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本逐末

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叠影下庇护的是孤独的灵魂。

傍晚的黄昏承载着一切美好的事物,无非是羁恋的落日,归林的倦鸟,残影的椰子树和柔和的风。

就是这样温情的一隅承载着孩子柔情的乡。

没人知道她们从哪里来,没人知道这座孤岛由何时诞生,就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影子,寄身存在于茫茫大海上的舟。

暂且叫她们叫舍和末。

舍是被浪冲来的孩子,她是无家的孩子,亦是海的馈赠,对于末来说。

末从起居照顾她,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教会她一切一切她该会的技能。

她人生中最耀眼的光,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舍长得很快,也长得很高,甚至比末还高。

她本以为她们会永远一起生活。

直到一艘乌泱泱冒黑烟的轮船靠岸,一个穿贵族高筒靴的男人踏上了这座孤岛。她们的羁绊“啪"得一下断了。

多年后,她重新踏入这座孤岛,身后是一艘更为宏伟壮观的轮船。

她不理解,为什么要把她从身边推开,去扔进人类社会,明明她们是最快乐的,她们是最合适的,她叫手下的人砍光周围的树,她想亲手毁掉她曾经的一切。

循着当初的轨迹,她最后一次寻访最初的乐园。

她来到一棵树前,抚摸着上面的一道道划痕。

一切都回到了眼前。

“姐姐,为什么我没有长高哇。”她站在树前,踮起脚尖。

“傻孩子。”她抬手摸了摸舍的头,不禁失笑:“因为树也在长呀。”

她还是不服,非要和树比一比,于是每隔100天,树上都会出现新划痕。

她转过身:“来人,先砍这棵树。”

断了的树又开始发芽,顷刻间重新长出了枝叶。

果然如传说所说,砍断的树会重新生长得与原先一样。

这座岛开发的几十年,环境竟还像当初一样。

她向林里的的小木屋走去,推开门,烟尘扑面而来。

烟尘在空中飞舞,慢慢凝聚成一幅幅动态画。

“姐姐,为什么我要叫舍呢?”她躺在木床上,抬头看着温柔的月。 

末拿着椰树叶编成的叶扇轻轻给她扇风。

月光皎洁空明,透过窗空吻在她脸上。

“因为舍本逐末。”她轻吐出几个字,但却是那样悦耳动听,胜过千言万语 ,平淡的话语中翻涌了多少句我爱你。

"那我就永远追随姐姐。”她侧身搂住末,末也侧身抱着她。

直到旁人打散了尘埃,她才反应过来。

“这间木屋也烧掉。”

回忆美好又痛苦,刻在记忆里的疤痕种下种子,越回想,越痛苦,在伤口里生根发芽,开出不堪回首的花,越想毁掉,它越肆意生长,记忆里的血流山茶一直盛开。想烧掉,想毁掉但烈火燃过的荒原杂草仍会将你画地为牢。

踏出木屋她向丛林深处走去。

“老大,前面是原始禁区。”一个侍从阻拦她。

“我自己去。”

她拨开花丛,来到自己小时候都不会踏足的禁忌之地。

这里的植物仿佛有生命一般,从她刚开始踏入,便伸出一只小花,她抬起指尖,小花像是验证成功,开启真正的世界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瀑布,四周都是这些年来她生活的点滴。

她走上一道石台阶,从这些台阶可以从侧面通到瀑布后。

她一步一回忆,一步一回响,从她蹒跚学步,到她肆意奔跑;从她呀呀学语,到放声高歌。

这些是奇妙世界独一无二的宝物。

越接近瀑布越黑暗,她逐渐消失在里面。

无意的一瞥使她停住脚步。

末拿着石头子,在树下刻下一道划痕,欣慰地笑着:“舍应该有这么高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长得比我还要高。”她温柔的抚摸树上的每一道划痕,对着每一个百天说话,语气柔和的像是在和自己的爱人说话。

她眼中蒙上一层泪。

眼前又回到了刚才的木屋,末拿着叶扇,抚摸着每一个扇纹,月光还是那样照在她脸上,她还是那么恬静,但只不过温柔也好笑容也罢,都随风而去,只剩苍白。

被窒息般的孤独环绕,是那么痛苦。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她到了瀑布后,一切有生命的花好像都是从这里延伸,它们相互交错,都编织成一张床。

末躺在上面,安静美好,源源不断地输出能量。

这座岛是她的生命维持的,所以才有了无尽的生命。

舍跪倒在床边,伸手抚上她的脸。

“姐姐,我好想你。”眼泪从她脸庞滑落,滴在一朵小花上。

“姐姐我好寂寞,一个人真的好可怕,我无时不刻在想着你,我好讨厌自己一个人,我已经习惯被你保护,为什么要把我赶走,求求你姐姐,告诉我,你说话呀!”

她低头呜咽,突然感觉被人接触,她猛地抬起头。

末轻拍她的后背,揉搓她的头。

她搂住末的腰。

“姐姐别抛下我,再和舍一起走好嘛。”

她抬头想看看末,却发现她的眼里早已失去光亮。

“姐姐,看看舍,姐姐。”

她忘了一切,却没忘记拥抱她。

“看看我姐姐!我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她站起身,扯着末的手。

“你适应人类社会了吗?”末抬头问。

“是啊,是啊,我当上了公爵,姐姐,这次换我照顾你。”

末松开她的手,眼神重新有了光。

“我的任务,完成了。”

她牵过舍,在她额头轻吻。

一瞬间,所有记忆冲到她脑海中。

末是小岛的神,岛上的一切都是靠她的生命维持的,那天一个孩子闯入她的生活,她从神变成了保姆,让她枯燥的生活充满乐趣,幸福的背后她也明白,不该剥夺她回归人类社会的权利,这座岛被发现的那天,就是她们分别的日子。

若没有强烈的欢喜,就不会有痛苦的失落。

舍走后,她漫长的生活回归了原样,记忆美好又痛苦,生活在回忆与现实的壁障中,痛苦蜿蜒,她把一切记忆收藏起来,用自己维持了一个记忆花园,这里存放着她们的一切,她盼望,有一天舍会发现,会探访,会来到她面前,看看这花园,听听对她的思念,即使隔着几百里洋,无数座山。

今天,终于可以放心走了,她撑不住了,思念多么痛苦,等待多么漫长。

“姐姐!我本追逐着你的,竟然知道会这么痛苦,为什么要救下我,我的心被你占满,末,我爱你,你听听,我真的爱你,求你了,再看我一眼。”任她怎么摇晃,末再也不会醒来了。

舍掏出腰间的手枪,对准自己,躺在末身旁。

“姐姐,你教过我的,舍 本 逐 末 ”

枪响过后,鲜血流下,花园崩塌,将无缘的爱人掩埋在废墟之下。

十几年前的海边,她笨拙地跑动,想抓住面前的人。

“快跑哇舍,赢过我教你唱歌哦。”

落日下,椰树旁,再也没有这样的影子。

是呀,舍本就追逐着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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