信自己就是战场。赵琳“你一定会喜欢我。吕句生日没多久，赵琳喜洋洋的宣布，他和吕句在一起了。也算是为她的爱情暂时性画上一个顿号。四季的春，交替给了夏天。你问他？你同情他？他在笑你，没有她豁达。爱恋中的人，冷冷淡淡。每次约会的时候都让余年想起狗屁股上甩不掉的尾巴。两个人的约会，到四个人的约会，在变成三个人的约会。甜筒三支，奶茶三杯，餐位三人，电影票三张。这只是三位游玩的友人。余年，从哥哥改口“姐夫”。虽然牵强，赵琳喜欢。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注定是奉献，是荒凉。余年真想逃离战场。吕句“把小孩带上”。李言“佛陀说：感情归根到底是一种执着，当我们对一个人执着时候，可能暂时会感觉很快乐，同时也带来很多痛苦。
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赵琳同吕句好了后，都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美好未来的规划。吊坠入爱河的傻女人，逢人就说爱情的美妙，享受爱情，来自灵魂直击天灵盖的快感。余年始终听到她说“我真的爱他，为他，我可以奉献我的一切。书中，来自杨绛先生笔下的爱情，多么让人羡慕。书外，肩并肩的爱情都会失之千里，更何况一个人的痴情。
周末，赵琳去余年家，拉着余妈妈兴致勃勃的问“舅妈你可以和我讲讲你和舅舅相爱的故事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出声感慨“我的心上人以后像我舅舅一样，我就心满意足啦！这话像利器一样直击余妈妈心脏，疼得龇牙咧嘴，牙齿都在打颤。余妈妈僵硬的脸像是涂上了白漆。她说“你舅舅年轻那会是神明，多少人争的头破血流。脑子里面浮现的是青葱岁月天真的自己，也听人说过“心上人”。耳边还有“我爱你，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们结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你真是一个疯女人。后来一切都变了质，只有无休止的伪装，拳脚，争吵。“舅妈，那你也是被神眷顾的人”。余妈妈一听，心里咆哮的小人，像是要冲破牢笼，手里需要挥舞她的小皮鞭，告诉神明，她在拯救精灵。赵琳一脸无害，又在说“真是太羡慕年年，有你们这样温和儒雅的父母。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你和舅舅才是恩爱典范，哪像我爸妈，一天像麻雀一样唠叨个不停，听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余妈妈“各自有各自的好，我还常常在想，余年要是像你一样聪明，我也不用这么操心。赵琳点头“舅妈，我觉得年年很聪明，不过性格有点自闭，我觉得你应该要带她去看看医生。余妈妈“有病的人才需要看医生，年年从小就这样，自己的孩子，我们早就接受习惯了。话题转变成一旁的余年，她都要为他们的聪明鼓掌，欢呼。余妈妈是最愚笨的人，赵琳是最无知的人。人总是对和自己最接近的人做坏事，做好事？如果给身边的人带来痛苦，无意中带来的过错，那应该停止无意做的事。无意必有私，私之必无意。余年特有的安静乖巧，那是皮鞭挥打在肉体上的乞求，那是无知之知所奉行的中庸之道。她不信佛，不信神。不信一切能救人于苦难的信仰。
田老师说她这辈子除了小提琴也没啥爱好，看她的练琴室，就能知道她痴迷小提琴的程度，满目琳琅的小提琴，被一面墙柜收集着，他们分别来自世界各地，有男有女。余年家里面也有一面墙柜，不同的是里面放满书籍，和各类艺术品。那是余爸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一个文人而打造的牢笼。田老师家的墙柜隔层很深，横向看过去，全部变成活灵活现的人，分别是：婴儿期、儿童期、学龄初期、学龄期、青春期、成年早期、成年期。有种人类各个阶段，供人欣赏解剖的意味。更是表明新的人如何一步一步蜕变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或是拥有不朽的灵魂。
入秋，荒芜的秋天，也阻挡不了阖家欢乐的中秋一天天临近。余年很多课外班都停了，一个礼拜多加一节小提琴课。一天，田老师带着余年同本市最出名的交响乐团小提琴首席和各位乐手见面，中秋节的演奏田老师让余年参与其中。余年和田老师到时演奏团还在排练《彩云追月》一首早见于清代的曲，如今常见西方乐器演奏。田老师让余年检查一下琴，等会和乐团一起排练。余年见人紧张，不自觉的手抖，这种自卑的性格在人前怎么可能拉的好琴。音准，节奏几乎丧失在一双懦弱的手里。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此刻大多数人心里肯定在感慨“原来，田老师的学生不过如此”。来自同行人的质疑，嘲笑，不可置信，有人偷偷交头接耳的在讨论像母鸡捉米，毫不费力“天啊！田老师的学生就这样，看来当田老师的学生是不需要天赋的，但是你必须有点身份，听说这个孩子是余家的孩子，她爸爸是有名的企业家还在市局坐椅。其它的人简直要为说真话的人鼓掌，为说真话的人呐喊助威“所以呀！出生真是讲究。大提手“不然怎么会有贫富的差距？人和人出生就有距离。人人赞同附和点头，都要为这些善言合奏一曲。中提手感慨“真想知道有钱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大提手“黄金铺路，这辈子算是妄想了。感叹。他们在为眼中的艺术奏鸣，为艺术思想作楷模，为艺术的大堂做批判者。余年感到背上前所未有的沉重，压的余年都快喘不过气，让本就低着的头更低了。
或许对于别人去来说，这没有什么，这只是在陈述事实，又犯了什么错，毕竟语言对人来说，是最直观最省力的武器。余年深感自己存在的罪恶，为田老师道歉，为他们的一言一行道歉。田老师带余年离开，背直挺挺的离开。像在告诉所有人，她不是落荒而逃，她只是演奏完优雅离场。一出门，田老师看着余年慈祥的笑了，扶着她的肩，口吻像在疼爱自己的孙女“年年，这有什么，头抬起来，别说你到现在老师有时候登台都还在紧张，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你要认为，在你的这个年纪，没有人能比你演奏的更好。你能想象，余年今生体会更多的温暖，都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给她的。余年以为田老师会责怪她，会对她感到失望。谁曾想？却是一席温暖的话，长期的高负荷积压，此刻情绪崩溃了。她哭着摇头，满脸尽是无助的神情“老师，我真的太差劲了，我唯一想要学好的小提琴，我却没有办法来演奏它，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完成它”。田老师看到的是一个孩子求生的意志，一个希望被救赎的人。一个孩子的内心，缝缝补补，始终都是有裂缝的。而她的家庭是不允许它破败的，不允许她是不完美的。时间的神经浸在醋中，绞架的坟冢。神要求罪人相信和服从她的话。耶稣被永永远远的钉在了十字架上。
最终，田老师决心一定要改变余年自卑的心。可是她不知道那是环境烙下的枷锁，生来就带着，完完全全刻在了骨子里。田老师开始带着余年义演，大街上，繁华的市中心，田老师在哪里，哪里就是演奏厅。人群总是被她小提琴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而吸引，他让余年拿起琴，像她一样，做一个让音乐无拘无束的人。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余年在家，余爸爸回来了，常常和余妈妈大吵，话题不过于只有：女人，地位，升官，发财，余年。余爸爸身为新时代的人却是旧思想。可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他不懂。他就觉得，余妈妈怎么就不能为他生一个男孩，一个像呆瓜一样的孩子，不如没有。可是要是丧失一条年轻的生命，辱没良心。政策下又不允许生二胎，余妈妈有时候哪怕余年在旁边，也会同他大吵大闹，想要儿子又舍不得抛弃名誉。这吵闹的空气，真让人心烦意乱。余妈妈要是生气极了，就拿余年出气，一边打一边骂“不争气的东西，没用的东西”。余年坐在地上，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小孩会变成成大人，只是被恶毒人打了催熟剂。
还记得余妈妈，第一次发现余爸爸在外面养了女人，是她30岁生日，镜子里，人人夸赞的女神，眼角也有了细纹，皮肤已经不如18岁女孩细腻，世界末日都不如这绝望。客厅的灯关了开，开了关，可惜那个男人，早已经忘记了这个日子。他没有回家，忘记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忘记了结婚前海誓山盟的约定。那天下午，她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第二天早上全都倒进了垃圾桶里。从那以后，敏感的心变得更加多疑，温柔的脸变得狰狞，像是电影里恶毒的后妈，恶狠狠的毒打孩子。一幕一幕，余年永远永远的牢牢记住。在成长中，她太想要抹去的东西，总像悲情电影一样在生活里循环播放。像什么，像语文考试，她原本想忘记30分的作文命题，没有人提及，交卷后突然想起还没写的作文也没有关系，或者改变命题。这样谁都不懂孩子想表达的是什么。可是真实是什么，是空白会被批评，是改主题已是跑题，不符合常规逻辑，判断给了零分。最终孩子也在无声无息中被判了刑。“他们”温柔儒雅的夫妻，还在笑的不行。为他们伟大的教育“合奏”。为他们伟大的爱情“合奏”。为他们伟大的婚姻“合奏”。
义演期间，田老师诠释着《流浪者之歌》鼓励余年希望她带有带有坚强不屈精神，围观的人无人不惊叹，小提琴原来还可以这样拉。她说“年年把头抬起来，看向那些羡慕你的人，你好好看看，你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羡慕是基督教会的七宗罪之一。羡慕是伊斯兰教中，可以摧毁一个人的事迹。羡慕是佛教的四无量心中的第三个喜心，代表从别人的好运中得到欢乐。余年不是教徒，可她认为被“羡慕”是罪。一个自卑的小孩，罪是让人抬不起头的。无数次无果，田老师的叹息都在耳边“苦命的孩子，你让人怎么办”。让人为难，真抱歉。可这不是喝口水那么简单的事，心病难医。到后来余年才发现，太过于执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就是一件荒唐的事。田老师一筹莫展，人群中也悄悄多了三位听众。吕句，赵琳，李言。吕句率先认出田老师身边低着头的余年，田老师像在安慰着胆小的她“孩子，一次不行，多试几次，无数次，我相信总会成功。她乖巧点头。没一会，新的演奏开始。赵琳这才认出一直点低头的是余年，还对身边吕句说“我知道年年拉小提琴，却没有想到她会是田老师的学生。李言“还说这久看不到你们的跟屁虫，原来是上这表演了。赵琳白了李言一眼“你才是跟屁虫，你几千瓦大灯泡。她冲余年喊“年年，加油”。吕句难得皱起眉，阻止她的这一行为“你喊什么？没看到她现在在干嘛吗？你是在打断她。话落，余年惊讶的看过来，像是受惊的小鹿，一下子慌了神，下一音都忘了，全场只剩下田老师的琴声。她无力的放下肩上的琴，拿在手中。落寞，绝望。让人看到这懦弱失败的样子，真不体面。赵琳看了好久，离近些更能看到余年颤抖的手，满脸紧张。她恍然大悟，她好像真的打扰了什么。接下来的演奏，余年拿弓的右手抖的不行。田老师也没有逼她，没有放弃她，告诉她“你已经很棒了”。她接受了余年的自卑懦弱，她告诉余年，哪怕成不了演奏家，我们也可以成为优秀的教育家。哪怕学习不好，我们也可以成为热爱生活而善良的人。哪怕生活里没有山珍海味，我们也可以为粗茶淡饭而自豪。赵琳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余年拉琴，人前颤抖无助的样子，安静懦弱的样子，看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赵琳那么自信，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自卑胆小到这种程度。余年指着它们三人，同田老师说“老师，我姐姐在这，我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田老师，点头“年年可以的话，也去散散心，爬爬山，开开心心的玩一玩。三人过去同田老师打了声招呼，在一旁等余年装琴，余年提着小提琴走过来，头低着不能再低“琳姐姐，姐夫，李哥哥”。赵琳强忍着眼泪都想问她，怎么会这样，那么幸福的家庭，那么恩爱的夫妻，小孩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是怎么了？还是安静乖巧的人都是这样？看起来性格自闭行为病态。她轻轻捧着余年的脸，都快要忍不住了，下一秒眼泪就要决堤而出“这有什么可丧气的，年年把头直起来，你是多好的小孩啊！她抬头在赵琳的两只眼里，看到了自己，小心翼翼的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的自己。在光明之下，李言说“你是一个有福报的人，苦难只度有福人”。吕句说“小孩，你真了不起”。可是明明所有人都认为这没有什么，却要认真的安慰她。曾经看过余华的《活着》里面让人印象最深的一句“活着的本身就是活着” 。哪怕所有人离你而去，你都要尽可能的活着。可是行尸走肉的活着，真是痛苦。小心翼翼的活着，真是懦弱。
国庆假期，步入十月，秋高气爽，大风不停的刮着，树上的叶子还没有落尽，一席狂风卷过，叶子零零落落地挂在树枝上。万物复苏的春夏，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早上七点多钟赵琳就带着余年到长途汽车南站，同吕句，李言汇合。一路上 赵琳还在絮絮叨叨说“李言这神棍，坐不了飞机，受不了火车，一天一夜的班车要把我折磨死。一辆辆发往各地的长途客车依次排列，临近发车售票员纷纷攘攘扯着嗓子叫卖。“上车补票，上车补票。赵琳买了四张去往四川省乐山市的车票，李言和余年一排座位，她同吕句坐在他俩后面，女士靠窗。出游六天，行李满满当当，四人坐在位置上等待发车。李言一本《大藏经》，他不像佛家人一样打坐，他看的虔敬认真。余年对于这些有信仰的人为之崇敬，你不信仰，但是不能阻止别人信仰。也没法把他和第一次见面的滑稽演员重合，可又时时重现，他总是在佛与人之间徘徊，像先知和灵媒，自己都不理解。如果认真看，李言是老一辈所说的福气长相，特别是那对福极深厚的耳朵。李言发现余年看了一眼他，他便合上经文解释“学佛法，看不开的事才会释怀，佛会告诉你因果，也能修心养性。可惜，我也是凡人。身后的赵琳一听，冲李言开玩笑的说道“这次去神棍你直接问问方丈能不能收下你，可以的话，这样你就不用回来了，寺庙里有你听不完的真理，拜不完的佛”。李言“谢你吉言，佛会告诉我女人与小人是不是一个人。赵琳气笑，学他语气，淡然出声“我佛慈悲，此话无解。李言自己都笑了。余年听说出家也是斩断红尘，小声的问了句“哥哥，你是想出家吗？吕句难得也笑了一下“他岂止是想出家，他都想断六根，可惜道行不行？佛家容不下他，要是能容下他，这会儿估计还在念经。前几年反反复复都去峨眉山闹着出家，用方丈的原话，他这人凡尘事未了，断然入不了佛门”。赵琳和余年一直觉得李言是一个把佛家挂在嘴边的人，没想到有这么深的执念，看他的眼神都略显怪异。李言被她俩看的头皮发麻，书也看不下去，故意双手合十，用淡然的语气说“我这辈子也算庸人自扰”。赵琳已经习以为常，他的这一番姿态，也学着他的样子“大师，请受我一拜，还望指点迷津”。李言“施主广受爱情之苦，佛无解”。从古至今，唯情字难解。唯相思难医。
峨眉山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因地处峨眉山东麓而得名。峨眉，取大峨山与二峨山两山相对如眉而名。一说峨眉作蛾眉，谓山云鬟凝翠，鬓黛遥妆，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于是有“峨眉天下秀”之谚。余年从来没有爬山拜过佛，唯有此次四人相同而来，又不相同而去。班车抵达乐山市，四人前往酒店休息。在酒店办理入住，吕句看着余年煞白的小脸说“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再上山”。赵琳“到了佛家地盘，明天中午去吃斋饭吧！进入乐山，李言明显的变得诚敬，脸上有种烈士赴死的决心。就连大大咧咧的赵琳，都看出他不同以往的样子。吕句突然用手掌试了一下余年额头温度问道“小孩，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吕句手很冰，像十二月底的寒冰，冰的让人颤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赵琳，发现赵琳也在看着她，大家都在看着她，她呆呆的摇头。这下大家也就放心。和它们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像在喝甜甜的板蓝根，让人觉得她是一个鲜活的小孩，一边治愈一边痛苦的小孩。可是板蓝根的药效太轻，而内心的病症太重。她也不是一边拜佛，一边怪佛所求为何不能所愿的人。
第二天早早的向峨眉山出发，到了峨眉山口，买了门票，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假期峨眉山的游客很多，特别是拜佛的人，都拿着几柱香，人越往前走的时候头越低，表现的越虔诚，仿佛面前普度众生的佛，是心目中真正的救世主，度一切苦厄。寺庙里弥勒殿里供奉弥勒塑像，大雄殿里供奉佛主释迦牟尼金身彩饰坐莲像，七佛殿供奉的是七佛，普贤殿供奉的是普贤菩萨。寺庙里的僧侣说“心里有什么就和佛诚心的说一说，把你要求的事情告诉他们。人们都在诚心的祭拜，可这一切都好像和他无关。佛也有看不透的人和事，佛以外的事，佛也度化不了。李言的背影，渐渐隐云缭绕的云雾中，他向佛诉说，长长的石阶，他走的异常沉重。直到顶峰时，他重重的一声跪在庙门前说“李言求见师父，还请师父指点。守门僧人出来冲他单手作揖“师父回话，你且不要再来了”。李言“佛能容天下事，为何独独容不下我？僧人摇头“佛门讲一个“缘”字”，而你满脸是“嗔”字。说完转身进入佛门。李言与佛算是缘尽。求佛求的是“安”。男人女人是“情”。普贤菩萨的真理，传闻能实现众多参拜者的愿望。可惜“缘”是死结。
那天晚上，李言独自下了山，余年，赵琳吕句寄宿在了寺庙。赵琳很想问吕句，李言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一心想要出家。可是刺探别人的痛苦，真不礼貌，话到嘴边也道不出。余年很难过，特别是看着李言跪在地上孤孤单单的背影：这么些年，他应该也过的很苦吧！佛家清净，晚上的月光比城里的霓虹灯都亮，夜晚余年耳朵边都是虫鸣声，让人无法入眠。她爬起床往外走去，坐在门槛上，观赏着佛家：无圆无不圆，无满无不满的月亮。不知不觉赵琳也坐在了她的旁边，看得出她异常的落寞“年年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心事。余年摇头“小孩子能有什么心事”。赵琳问她“小孩子当然也有烦恼啊！可是等你明白你就不是小孩了。天知道，佛不知道，求什么？得什么？在她听不懂的经文里，告诉她苦厄是光明的希望，在小孩没有成熟的身体上，留下灵魂的创伤。
人们，一口一句，小孩，小孩，把她推倒在角落。她以为音乐可以救赎，最亲的人是无私的爱。一个味觉灵敏的小孩，泡烂的柠檬水，喝下去怎么也做不到面不改色。一个认为爱他的父母，她要学会体谅他的父母，最好的方式是封闭自己的灵魂。小孩只是在学习，未来成长为大人后的圆融。他只是兴奋的穿着大人的高跟鞋走来走去，镜子里，小脚后空留的半截，血肉模糊。疼痛是快乐的产物，这种来自灵魂的呼鸣，很难去形容它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一颗被冰冻在室外的白菜，他早已适应了寒冷，可是偏偏有人把它放进温室，却不知这样只会让它腐烂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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