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五 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花言巧语辨忠奸

陆明的死讯和赵显的拜访几乎前后脚的功夫同时出现在飞叶面前。千重第一时间惊醒过来,二话不说,拎起长剑愤怒地刺向赵显。赵显本就比千重高不了多少,再加上确实理亏,只是一味躲闪并不还手,一时间被逼的连连后退,险象环生。眼见快被逼出院子了,赵显把心一横,突然不躲不闪,任由千重利剑穿心。他知道,如果今天不把这件事解释清楚,红叶山庄滔天的怒火将给白羽卫带来难以估量的损伤。他必须赌一把!

千重的长剑穿透衣裳直抵赵显的心口,但在紧贴皮肤之际又稳稳地及时停住。他很愤怒,但他从不莽撞,他在等飞叶的指示。

飞叶刚听到陆明的死讯,愤怒的情绪不比千重少,但她迅速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快速平静心态,示意千重让赵显过来讲述事情的原委,在得到赵显指天发誓会把吴章亲手抓来的保证后,毫不留情把他轰走了。

她太了解师娘的个性,如果收到这个消息,她会不顾一切赶来荆州为儿报仇。别说白羽卫只是个官方组织,哪怕是整个南朝武林,哪怕是齐国皇帝阻拦,她也敢血洗南朝手刃皇宫。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不光是南北武林陷入血雨腥风,甚至两个国家也会陷入不死不休的混战中。兵祸连天、哀嚎遍野!所以,她必须在师娘来之前,彻底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小师弟死了,谁的好处最大?”

千重皱起眉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杀师弟。

见千重没有回答,飞叶再问,“如今师弟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绝不善罢甘休!如果白羽卫交出吴章还好说,如果他们敢包庇、徇私,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如果他们交的吴章是个死人,咱们能同意吗?”

“不能!不能让他们随随便便弄个死人,就把小师弟的死糊弄过去!”

“如果吴章没死,但他说是上层指示的,我们该怎么办?”

“一追到底!不管是谁,定要手刃仇人,为师弟报仇!”

“如果是齐国的皇帝呢?”

千重略有犹豫,但随后眼神坚定,“一样杀!”

“好!那我们就和白羽卫全面开战!但,如此一来,谁得的好处最大?”

千重心中一惊,“幽冥阁?”他忽然明白了飞叶的意思,“现如今,白羽卫正在全力以赴围捕幽冥阁的成员,我们因为程祥的死,也在对付他们!难道…”

“现在我们反过头,来说说那个小官吴章,他为什杀师弟?”

“他杀了吉宏,小师弟对他恨之入骨,发誓要杀了他,所以,他先下手。”

“能做到五品的人,都不简单。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千重仔细想了会,“我会故意安排让师弟逃走,然后假借兵丁的手杀了他。或者,安排人劫狱,劫走后做个武林仇杀的假象,跟我完全撇开关系。或者…”

飞叶摆摆手,“你为什么不安派看守直接下毒呢?”

“那样,太蠢了…”千重猛地明白过来,“师姐,你的意思这个吴章也是被人嫁祸的?幕后的人是幽冥阁?”

“我不确定!或许吴章本身就是幽冥阁的细作。但这个事绝不简单。我们决不能让别人把我们当枪使,一定要查清楚背后的真相!”

侯川这两天心慌得很,因为对吴章的搜捕,他和崔凌霜住的小院连着被查了好几天。他们一个是逃犯,一个是名誉上已经死了的人,没有任何身份凭证,不被作为主要怀疑对象才怪呢?要不是魏彪手眼通天、上下打点,他们俩说不准早被关进大牢了。侯川觉得这不是个长久之计,还是早日离开比较妥当。另外,杀害程祥的凶手,留下的线索太少,还需要从长计议。所以,他决定和崔凌霜先去襄阳一带躲着,等程芸萱办完事情,扶柩回洛阳时,偷偷跟着她一起去魏国。一来,两人没了性命之忧,还能弄个不用东躲西藏的正式身份;二来,也便于从程祥身边的人查起,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给程芸萱留下书信,并辞别依依难舍的魏彪,带着崔凌霜轻装北上。

为了避开主路上林立关卡的纠缠,他们两个带足了干粮直接选择深山小道徐徐前行。也许真应了“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老话,离开寻阳城刚一日,竟然和吴章在山道上狭路相逢。吴章身边跟着一名五十多岁的农户,肩上还挑着两只刚死不久的灰狼。

吴章是让侯川亡命天涯的罪魁祸首,况且他现在又是通缉要犯。虽然侯川并不在乎擒住吴章去邀功,但有仇不报非君子!如今仇人见面,二话不说,拔刀开战。

那个老人不会武功,吓得躲得远远的,和侯川一样站在那里观战。

侯川并没有出手。他自从跟鬼王一战之后,感觉自己的奇门遁步又飞升了一个新台阶,信心暴涨,见谁都想比划几下试试威力。但今天,比他还性急的崔凌霜率先出手,让他不敢贸然加入。他的步伐从来没和人配合过,他害怕一旦加入会像跟程芸萱那次一样,弄巧成拙,反而相互掣肘。再加上山道狭窄,的确不是他的步法发挥的好地方,另外,崔凌霜的武功比吴章技高一筹,擒杀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他只好安心地待在一旁掠阵。

吴章原就不是崔凌霜的对手,如今又戚慌慌如丧家之犬般在逃命,心神难稳,手中的刀法破绽百出。没有五十回合就被崔凌霜抓住机会在后背划了一道,这让他更加慌乱,没有一丝还手之力,只是拼命挣扎苦苦防守。但败局已定,最多再有个二三十招,必会死伤在崔凌霜的虎牙之下。

崔凌霜右手一招黑虎掏心,吴章急忙回刀护胸抵挡,可脖颈处却露出了空挡。崔凌霜左手的虎牙早在这儿埋伏着,毫不犹豫使出猛虎扑食,刀刃直抵脖颈血管。眼见就要得手,忽然一支没有箭矢的羽翎箭不偏不倚射中吴章的肩膀,把他硬生生向后退了一步,险之又险躲过这致命一击。吴章也不是泛泛之辈,趁此机会,接连几个后空翻急速跳到一丈开外,不给崔凌霜乘胜追击的机会。

崔凌霜气得直跺脚,但同时也无比震惊,小心翼翼护住要害,不敢妄动。能用一支羽翎箭救人,而且准度力度又都恰如其分刚刚好,这份功力自己望尘莫及。

“何人?还请现身!” 这是遇到高手了,所以她的问话也带了三分客气。

只见旁边的树林中走出一名左手持弓腰背箭囊、衣着装扮像是猎户的人,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

“他刚才救了那位老丈,”年轻人指着吴章,“他是好人,所以你不能杀他。”

“呸!他是好人?”崔凌霜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他贪赃枉法、颠倒黑白,为了自己升官发财,罔顾人命,视平民如草芥,这种人是好人?”

“你胡说!”吴章心眼转的极快,知道今天的关键就是这个年轻人,所以必须先诓骗住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同仇敌忾,才能安全脱身。说不准还能借刀杀人,以绝后患。“少侠,这两人都不是好人,尤其那个男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全国海捕的重犯。上一次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他,没想到他们使奸计,被那个女的救了。我说的可有错?”他转过头质问崔凌霜,倒让崔凌霜一时难以辩白。这话里头有真有假,事的确是这么回事,但意思不对。崔凌霜刚要张口,吴章却不给她机会,立即又向年轻人说道,“你要是不相信去城里看看,到处都贴有他的画像。我当差在身,知道今天可能难以幸免,但绝不能连累无辜,还请少侠保护好那位老丈,别让这两凶徒伤害他人!”说完一副决绝赴死的架势。

崔凌霜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上去杀了吴章,但被一早就赶到身边的侯川及时拦住。他明白吴章的诡计,哈哈一笑,“吴章,你杀害陆明被通缉,官道上的卡口都是为你准备的。现在,又要诬陷我是通缉犯?不如这样,咱俩一起被绑着,让这位少侠送咱们下山去见官。不用太远,到山下的关卡就行。你敢不敢?”

吴章当然不敢!但这个时候,他咬牙也得硬撑下去,所以,大义凛然回道,“有何不敢?老丈,借你的绳子一用,把我们三人都绑了。”侯川说的是他们两个,但他却故意把崔凌霜也捎带上。他知道,这个丫头脾气爆裂,只要激起她动手,自己就有脱困的希望。想着,他又转向年轻人,“少侠,这对狗男女,所作所为十恶不赦。男盗女娼,一肚子坏主意,你一定要小心防范,别中了他们的诡计!”

崔凌霜什么时候听过别人说自己这么难听的话,气得七窍生烟,不顾侯川的阻拦,飞身就向吴章冲去。

那个年轻人听双方各执一词,一时也分辨不清谁好谁坏,只是他先前无意间看见吴章出手救下那位老丈,先入为主认为吴章不是坏人。但他们双方的是是非非,小伙儿也不愿意过多参与,他还有要紧的事要办。后来又听他们说要见官,小伙儿更不乐意了,他也有秘密不想惊动官府。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先放吴章他们离开,然后,等半个时辰以后,再让侯川他们离开。之后他们若是再见面拼个你死我活,他看不见,也管不着,他们的仇怨他们自己解决,顺其自然。

可还没等他开口,崔凌霜手持双刀已扑向吴章。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莫名很生气,毫不犹豫弯弓搭箭射向崔凌霜。

崔凌霜也早有防备,双手的虎牙左右开弓挡开两支连环箭,可第三支等她发现时已经无声无息近在眼前,躲都躲不及。不过,那个年轻人也无意伤人,箭离面门还有两寸时突然掉落,显然已是手下留情。

侯川快速挡在崔凌霜身前,大声喊道,“这位少侠,我们无意与你为敌。只是这个吴章罪大恶极,不仅陷害我,想置我于死地,还杀了人畏罪潜逃。我们只想讨个公道!”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怨,但今天,你们谁也别动手,各自走开。”年轻人冷冷说道,“至于以后,那是你们之间的事,该打该杀随你们的便!”

吴章见崔凌霜和那个年轻人开始动手,不由心中大喜。但后来见年轻人无意伤人,不禁暗自恼恨。本想再使些手段激化矛盾,又见年轻人有意维护自己却也不愿深入多管闲事,所以赶紧借坡下驴,恭恭敬敬行一礼,“全听少侠吩咐,我们这就离开!多谢少侠出手相救!少侠武功盖世、义薄云天,此大恩大德吴章没齿难忘!日后少侠但有差遣,吴某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这几句漂亮话说得那个年轻人心情舒畅,很是受用!但总有不和谐的声音让他极为厌烦,那就是崔凌霜。

“想走?吴章你就死了这条心!还有你,”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见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有意偏袒吴章,她更是怒不可遏,抬刀指向年轻人,“你们要是一伙的,一起上,姑奶奶不怕!要不是一伙的,就别那么多废话,待在一边少管闲事!”说完,不管不顾提刀砍向吴章。

吴章自然不敢跟她打,像只狡猾的狐狸快速躲到年轻人身后。年轻人很生气,不再留情,搭弓射向崔凌霜。

侯川本想拦着崔凌霜,可没拦住。如今既然开打了,他也不能袖手旁观,踏起奇门遁步,也向年轻人攻去。

吴章是老太太吃柿子,竟捡软的捏,看到没有战斗力的侯川也冲了过来,立即打起精神提刀阻拦。他想先把侯川解决了,再找机会把崔凌霜也杀了。既然这两人一心想要自己的命,留着总是祸患,倒不如借这个傻乎乎的年轻人之手,帮自己斩草除根!

只是,他只知道侯川是一个普通人,却不知道侯川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普通人。眼见一刀横指,侯川还直直撞上来,他不由心中大喜。可笑纹还没有完全在脸上绽放,眼前的侯川突然消失了。然后他就感觉胸口微疼,条件反射般斜侧了身体,清晰地感觉到一块坚硬的冰凉的东西贴着心房深深扎进来,然后割断三根肋骨后,从腋下划出。等看见血液飙出,他才不由惨叫一声,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吴章昨天好不容易重金请了一位当地的老丈,愿意带他走崇山峻岭的小路,绕过九江郡官道的重重关卡直接进入庐山。至于过了庐山再往京师的路,他会再想办法。他已经暗地里分派了三波心腹,乔装打扮成他的模样向边境出发,做出他要逃出齐国前往魏国的假象。他一点也不笨,很清楚陆明这事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他,而且就应该是白羽卫内部的甚至层级不低的人物。表面上看,如今当务之急是出逃魏国,直接前往红叶山庄负荆请罪、自表清白,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活路。他估计若是那样,不管陷害他的人有什么计划,都将面临失败,或者至少会大打折扣。所以,陷害他的人一定会全力围追堵截那几路假冒他的人,不让他活着离开齐国境内。而真正的他,则反其道而行,直接躲进京师蛰伏起来,找机会再翻盘。

今天,在山上意外遇到一对饿极了的狼夫妻,它们可能也感觉吴章的危险,所以只是扑向那名做向导的老丈。这名老丈的死活,吴章一点不关心,而且,一旦进入庐山后,他也一定会把这个向导老头杀死,以免暴露自己行踪。可这时候,这个向导还有用,所以必须要出手相救。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善举竟然被那个年轻人看到,关键时候还出手帮助自己,压制住了侯川和崔凌霜。他本想讨了便宜再走,可刚才一下子被侯川吓着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向导不向导,撒开丫子惶惶逃命而去。

侯川没有去追,刚才的得手纯属吴章轻视骄纵、完全没有防备所致。自己几斤几两还是非常清楚的,就算这个时候能追上,已经有了戒备的吴章,自己一时半会也收拾不了。而现在最大的危急在崔凌霜,她虽然拼着身中数箭,换来和年轻人近身拼斗的机会,可没有了远程射箭优势的年轻人,拳脚功夫一样不弱,虽然整体实力比不上鬼王之流,但也相差不远,把崔凌霜逼迫的节节败退,独力难支。

一个错身间,年轻人用锋如利刃的弓弦划破崔凌霜的手腕,同时弓背发力一下子磕飞她手中的短刀。接着右手成掌,重重拍在崔凌霜的右肩,把她推出一仞之地。然后全身防护,小心应对游走在身边的侯川,防备他出其不意的偷袭。

崔凌霜左手握刀,也顾不上右手的小伤口,准备屈身再攻。可猛然间,只觉头脑眩晕两眼发黑,一声没吭就栽倒在地上。

正在跟那个年轻人缠斗的侯川大惊失色,飞身跑过来查看。有毒,而且是剧毒!右手伤口的血液已经变成了黑色。他急忙喂一颗护心丹给崔凌霜,同时急速在她胸口、头部和肩膀上分别扎了几针,并刺破十指放血。做完这些,才快速打开包裹,把之前从孟婆哪儿抢过来的药丸、药粉谨慎甄选,挑出三四样按不同分量用水调和后,快速给崔凌霜灌下。一炷香的功夫,崔凌霜伤口的血液慢慢又恢复成了血色。他急忙止血包扎。忙活了半天,见虚弱的崔凌霜安稳睡去,才长长出口气。

那个年轻人并没有趁人之危上前动手,而是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一直等侯川忙完才开口问道,“她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忽然就晕倒了?”

侯川回过身,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尔后反问道,“杨孝忠杨大侠,是你什么人?”

年轻人一愣,“那是家父。”

侯川点点头,“我们是程芸萱的朋友,我叫侯川。你今天帮错人了!”

年轻人一惊,慌忙跪下行大礼,“晚辈杨一,拜见侯先生!”程祥给杨孝忠往年的书信中,只要提到侯川都推崇备至,况且,侯川对程芸萱有救护之恩,所以,虽然杨一父子从没跟侯川见过面,但打心底里对他都尊敬有加。杨孝忠更是要求杨一,以后见着侯川,必须以叔侄辈相待。所以,杨一自小就知道有一个没见过面的侯川叔叔。可今天,自己却险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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