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门是素都的北大门,作为扼守重要交通线路的据点,奉天门一直都是重兵把守的,当时间来到十月初的时候,奉天门周边驻守的军队更多了,大量浦人士兵和甘人民兵也被部署在了奉天门周边,这些士兵开挖了更多的战壕阵地,密密麻麻的战壕网络以奉天门为中心往外延伸,许多重武器也被部署到了这些战壕网络之中。
在九月底的时候,浦人士兵尹浦恩所在的部队也来到了奉天门这里,原本他们驻守的那个在荒野里的环形壕沟阵地被放弃,现在他们在距离奉天门城门楼两百米的大路边构筑了战壕,他们依旧构筑了三层壕沟阵地,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壕沟是更庞大战壕系统的一小部分,而在壕沟中央也是一块平地,只是现在平地上不是烽烟系统,现在一门巨大的火炮被部署在这里,当然操作这火炮的是南军士兵。
尹浦恩现在是一个队长,左臂上一个红色的臂章彰显着他的身份,之所以这样一方面是因为野外战壕那次遭遇战他表现不错,另外一点则是他能比较熟练地说甘人的话,这是他在老家时经常去贸易站的缘故,他和那些甘人商人学了不少东西,现在他和他手下十几个人被部署在壕沟的最外围,就在靠近道路的这段战壕里,虽然队长这个身份让尹浦恩有了些威风,但他自己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尹浦恩现在每天还是会在战壕边放哨,虽然他所在的地点并不是战壕的最前线,同壕沟的人也对此不太热心,甚至军官们也没有做强制的安排,但尹浦恩依旧每天坚持,当然他的目的也是一如既往,那就是规划自己的逃跑路线,只是从战壕阵地构筑完成后开始一直到十月上旬,他的逃跑路线规划都没什么太大的进展。
尹浦恩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实在是不太好,首先自己就在大路旁边,巡逻和传信的骑兵不停地从自己身边经过,直接从大路逃跑不现实,而且周围也没有树林可以作为掩护,想要趁乱逃跑也没有了掩护,尹浦恩最近得出思路只有到了必要的时候,要么趁乱往战壕阵地深处转移,要么就是往城门楼那里转移,不过就连他自己都很怀疑这两条思路的可行性,毕竟这里可不是人烟稀少的荒野。
在十月九日这一天上午,尹浦恩又靠在战壕边放哨,他身子靠着战壕边张望着,“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尹浦恩一边寻找着可能的机会一边小声地念叨着,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他打算就这样结束上午的执勤然后去休息,只是在那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看几百米外的城门楼,他时常想如果能趁乱跑进城,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好了,当然他也只能想想,尹浦恩很清楚真这么做他估计真没活路了。
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后,尹浦恩走向了战壕内侧,作为队长他有一处比较宽敞的位置,他的东西靠墙边放着,休息也就只能靠着战壕内侧的墙壁,尹浦恩来到自己的位置这边,现在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原本他只需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吃饭就行了,就和战壕里无所事事的众人一样,但他却在战壕内侧的墙边站了一会儿。
原来尹浦恩在观察那门大炮,虽然那门大炮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但它依旧十分显眼,其实在尹浦恩周围也有一些重火器,比如在他负责的这段战壕里就配备了六杆重火枪和一门铸铁小炮,总的来说小队长尹浦恩对这些重武器的威力还是比较满意的,但阵地中央的那门大炮却一直让他感到好奇,在他眼里那门大炮确实不凡。
尹浦恩曾经凑近看过这门大炮,据说这门大炮是甘人的皇帝从很远的地方买来的,大炮是灰绿色的,炮管长有十尺,炮口有半尺多宽,且其完全是用钢铁打造,这一点足够让尹浦恩震撼了,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认为的最厉害的钢铁制品就是自己的砍刀,这是他在家乡的贸易站换来的,用了多年这把砍刀的刀刃依旧锋利,现在这门大炮全用钢铁打造,这怎能不让尹浦恩这个山里人感到震撼呢。
另外这大炮还装着轮子,炮管的后面还有一个很长的支架,尹浦恩推测那应该也是钢铁打造的,大炮的炮弹也和铸铁炮不一样,就连装弹的方式也完全不同,普通的铸铁炮只能发射小小的铁球和铅弹,而这大炮发射的确是手臂长的金色炮弹,这炮弹的威力他也是见识过的,战壕刚构筑好的时候这大炮试射过,那如打雷般的巨响让尹浦恩难忘,而且那天尹浦恩就推测这大炮应该还有很多。
“队长,吃饭了。”就当尹浦恩看着那门大炮发呆的时候,手下人把午饭给他送来了,尹浦恩回身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饭,今天的午饭依旧是装在大树叶里的,这种大树叶恐怕是这一带最常用餐具了,在阵地当中有专门负责做饭的区域,食物做好后就会用木桶送到各处,最后再用这种很常见的大树叶分发给战壕里的士兵们。
尹浦恩接过午饭后就靠着战壕坐下,随后他开始吃饭,今天的饭也是一如往常,米饭加上一些简单的配菜,米饭就用碎米和陈米煮的,配菜主要就是蔬菜杂烩,里面偶尔会有一些肉丁,浦人士兵们拿到这些饭菜后或蹲或站,然后用手抓着饭菜吃,好在现在也不会有人来指责这样野蛮的生活习惯,或者说现在也没人有心情这么做。
作为队长,尹浦恩的伙食要更好一些,他的饭菜里还有几条肉干,他靠着墙壁坐下然后开始吃饭,吃到一半尹浦恩停了下来,他这个有个毛病,吃饭的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此时他回想起了一些他从山里出来后遇到的一些事情,当他第一次到达大清江边的时候他遇到了一批单人,这批单人只是在江边暂时休息,他们会朝东走,而尹浦恩他们则是会在此处渡江往北走,两拨人只是偶遇而已。
尹浦恩是第一次遇到这些穿白衣的单人,当他们从这些单人身边经过时发现,这些单人吃饭也是用手抓食物,只是那些甘人不允许浦人和单人走得太近,同行的军官把尹浦恩他们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宿营,尹浦恩很不解这是为什么,他只是听那些甘人说,浦人和单人是世代的仇敌,这让尹浦恩感到莫名其妙,毕竟自己在家乡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单人的事情,至于两族是仇敌这个说法更是无从谈起。
除了这件事外,尹浦恩又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其中有战场上的事情,其实在离开家乡之前,尹浦恩觉得战争就和打架差不多,只不过这是很多很多人一起打架,但现在他明白事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只是他也发现了另外的一些事情,那就是似乎没有那么多战斗,他想了想似乎只有在大城的那几天自己真的参与了作战,其余的时候自己要么在行军,要么在干活儿,更多的时候只是无所事事地等待。
想着想着尹浦恩抬头看着天空,今天天气晴好,天上只飘着几片云,气温也没那么热了,靠着墙壁坐着尹浦恩甚至觉得有点儿舒服,“要是能一直这样等到回家就好了。”尹浦恩小声念叨着,“哎。”在小声叹息后尹浦恩低下头继续吃饭,只是还没等他吃完,有动静从战壕外面传来,尹浦恩站起身靠到战壕外围观察。
他看到一队骑兵经过,这队骑兵正往城门楼的方向去,看到只是一队骑兵尹浦恩本就打算回自己的位置去了,毕竟在这条大路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往来的骑兵,只是刚转过身尹浦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又转过身观察那些骑兵,此时这队骑兵已经过了尹浦恩所在的位置,他只看到了队列后面的几个骑兵,但这对尹浦恩来说足够了。
“错不了,错不了。”尹浦恩又小声地念叨了起来,原来尹浦恩见过这些骑兵,准确的说是见过和这些骑兵穿着类似的人,几天前值班的时候尹浦恩第一次看到了这些人,这些人都穿着一种灰色的短袖上衣,而这些人都是南军士兵,只不过这些人很多都受了伤,这些人的队列也很散,几人十几人凑在一起,受伤的人互相搀扶着,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队列,尹浦恩现在已经知道这种人叫做溃兵。
这些溃兵沿着大路从远处走来,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个城门楼,而在之后的几天里他每天都能看到这些溃兵,直到今天这些骑兵出现了,这些人让尹浦恩深感不安,因为他在大城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在那个雨夜之前,蹲守在大城外战壕里的尹浦恩也看到了很多南军士兵从北方败退,现在尹浦恩觉得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了。
有所察觉之后尹浦恩迅速吃完剩下的食物,随后他坐会了自己的位置,他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他检查了火药和弹丸,在确保火药保持着干燥,弹丸也充足,随后他又检查了火枪的枪管和击发装置,在确保火枪没问题后他又检查了自己的砍刀和弓箭,砍刀的刀刃依旧锋利,弓箭也没什么问题,最后他又检查了自己的袋子,里面有着一些干粮和钱财,尹浦恩明白自己之后每天都会重复这些检查,这样也许没什么实际的作用,但却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做完这一切后尹浦恩站起身来,就和在大城时一样,他的目光看向了北方,他极目远眺试图发现什么,只不过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他就又回到了战壕里,他以队长的身份让手下的人也开始检查武备,他本人亲自监督这件事,而到了下午战壕外面的大路上又有了动静,这次是大队人马从那城门楼里出来,他们沿着大路往北边去了。
之后就又是无聊的等待,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如以往一般在吃过晚饭后尹浦恩又在战壕边站了一会儿,他看着西边缓缓下落的太阳,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月亮升上天空,“快满月了啊。”尹浦恩看着月亮小声地念叨着,随后在和手下人交班后尹浦恩回到自己的位置,他裹着配发的毯子蜷缩在战壕边上休息了。
“快跑啊……轰隆……快跑……跑……”
尹浦恩昏昏沉沉地坐起身来,他用右手的食指与拇指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他觉得头有点疼,“我刚刚是做梦了吗?”尹浦恩小声地念叨着,他的脑海里有一些破碎的片段,但梦境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从月亮的位置来看现在应该是午夜前后,“还早呢。”这么想着尹浦恩打算继续休息,“轰隆……轰隆……”就在这时耳边的声音瞬间消灭了他的疲劳。
尹浦恩迅速起身来到战壕边,此时战壕边已经站了一些人,尹浦恩也迅速找了个位置朝北边看去,果然他看到了北边黑暗之中绽放的火光,那如同闷雷一般的轰隆声响就从那里来,尹浦恩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周围的人却似乎不是这样,他旁边的几个年轻人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那些火光,而尹浦恩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是在大城活下来的,而这些年轻人并没有接触过那些事情。
只不过尹浦恩也迅速恢复了平静,有时候他也是挺佩服自己的,他觉得自己要是个甘人应该能当个军官,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无论是兴奋也好,恐惧也罢,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他推测战线距离此地还有一些距离,于是尹浦恩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他又看了看天空说道:“还有时间。”随后他就裹着毯子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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