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环境驱使下,余年失去了很多权利。例如快乐。她衣食无忧不会为一条奢侈的公主裙发愁,不会为上不完的辅导班费而惆。可是就是这样的人生,让她迟迟找不到自己,今天就像昨天。她给李言写了信,恳请李言读到好书籍也一定要分享给她。久而久之,岁月缱绻,葳蕤生香,慕词不忘,笔友至交。
李言把书籍和写在卡片上的感悟寄来给余年。收到的书籍是从未拆封,卡片上的字迹铿锵有力。像极他的人生滚烫,坚毅。想到这,她无一不想到刚认识李言的时候,神秘而悲怆,正而反,悲伤是刻在骨子里的。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对比,横在生活中。总之没有李言,她永远也不知道:莎士比亚,歌德,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四面南墙,四面黑暗中,由地北邮寄来的光明,向四处伸延,南墙被顶开,分成明天今天两半。
再一次收到书籍,打开是李言寄来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这本在死亡和即将死亡,与生与死与雪山的“不朽”永生”中的故事。恰巧是这些一本本书籍治愈了她在夜间的挣扎,有了长眠陪与她,在一段时期中,她常常熬夜苦读。不为别的,只为结果,每当翻看完最后一夜,她嘴里面总爱重复一句话“原来是这个样子。”那些一个个不认识的生字,组词。她总爱去翻阅词典,书籍里一句句感人肺腑的对话,让人潸然泪下的句子。同拟人化的比喻,夸大的词汇,活灵活现的情景。总让人有了坚持的理由。余年写信去问李言“死亡是不是不可怕,可怕的是回顾,什么样的心才算是终点。”站在生存者的大地上,人又如此渺小。李言回信说到“心是填不满的,面对死亡的无畏,生更需要一个理由。”她没有办法去问,理由是什么的结合物什么的结晶。人们也不会放弃指责一个痛苦的人。她是一个没有幸福可言的人,她是一个诙谐的不会在意光亮的人。她是她又好像不是她。同一片天空下,抬头看去,看得到的星星太多,而她只是星辰大海中的一颗。后来很多人常常开导她,对她说“没有什么关系。”你看多么清淡的一句,不痛不痒。可是她又很想问“那她的人生又是什么,她真真切切体会的痛苦又是什么。没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没有,“抱歉”这样她真的做不到。
李言会一如既往的寄来许多书籍,余年房间里原本打了一墙书柜,可是空空如也,此刻正好用来陈列书籍。一本本新的书籍像外来客一样,一个一个的侵入她的领地。余年时常在想,坏而好。“坏”是让人把原有的坚持慢慢的消磨,“好”是让人真切的体会到了另有的坚持。光想是没有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好是坏尚未可知。
余妈妈早晨像往常那样送余年上学,在校门口停车,下车温柔慈爱的叮嘱。很多双眼睛却不像第一次见到她那么和善,却都是狐疑的打量着余年。这一开始让余妈妈虚晃了起来,这不是她故意,这是她不小心。为了补救这一次不小心,渐渐开始带着余年穿梭在大大小小的美容医院。余年像个猴子一样被人赏来赏去。医生说“还是会有一点痕迹,但是肯定没有现在这样明显,小孩是疤痕体质,看她的伤口恢复情况,增生的风险比较大。”余妈妈思考了一下,点头“换一种方式,能不能植皮。医生一惊“简单反倒复杂化了。余妈妈“她是女孩子,我还是希望什么印记都看不出来,有印记,我怕她以后长大了自卑。这无疑是余年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再从说不清是第几个医院出来,同样的回答听了无数遍。余妈妈终于在最后一家医院松了口气,余年想在过去的十多年里,这件事是余妈妈从所未有过的上心。上心到极致,完美无瑕。余年觉得从所未有的难堪,她惊然难堪的不是脸上的疤,而是妈妈担惊的面目。为了像她这样的人,为了那晃眼的疤,居然有了ABC可以选择。她开始嫉妒,这样丑陋的东西是这般自由,居然都能有选择的权利。
赵琳也奔走于各大医院,还去到沿海城市最具知名度的美容医院咨询。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平淡无奇的疤,消除的疤是可以抹去心灵受到的伤害。回来了几天,很多医院打来电话问“赵小姐,你这边还需要做祛疤手术吗?可以带小朋友先过来看一看,具体方案可以在调整。”赵琳回“要做,但是具体时间还不确定,确定好时间我再联系你们。”赵琳内心很慌张,她不能确定效果,不一定可以抹去一切,总而言之,痕迹会不会随着身体的发育而根深蒂固。她在学校目无头绪的流走,不知道去哪,会在哪停,反正都在一个圈里。她满目愁容,是愁中愁,目中目 。隔了好久,赵琳拨通余家电话,本想挂断前被人接起,很安静,空气都在等待谁开口。赵琳说“年年,你不想说我不逼你,我给你找了几家医院,你愿不愿意去看一看。”余年惘然若失,不禁伤感起来。好似一瞬间,所有人都开始关心她了起来,对她抱有爱意。她抱歉的说“琳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妈妈已经联系好了医生,我的脸会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一切如同赵琳想的一样,太正常不过,她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你要勇敢,要坚强,一定要开心。”余年很想说,我不知道怎么去开心,这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情,能做选择的人不是她。一想,忧愁的脸更加老态了,稚嫩的手更加不会挣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琳姐姐,你不要去怪我妈妈,我希望你和我妈妈可以像以前一样,你可以常常来我家。”“以前”描述的是过去,今天和昨天总有不同。赵琳回“我没有权利去怪任何人的,可是你有。余年恍然若失“我早就没有了,我只能学着去体谅妈妈的苦楚。赵琳都在哽咽了,似曾相识的话一遍遍的袭进脑中“年年,我们都知道不可能会像从前一样,你爸爸妈妈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可是凭什么所有人都在改变,我们为什么不能改变。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这样真的太痛苦,我和你之间,如果要选择一个人来承受痛苦,我希望那个人是我,你可以去改变。”电话那头传来小声的呜咽,像鹿发出来的哀鸣。她说“对不起,我做不到了,我早就不可能了。”父母这样不堪,也泯灭不了孩子爱父母的天性。余年只会顺从她的母亲,因为一开始所有人都要她要体谅她的母亲,如今又让她改变,不只是扒皮抽筋那么简单。
很多哲学家,总说人要学会释怀,太想要得到的东西反而会得不到,随其自然些,大可不必对一件事情有太多的坚持,坚持错了反而伤身,在芸芸众生中寻求的东西不一定都是有答案来回答的,况且不是所有答案都能用对错区分。
赵琳眼睛里被泪浸泡。朦胧的目光看不清路。她不相信余爸爸,在外面的家是多少年,余年是如何在她原以为的爱意中成长,想起过去的种种,这一切都像虚幻。可是上个星期她找到了余爸爸,她并不想责问他。每个人都有选择去留的权利,但不见得他的这种方式是得体的,被夹在缝隙中的余年,抬头一片空白。咖啡厅赵琳问“那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有没有考虑过余年。”余爸爸西装革履,却看似破滥“我们之间存在很多利与害,谁都承受不了离婚。小孩子什么都不能改变。”赵琳轻声“这样多少年了?”余爸爸“很久了。”接着又说“我们身上是流着一股相同的血液的,琳琳肯定是偏向舅舅我的吧?”到此刻,余爸爸用一种轻忽淡写的意味,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平常的太平常。赵琳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散发出一种颓废感“年年对于你们来说是什么?”余爸爸想了想“对她我也算好的了,我又不像她妈。”赵琳眼皮一抬“舅妈怎么。”余爸爸“我以为余年什么都跟你说了,不过你不知道还好。”又接着说“她妈就是个疯子,所以你要理解我。”赵琳“什么像疯子。”余爸爸哑了。那天赵琳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咖啡厅,后面的话,她完全都听不进去。回去的路上,她想到了余年。一瞬间,她满目愁容的眼睛浮现在她的面前,那双眼睛好像在说什么,她整个人像极了书籍里让人共情的句子。
这一刻,赵琳觉得糟糕极了。她心里不断的鞭策自己,心想,赵琳啊赵琳,那么大的人,怎么会这么迟钝,像个无知稚子一样。如果细细品味与余年说过的话,仔细观察种种痕迹,一个认真的眼神就好。她突然觉得,那么多年,她真是生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明明活着二十来年,却只有这一刻感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活着。明明浮现在表面的事情,她却看的如此艰难。反面的东西她看得如此的正义使然,欺蔑的话听得如此正义盎然。想到了自己的愚蠢,她笑的大彻大悟,大悲大喜,灵魂仿佛有洗涤之意。
或许赵琳怎么也想不到,她那个微不起眼的MP3,却是在黑暗中一次次拉扯余年生命的救赎。
余年常常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因为她常常感到沮丧,一边沮丧一边努力,她为自己学琴的日子丧气,为理解曲子的背后而悲。一件事情不能去解剖,越解剖越会发现看不下去。可惜在这个时候,她永远不会欣赏自己,如果她认认真真的审视过自己,灵魂才不会分轨,其实她算不错。有时候在自己的意志中把琴拉好了,在现实生活中也是不够的,一切并不是自认为好,便就会是好的。或许她的确不适合音乐,在乐理算数中,她永远分不清算不清一个音数等于大二度还是小三度,又在这色彩分明的世界里,她一板一眼精准到零分。没有活跃,具有创造性的想象,又没有确定性的音准,在计算的时间里,永远卡在最准确的时间点上。在听音中,她永远听不出全音的柔和,半音的刺耳不和谐。
小学和初中,她好像没有变样,一切都还停留在原来的时间点上,身高连指甲盖的厚度都没有往上窜。她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爱拧她的大臂,高跟鞋像针一样,总爱一针一针的扎在她的腿上,留下的斑驳痕迹总是能体现她还在过去。妈妈教育她,开导她说“你不能怪我。”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显然也是一切答案。余年会呜咽回答“我知道。”这是双方说服自己的理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余年做了祛疤手术之后,痕迹还有一点细看之下,格外的明显,余妈妈把每天要擦的药拿给她,一边说“你要认认真真的擦药,这样痕迹才会消失的彻底。”治病的膏药却可以显得如此沉重,轻薄的话也可以说的如此慎重。余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我觉得这一条疤印好像不会消失。”余妈妈怒一脸满脸,口气前所未有的重“你认认真真的擦药,怎么不会好。”余年低头,淡漠的脸,紧凑的心,灵魂深处有一道声音在说:不会好的,这道印记,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学生时期的她不会主动与人交际,独来独往,同学们都说她是一缕幽灵。每次在学校,班级里,尽管她表现得没有存在感,老师,同学,总会用一种虎视眈眈的眼神来盯着她。她行走在路上的时候,那些人不断投来的视线,为文艺,忧郁污名化的人,一时兴起,笑得非常开心,许许多多的人心里心照不宣的“热衷”“模仿”简直不要把心里的声音说出口:生而为人,独来独去,不需要很多朋友,自生自死,文艺复苏,生于大地间,至死,要做一个文艺的人。她想告诉这些人,其实并不是,那是她已经失去了她本应该附有的权利,他们不能占有这种权利。而毫不在意的嫉妒没有这种权利的人。
同学们总是会用她来“嬉闹”“打趣”在她的身上叠有一个“装大人”的灵魂。同学们总是爱把她与装样对仗。说的再多,她总是一副淡漠的神色,同学们都在说:她又在装。很多时候她觉得这个世界,缺少了对他人的痛苦有更多感受的人。 因为“缺少”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失去了很多童年趣味。同学们会在她的课桌上画上密密麻麻的大字,会把草丛里死去的蚂蚁尸体当做标本一样夹在她的课本里,会因为给她取的外号而哄堂大笑。揶揄她,好像是学生生涯中最快乐的事情,同学们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尽可能的把校园欺凌,演得淋漓尽致。唯一失败的地方是校园里被救赎的女生,在现实生活中永远不可能得到救赎。反观,正义化身的教书匠,也会乐此不疲的看电影,兴致勃勃。每每想到这,余年总是想起小时候,她开始牙牙学语,口齿不清就被教习《三字经》外婆强迫她一直牢记的《三字经》一开口就是人颂扬的:人之初,性本善。只要是一位国人,这六个字眼,张口都能背诵。在这样的词汇之后,却如余年背诵不下来的“八大家。”在学校,在医院,总能看到柱子或者石壁上刻有亦正亦楷的对子和警句,看来看去却只像装潢。
有一次,余妈妈动手打余年,她说“不要怪我狠心,传统之下,比这更残忍的还有。”余年思考了一番说“徐锡林。”余妈妈鄙夷的回答“徐锡林差的很远。”余年腿上传来抑制不住的痛感,像骨头里有虫蚁不断啃食一般,开天辟地残忍的事情不在少数,她又开口说“那是易牙蒸他儿子,给齐桓公吃了。”余妈妈笑了“原来你还知道这事。”余年点头。血浓于水,原先的《洗冤录》现在的DAN都太残忍了。余年又开口了“妈妈,那你爱我吗?”她忽然想到,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朦胧的时光中,成长在一片狼藉的气氛里,何为爱?余妈妈盯着余年的眼睛,她缓缓开口如同墙壁上的画迹一样清冷“我是爱你的,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另外一个孩子,所以你是幸运的。”这样的爱,多么让人赞叹,并存了那么多年的婚姻,爱意还这样。“ 爱”真让人叹为观止。也好在只有她,世间多增加一个像她一样的人,她是不忍心的。
余妈妈教育时五官被用力的挤在一起的样子,余年心想世间怎么会有人的脸是这样的?眼睛是鼻子,鼻子是嘴巴,两面脸颊变成了一面,有点像神通广大的孙猴子。在余妈妈动手之前,余年都会不由自主的抬头往窗外看一眼,天是蔚蓝,如同浩瀚的海。窗帘正被吹得大开着,透明的玻璃熠熠欣赏,天也被重创捅出的窟窿,正折射出一抹微光。如果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那肯定四周是安静无人。她想:那能不能把窗帘拉上?就算有人也无关痛痒。余妈妈一边说“你要是能成点气,或许我会更加爱你。”余年想她说出来的话,怎么像一把尖刀,锋利的刀面都能照射出人丑陋的模样,真恨不得捅进自己身体里去。她望着爱自己的妈妈,望向了一片深海里,望着她,富丽的家爬满了枯萎的藤蔓。余年的心就此死去。
陈校长的名望震如天,天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抬头便能顶起,跺跺脚土地都要翻三番。学问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赤手可得的东西,那很像沙子混泥土凝结的东西依然可以当做支柱。他家墙壁上挂着的“为仁者仁”的字迹。听说是很多年前,他的恩师亲自书写赠与他。“仁”大有一种褒义,反比却没有批评家的漫骂好得多。前两年,他们在苦于没有孩子而求神拜佛,做慈善,更是用一颗善良的心收养了一名孤儿。对于他们来说,这算是莫大的善良,子嗣总会有的。当听说他家的孩子常常和医院打交道,众人都在怀疑小孩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时,却又会看到她家的小孩一瘸一拐的在儿童乐园玩滑滑梯。余年却不禁想到,肯定又是一张披着羊皮的狼。那位可怜兮兮的小孩,又是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第二次见到他家的孩子,倒不是因为生病,反倒是陈校长带着孩子来余家拜访,感谢。余妈妈格外的和陈校长家投缘,同李婶婶的乡村之气不同,他们才是真正的一窝知识分子。直至今日,余年都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叫做什么名字,或者她连真正属于她的名字都没有。只记得小女孩很乖巧,坐在她家像阳光的软皮沙发里,不哭不闹,一动不动,规规矩矩的像个木偶人。余年好奇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量,如此坦荡的目光,倒不相信,盯着看的是另外一个人,而只是看到了她自己。陈校长笑说“她很安静,不爱走动,但身体挺好的。”他马上把目光移在小女孩身上,笑容就像一颗颗钉子一样钉进小女孩的身体。为了证明她的身体很好,可以走动。陈校长家的小孩子,不断的在宽敞的客厅里走来走去,更像一个机器人步履蹒跚的走路。小女孩呼吸声喘的很重,看着异常的劳累,压迫自己承受身体上的痛苦,不哭不闹。陈校长喊停,她立马就停下脚步,慢吞吞的做回陈校长夫妇身旁。此时人人都想赞叹一声,世间竟会有这样乖巧的孩子。
这群人太会以他人的痛苦为乐,没有人比余年更清楚小女孩的痛苦,因为他们是同类人,只有同一类人才会看到同一类人。他们好像要把历史上的残忍绝迹书写得更加生动,在濒临的爱意中,要失去的东西完全失去,仿佛让那雪山之巅融化的更快。余妈妈在陈校长儒雅的脸上,观赏到久违的爱意。直至送她们出门时,目光都还尾随在陈校长脸上,温柔的同他们说“有空可以多多走动,可以交流一些学术上的问题。”天南地北,说是研究什么马克思主义,精神哲学,狗屁一大堆。那只是为他们人生中的教育立成碑。
后面的的往来逐渐密切,在知道陈校长要来的时间里,余妈妈总是笑容满面,脸上带有激切的心,在那亮惨惨的梳妆台上,把自己雕刻的异常正直。她的脸从此容光焕发,欢天喜地。每每打开门,看见陈校长,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情窦初开的女孩。陈校长会低头同她⽿鬓厮磨。他那张儒雅的脸仿佛更加的正直。会说“夫妻只是同窝,都是各飞各过。”余妈妈动情的说“你该不会只是玩玩我?”陈校长说“四十几年还能遇到一个和自己相爱的人。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可以一直这样,总比娶你好得多。此刻,他又想到了住在财经大厦的女人,一脸温柔贤惠。想到这里,脸上竟然抑制不住微笑,人生的快乐莫过于如此,爱人,不过是尽自己所能爱所有能爱的人。”
正是这样的人,代替了原先的李婶婶。李婶婶几次来余家,余妈妈变得十分冷淡,爱搭不理的模样,更是让李婶婶脸上火辣辣的疼,久而久之,李婶婶觍着的脸逐渐冷淡。可惜她的音量实在是没有减少,在每个礼拜里,总是能听见她越来越大的声音。连在家骂小孩的声音好像就正对着余家的大门,整个星期上学,下学总是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像在呐喊般的咒骂。余年有时候真恨不得找块破布,堵上她的嘴,怎么会如此的多话。她最爱去人多的地方,同他们扎堆,谈论着小调歌曲,谈论着丑角的小品文,变脸成关公。她的嘴好像是属于别人,不属于她自己。余年渐渐觉得安静真是奢侈,可也不容质疑,李婶婶依然是一个说真话的人。真话往往是不顺耳的,听的人再多,信的人再少。从他们面前路过,一堆人的目光总是在人走出了好远,还在黏在你身上。都让人恐慌到同手同脚,四面以分然不清,路是直的,还是弯的,或者不直不弯,有没有转角还是有小桥。
国人最爱做的事,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李婶婶开始会讨论余家的家长里短,总爱把别人的苦事当作乐事消遣。这下讨论的事情变成了“余家夫妻貌似合离,余妈妈是个疯子。”即使说出来的话,永远也是昧着良心,却也觉得理所应当。余年会想,也许我在所有人的眼中是最不堪,最可怜的一个。她有一种预感,纸是包不住火,又隐约的觉得在灾难来临之际,妈妈不小心触碰的爱情,那偷来的爱意,在世人眼中是不可原谅的,是遭人唾骂的第三者。
学校的天台是最孤独的 ,都不记得是如何找到这个安静的地方。这里好像变成了她的栖息地,是她的,好像又是所有人的。正直午时,爬上天台,天依然还是蔚蓝,显得眼睛低垂下的黑团异常的明显像音符的符头。余年爬上坐在天台边,校园里一片寂静, 大风迎面吹扬,乖巧的发丝都在风中飞舞。没有栏杆,光秃秃的台面上,她站起来都能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只要踩空,或是大风猛烈地一吹。没有后者更好的理由。大风吹来的时候,把近处的树叶吹得哗啦作响,把世界万物刮得都富有生命力了起来。如果她勇敢一点,不再那么懦弱,她就可以结束她荒唐的一生。这时候下课铃响起,竟然有无数的同学往她看来,同学们的脚步开始滞留,人声鼎沸,学校的保卫人员也在向她奔来,大有一种惊慌失措,生怕她跳下去的意味。
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楼底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显然看热闹的成分占多。余年不知道自己是主角,她也环顾四周在想:热闹在哪里?老师,保卫,像一窝鼠一样全都窜出来,连大声喊话的勇气都没有,生怕人真的跳下楼去,可是他们不知道,如果再晚来一点,余年可能真的会跳下去。在老师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余年木然的下了台,老师问她“有什么难处,为什么想不开。余年摇头“我只是想看看远处的风景。无力的解释,更让老师关注了这个问题学生,流言四起,今天的新闻显然是某某学校某某学生要跳楼。余妈妈自然被邀请到学校面谈,余妈妈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自己来学校的原因,会是因为自己的小孩要跳楼,脸上异不光彩,别人的目光显然都是火辣辣的耳光。
回到家以后,显然又是一段难以让人忘怀的教育。那时候余年心想,如果那个时候跳下去就好了,人果然不能优柔寡断。不知道为什么时间会过得如此漫长,在前两年,她以为时间越长,她越能脱离。她还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时,一切都变得不爱行走,停止了一般。妈妈用力的拧住她的手臂,想要绕个圈,看来是想活生生掰断她。对着她开口“你还敢跳楼,你有本事你倒是跳下去啊!”余年说“我没有。”余妈妈说“你今天跳下去倒是什么事都没有。”余年疼得身体都蜷成了团,忍不住的哭出声来。她好像掉入了一个大染缸里,以为只是黑水,没想到是沸腾的热水。疼的她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乃至自己的心灵,她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脱离了肉体与灵魂。
后来余年在很多次很多次中已经体验不了疼痛,再有一次是她越发的伤害自己的肉体,失去记忆以前是妈妈正风急火燎的冲进来,那一张脸却不如同往常。在后面记忆醒来时,妈妈直直的杵在一边,用目光反复的欺凌她。一下比一下更粗重的呼吸,是她一直在强忍着自己的怒意“你要死就死得干干净净的,别死在这个家里面。”余年紧紧的看着她“妈妈,你是爱我的对吗?”可是这一次没有回答。
是从什么时候妈妈开始教育她呢?已经记不起来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大概是从第一次萌出记忆的嫩芽开始,反正已经记不清了。
等到后来她回学校上课时,学校的保卫大叔总是会随着她的身影而走动。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看着她。你看过去,他又随即转移视线,抬头看云或是雾,飘零闪躲。你收回视线,他又在看着你。大叔,差不多五十多岁,头发有些鬓白,长的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余年走到哪就总会有一个影子跟到哪。余年想和他说“我不会跳楼,因为样子太丑,身体会太疼,不管是头先落地还是脚先落地,他都接受不了这样的死法。”她还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可是这些话又说不出口,说出口了,反倒觉得真要跳下去,直至放学回家,大叔的目光才得到喘息。
后面她写信去问李言“人一定要真真切切的活着,是不是才算活着。”那时她正坐在图书厅他们往常围坐的座位上。可是始终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任何声音都不复存在。她突然想哭,可是图书厅里太安静了,如果她哭,声音必定是最突兀的,人肯定会随着她而聚集。这样被人看着太丢脸了。她马上起身,从图书厅里冲了出去,没头没尾的奔走,眼泪哗啦啦的流个不停,红绿灯欲想冲过红灯,刺耳的的鸣笛声,司机大叔,脑袋往车窗里伸出来骂骂咧咧道“你是瞎了,不要命啦!”余年真想用语言回杖他“是”我不要命了,你来撞死我呀。”可是她呀,缺了一颗勇敢的心。那么长的路,哪里才算终点,不管走的再远,却什么也没有改变。
其实她也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她什么也不能改变,但是她确信总会改变小部分东西,世界没有她确实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可是如果这个家庭里没有了她,或许会变得好起来,父母的婚姻破镜重圆,还是妈妈会重新建自己的家庭,爸爸也会组建自己新的家庭,他们或许都会重新拥有一个崭新的孩子,而在另外一个地方,余年的人生也会过的很好。胡思乱想到这里,她想:可是那个孩子千万不能像她,否则太辛苦了。回到家以后,妈妈问她“为什么你人那么蠢,一天还会有那么多事情。”余年不解“我不懂。”确实在她的这个年纪,很多东西是无法用她的思维去理解的。余妈妈又说“你的不成器也不知道是像了谁。”那天她上楼坐在阳台上,看着琴架上的小提琴发呆,她最引以为傲的小提琴都拉不好,字写不好,书念不好。细细想想好像她的人生确实没有一样是做的好的。难道她的努力真的是在浪费时间,浪费自己的生命吗?可是她还有什么值得去浪费的东西?此刻正值她十四岁,难道是青春。那过几年青春回顾,还有什么?她发觉她家的阳台真的太矮了,三层很尴尬的楼层,跳下去或许什么事情都会没有,只是感觉到生命在流逝,能留住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这一年显然是大有不同,他们是同陈校长家一同度过。是陈校长提出来的建议,余妈妈欣然接受,时间一到就已在别人家里谈笑风生,欢笑连连。余年真的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人所说的妻妾同堂,原来也可以这样的和谐。今年的中秋和往年的不一样。是餐桌上多了些美味佳肴,墙壁上不是清冷的画,而是值得人唱颂的美德:家和万事兴。那金碧辉煌的家和家里的金碧辉煌不同,相同的是书气,相同的也是俗气。哪种,很难去定义。陈妈妈说“我很早以前都听过李医生的大名。”余妈妈说的谦虚,面上却有一种高傲之意“哪里哪里?我不过和你们是一样的,都是平凡人,徒有虚名罢了。”陈妈妈大有种高赞之意“在您面前才显现的出我们真的的平凡。可是平凡多可贵,他们这群人又怎么会懂得其中的奥义。言语与之间的推辞,不过是表面上的客气。
这是余年第三次见到这个小女孩,非常的瘦弱,脸色苍白,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表现的很难受,有气无力的靠着帮佣,喂她点东西,她都会摇头拒绝,摇头或许成为了她此时最大的力气,现在她连东西都吃不下。帮佣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像在传递一些关爱给她,后面见她神色好转了些,才敢喂她喝了点牛奶。可是牛奶喝进去还没有一秒,又全部吐了出来。她小心翼翼的抬头,一直盯着帮佣看,迄今为止,她还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包括爸爸妈妈。但她会听懂指令,陈校长让她笑,她就笑,让她行走,她就行走。余年在想,那么小的孩子,他们是怎么下得了手。陈校长让帮佣将她抱回房去,临走时,余年看到帮佣的眼泪,像大金豆一样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余年在此时又开始嫉妒了自己。
那天回去以后,那个小女孩的脸一直浮现在余年的脑海中。那么小的年纪,带有一种绝望悲伤之意,突然她想到了自己。有一次妈妈告诉她“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那个时候余年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施暴的乐趣正在于发力,她已经被重的不能再轻的力度剥去了灵魂,内心却还要让自己不明不白的承受着。在她躺在地板上的那一刻,天花板比原先的白还要苍白。她不是没有想过挣扎,可是挣扎到最后,不过是迎来更强烈的暴风雨而已,所以慢慢的她连挣扎拒绝都学不会了。妈妈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她,好像是在试试哪种力度让人的反应最大。小孩却像一滩死水一样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无了乐趣的雅兴“别像死了一样。”
长久以来,遍体鳞伤,没有人能告诉她这样是不行的,大人的做法是不对的。那时候,她想到了远在他乡的外婆,想到如果她此刻看到她的这副模样,会不会还会说让她体谅妈妈。尽管这一幕外婆这辈子都不会发现,她也不会知道,她一直劝导余年做一个善良的人,反正善良余年是做到了。而此时也收到了李言的回信,内容很简单只是两个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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