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饭，两个人先去学院的地下人防礼堂看了场电影。
电影是好电影，《刀马旦》。但是，这两个人哪有心思看呢？现在，在方芥舟的眼里，什么林青霞啦、叶倩云啦、钟楚红啦，都不如杨欣彤好看。在杨欣彤的眼睛里，也是这样，什么刘德华、张国荣、周润发，都滚一边儿去，哪有她的方芥舟耐看呢？
所以，这场电影，看得稀里糊涂，都不知道片子里讲了个啥，两个看了一场电影，差不多就抱在一起搂在一起两个小时，也差不多吻了两个小时。
实实在在，这两个月里，两个人，都苦苦地相思着，恨不得你化到我的肉里，我活在你的血里。现在，一见面，真的是可比干柴与烈火了。
一场电影看下来，天完全黑了。
看完电影，两个人在学院里漫步，走到这里，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走到那里，也觉得有人在看着他们。
世界上突然之间到处都是眼睛，这可怎么好。于是，两个人出了学院的东门，沿着梅岭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
在梅岭路上，杨欣彤整个地像挂在方芥舟身上似的。
后来，两个人非常默契地走进了路边的小树林里。
这时是仲春时节，春风暖暖地吹在身上，路边的路灯，有一搭没一搭地亮着，没精打采的，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灯下这两个年轻人似的。杨欣彤心里有一只小鹿，一个劲儿地撞击着心房。方芥舟的心里暗藏着一个鬼。其实，两个人都有点心怀鬼胎，手拉着手，手心里全是汗。
路边的一条狭长的小树林，纵深只有一两米的样子。再往前，便是一条小水沟。两人有意地找到一段没有什么人来往的地方，钻了进去，还没有等得及坐到草地上，便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然后，就是长长的热吻。
再接着，方芥舟的手不老实了。不，不是不老实，是情不自禁，是情动于中，是水到渠成，是花熟蒂落。
在看电影的时候，方芥舟的手就已经不老实过了，抚摸着杨欣彤，差不多快把杨欣彤给点燃了。
杨欣彤虽然只是个刚刚十九岁的女孩子，但是，杨欣彤的身材比其他女孩子似乎要成熟了许多。杨欣彤不是一般的丰满，而是非常丰满。那种丰满，让方芥舟都感觉到吃惊。那种堪比一个丰满成熟妇女一样的丘峦，真的可谓波涛汹涌，很难让一个男孩子把控得住自己的。
从谈恋爱以来，都快三个月了，中间隔了快两个月没有见着个人，这么长时间了，方芥舟还没有真正放胆地搂抱过杨欣彤，今天，他才终于像馋猫尝到鲜似的。刚刚在电影院里疯过了一阵子，现在，在这梅岭路的路边小树林里，他又不管不顾，把杨欣彤整个地抱住了。
然后，双手便穿过了杨欣彤衣衫的封锁线，颤抖着，攀上了那梦想中的丘峦。
然后，便再也没有离开。
只是再不敢向下探测，担心杨欣彤会害怕、会恐惧。
杨欣彤，毕竟才是一个刚刚过了十八岁春节的女孩子，还没有到十九周岁哩！
也是因为她才十九岁，他不能早早地摘下她的花朵。他爱她，他就还得护着她，有时候，甚至要像护着小妹妹一样护着她。
她还要在大学里待上三年，她还要用这个三年完成学业，用这个三年去面对老师和同学，面对她的爸爸妈妈，面对她的一家……
早早地摘下她的花朵，方芥舟从内心生出一种不忍之心。他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爱，其实就是不忍之心，而不是占有，也不是宠溺或者被宠溺。
当然，这份不忍里，也有着对自己的不忍之心。
方芥舟是这么想的。至于为什么这么想，他不知道。
也许是怕了。怕这份突然从天而降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为，在这之前，无论是来得太慢的爱情，还是来得太快的爱情，方芥舟都经历过了。无一例外，无论是来得太慢的，还是来得太快的，都失败了，都破碎了……
谁能想到，在杨欣彤之前，方芥舟已经经历过了两次失败的恋爱呢？杨欣彤也没有想到。方芥舟自然一辈子都不想让杨欣彤知道他曾经有多么惨……
一次是惨痛的初恋，与高中女同学杨美霖的爱情。这是初恋，是没有结出任何果实的初恋。
一次是刚刚结束的与学院打字员朱晓敏近乎游戏的一场激情。
他从十二岁就喜欢杨美霖，到了高中时代，他给杨美霖写了无数封情书，但杨美霖只字未回。他满以为杨美霖作为一个女中学生，非常害羞，于是，读到大学，他再一次写信给杨美霖。这个时候，杨美霖回信了，而且，他们开始了。从此，每一个暑假，他都会去杨美霖工作的那个乡办厂门口，等着杨美霖出来。然后与她一起，在田间小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啊走啊！他满以为，他们会走向爱情，走向婚姻的殿堂，然而，没有。他满以为，他作为一个满世界都难找到的大学生，与一个乡村少女谈个恋爱，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事，然而，杨美霖最后却将选择与决定的权力交给了她的母亲，而他因为全家栖身在那座茅草棚里，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他的爱情……
这场拉伸得有八年之久的情感之路，青涩、朦胧的时光，倒占去了五六年。而到大学时代，他满以为可以牵手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时，却一头撞到了杨美霖妈妈的这个铁板上。
从那时候起，方芥舟的心疼不已，也碎了一地。
后来，大二下学期，他便一头扎入到了文学社里，疯狂地写诗，疯狂地读诗，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那些虚无缥缈的诗歌里，让那些谁也读不懂的诗，化作酒，灌醉自己。同学们都说，方芥舟有点样子了，隔壁的诗人，真的像个疯子了。
同学们，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哪里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算了，什么也不说了，把诗拿来，且让自己进入。
真好，文学这里有一个绿洲在等着他。他觉得可以暂时忘却初恋，忘却杨美霖，忘却爱情了。
……因为文学社需要油印许多材料，需要与文印室打交道，于是，打字员朱晓敏出现了。
那一天，在校对的时候，朱晓敏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她要找的铅字，于是，他说，让我来吧！
方芥舟的眼睛是好得没话说了，坐到字盘前，很快就找到了。
那时候，他都有点怀疑朱晓敏是不是真的找不见那个其实是非常容易找着的那个铅字。
他坐到字盘前的时候，是无意中触碰到朱晓敏的丰硕的臀部的，再接着，他与朱晓敏的手也无意中触碰上了。
真是无意的。但朱晓敏认为是有意的。
朱晓敏是个人精啊！一下子就以为这个大学生喜欢自己了。大学生多好啊！这个年头，大学生多好啊！
于是，不管不顾地一头扎了进来，她带着方芥舟看电影、逛公园，后来，直到把方芥舟引到自己的单身宿舍。
在那间单身宿舍里，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
朱晓敏每天替他把饭菜打好，他每天三顿都在朱晓敏的宿舍里吃完。朱晓敏有意打来了很好的饭菜。他承认，那些日子，他吃上了学院食堂里最好的饭菜。经常，两个人一起咬住一片肉，你吃半边，我吃半边。再不，你把菜喂进我的嘴里，我把一口菜送到你的嘴里。
他们当然接吻了，他们当然抚摸过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拥吻时，朱晓敏穿着开丝米的衫子，他们全身都滚烫一样，他都能感受到朱晓敏的脸是那么地温热，朱晓敏的唇吻是那么地温软、湿润。
后来，他终于可以住进朱晓敏的宿舍里，虽然学校有规定，学校的打字员是不能与学生发生恋爱关系的。毕竟，所有试卷都要从文印室里面出来。这是一条红线。
所以，每次进朱晓敏的宿舍，他都像一个小偷一样，偷偷地来，也偷偷地走。
然而，好景不长。真的，真有这个该死的成语：好景不长。
朱晓敏终于知道了，方芥舟竟然是一个穷人，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穷人。她打退堂鼓了。
他与朱晓敏，就差了最后一步。
差了最后的临门一脚。
他后悔死了，为什么那天晚上，两人都躺到了被子里了，两人的衣服都全都解除了，他却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个非常诚实的人，告诉朱晓敏自己家中的一切。
朱晓敏一下子就流下了眼泪，随后便默默地穿上了衣服，坐在床边垂泪。
而方芥舟，早已在朱晓敏的被子里释放了一切，那么多那么充沛的粘稠的液体，沾在朱晓敏的被子上与床单上。
他把自己的身子放空了。
他把自己的心也彻底掏空了。
本来，说得好好的，他们这一夜疯狂至天明。
本来说好的，疯狂过后，朱晓敏家会找人帮助方芥舟工作在分配时留在淮海，哪怕分配到淮海市里的一个不起眼的中学里，然后，两人顺理成章地牵手步入婚姻殿堂。
然而，朱晓敏终于还是在贫穷两个字面前退缩了。
方芥舟半夜时分从朱晓敏的宿舍里出来，然后，在透红亭里坐了很长时间。东方熹微时，他无力地拖着自己的身子，走进了自己的宿舍，倒头睡下，一睡就是整整一日。
现在，他遇上了杨欣彤。
他真的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在等着他。
他不能像对待朱晓敏那样对待杨欣彤。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也许，对杨欣彤是一份真爱，而朱晓敏，差不多像是受伤后的一次仓促的填补。
或者说，那时候，他还没有疗好自己从杨美霖那里带来的伤痛，便想在朱晓敏这里得到温暖与抚摸。他甚至想象着朱晓敏就是杨美霖，会代替杨美霖为他把爱情的伤痛抚平。
所以，他在失去朱晓敏以后，似乎并不觉得有多心疼，也不像与杨美霖的初恋失败让他失魂落魄那么长时间。朱晓敏太像是一个替补队员了，他连恨朱晓敏的意思都没有。
何况，朱晓敏也像是替代杨美霖一样，让他感受到了少女身上的热情与美丽。他是在朱晓敏这里，洞察了一个女孩子的全部秘密与美丽的。
说起来，朱晓敏竟然像是替代杨美霖来完成了他的一场初恋。
这样说来，朱晓敏实在是给予了他太多太多。
他后来好几次遇到朱晓敏，有时候，装着不认识，有时候，还能开一句玩笑后便走开。他内心竟然对朱晓敏恨不起来。不但不恨，甚至有一点感激。有时候，甚至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朱晓敏了。
可是，今天，他突然又想起了朱晓敏。他借着昏暗的天光，发现杨欣彤的丘峦，竟然有点和朱晓敏的一模一样。
天啦，世界上，不会这么巧合吧！
难道所有的女孩子其实都是一样的？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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